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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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瀚州，冬。
大君金帐。
炭火烧的正旺，炉上蒸着的一壶酒咕噜噜开始沸腾，醉人的酒香随着袅袅雾气升腾溢散，醇郁的味道熏得人有些头脑发晕。
吕归尘隔着一方厚锦取下炉上浅青色的瓷壶，将刚刚煮好的‘青阳魂’斟入杯中。
“报！！”身着皮袍的武士高呼着行进帐内单膝跪下，“大君！东陆传来的消息，燮神武皇帝于半月前遭到刺杀，已确认身亡，谥号羽烈。其弟晋王明年初春登基继位。”
吕归尘手上一顿，垂下眼眸。
“知道了，退下吧。”
“是！”武士应声退出大帐。
吕归尘一动不动地坐在高榻上，盯着手中的酒杯，沉静的眼中眸光变换。
他举杯仰头饮尽杯中烈酒，扔掉酒杯猛地站起来大步冲向帐外。他翻身骑上帐边一匹高大的龙血马，猛策马缰，离弦一般奔了出去。
瀚州已经入了冬，几天前刚下过一场大雪，细密的雪在地上积了厚厚一层，北都城里的大道上还未来得及扫出空地。
吕归尘沿着城中大道一路奔出了城门，飞驰的骏马身后扬起一丈高的雪尘，直迷得守门人睁不开眼。
他在雪地里跑出不知道多远，停下来的时候转头已经望不见高耸的城门。周边只远远地散落着几处帐篷，大概是出来寻猎的猎户。
他下了马，往一旁走了几步，望向极远极远的东南方，那边是天启城的方向。
他抽出腰间的竹笛凑到嘴边，萧瑟凄凉的曲调从笛中悠悠流出，笛音中似藏有无尽的哀怆，和着风声，有如一曲挽歌。
天空突然飘起了雪，像是为谁送葬时撒下的零碎纸片。
吕归尘收了笛音，仰头静默地看着这漫天飞雪。
他伸手按在胸口，一把扯下脖子上挂着的银链。他低头看去，半弯翠莹莹的玉环正静静躺在掌心，犹如初春火雷原上冒出的草芽。
在这里，他曾亲眼看着父亲地将赠给表哥的玉玲珑丢弃，如今他也一样站在了这里，要把一位故人连同回忆一起埋葬。
他深吸了口气，攥紧手心，将手往后狠狠一扬，玉环划出一道长长的弧线没入了积雪，再不见踪影。
他眉头耸动，死死咬牙，用尽自己最大的力气转身，再抬步离去。
“咯嚓 …咯嚓……”
身后先一步传来踩雪的声音。
他犹豫着回头。
一个高大的人影缓缓走近，在不远处止步。他蹲下身用双手在雪中挖掘，用力刨开厚厚的雪层，伸手从雪中捡起了被丢弃的玉环。
他提着银链放到跟前，一点盈盈的翠绿点亮了一双幽深漆黑的眼瞳。
“我还以为，你会一直好好留着它的。”
吕归尘眼睛瞬间瞪大，他愣愣地看着那人，仿佛丢失了自己的声音一般，艰涩无比地吐出几个字，“姬野……你……没死？”
“当然没有 ”，姬野收好玉环站来，“因为我还不想死。”
“他们都说你已经死了。”吕归尘的声音轻颤。
“那群蠢材自然以为我死了”，姬野冷笑，“天罗的易容术他们又怎么会看得出来？不过一张一样的脸，还真以为棺材里躺着的那个就真是我了。太清阁上被刺的确实是我，我骗不了羽然。靠着西门的星空之术和项空月的太阳秘术，我才勉强活了下来。”
“那……羽然呢？”吕归尘握紧了双手。
“大概是回宁州了。她受了伤，但不严重。如果赶得上，等飞到幻城崖下的时候，她会看到龙襄在等她。”
“龙襄……？”吕归尘再次震惊。
“嗯。”姬野不悦地点头，“我没有杀他，至多算是下手重了。我一直囚禁着他，前不久刚刚送去宁州。
“另外西门也已经走了，一个星象家本来就不该留在俗世。还有息辕，我打发他去乡下种花，想来老师那么多年的园艺手艺该是不会失传了。至于项空月，他会是辰月新的教主吧…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为什么……为什么做这些……”吕归尘沙声音沙哑。
姬野看着他笑，“我们两个从很久以前就一直在抢同样的东西，羽然也好，天下也好，每次都是你先退后让给我。这回，该轮到我让你了。大不了这什么天下共主的名号，我也不要了。”
姬野定定注视着吕归尘，“我这一生，最开始是我为自己活着，活得孤独又无趣，后来我为天下活着，却还是活得孤独无趣……想想活得最快意的时候，竟都少不了你。因而从今天开始我想换个方式，试试为你活着……”
他纯黑的眼瞳亮起星辰般的光辉，“我发誓，今后九州之上再也没有什么大燮神武帝，只有青阳王吕归尘……和瀚州的游侠姬野！”
吕归尘直直的凝视着他，没有说话，手中的竹笛却“啪”的一声被生生握断。
姬野接着道，“我记的十八年前在下唐法场上，你说要我和你一起去瀚州，你还说瀚州的草原任我奔跑，青阳的烈酒任我豪饮……那我问你，现在这话还算数么——阿苏勒？”
吕归尘的身躯猛地一震。
他盯着姬野，死死咬着嘴唇，眼眶渐渐湿润，依稀间似乎又变成了当年那个柔弱又倔强的孩子。
“算！当然算！”吕归尘突然大喊，他狠狠擦了擦眼角，伸手一把抓住姬野的手向北都城奔去，“走，我们去喝酒！不醉不休！”
姬野跟在吕归尘身后放肆奔跑，微微笑着。他回头朝北方天际投去一眼，似乎对着谁轻声口语。
“我赢了。”他说。
遥远的天宇之上，武神看着半空的影像摇头低笑。
他伸手从怀中取出一把玉骨纸扇，手指缓缓地拂过扇骨上阴刻的名字。
“你看，他们赢了。”他说。
恍惚中似有白衣少年将扇子取走，一手背后将扇子优雅地展开，风华一如当年。他面带春风，眸若星辰，对他轻笑着唤道。
“白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