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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识破 ...

  •   “我有些后悔。”琴柳一壁帮那人清理包扎背上和手臂上的伤口,一壁叹气道。
      “为什么?”那人忍着痛咬牙问道。
      “因为我好像知道你是谁了。”琴柳将最后一圈绷带绑紧,坐在他旁边,耷拉着一张没精打采的脸,“阁里的消息向来最灵通。而我却听说那位云国的质子昨儿个丢了,连皇帝的暗卫都没能追上?”说着,他露出一副期待的表情看着眼前人,“你不是那个云国的什么风的吧?”
      “抱歉。”对方没有表情地将衣服套好,“我向来不太会撒谎,在下确是云轼风。”坦坦荡荡的系好衣带,“不过现如今,只是你的一个贴身侍儿而已。”
      琴柳脸上的期望瞬时间便成了深深的沮丧,恨不得堵住自己的耳朵只当没听到,“你这人也太诚实了。”
      当晚,云轼风便翘着二郎腿倚在外间的小榻上,品着茶,看着里间朦胧的人影渐渐藏进帷帐,然后便是同前一夜一样的声音,听得他恨不得堵住自己的耳朵。
      而正当他扯了琴柳的两个手绢准备塞进耳朵的时候,里间传出的一声夹杂着享受的惨叫,让他反射性的弹了起来并企图进去查看。
      一只手拦住了他。
      是琴柳贴身的侍儿,棋月。
      因为云轼风的突然出现而退居二线的少年并没有给云轼风什么好脸色,他带着些轻蔑,低声道,“少爷好心让你跟在身边不知道受了老板多少为难,你最好还是小心点,别给少爷惹麻烦。”
      “我现在进去难道算是惹麻烦?”云轼风微怒,“你没有听见他的声音吗?!”
      少年没有搭理他,而是在另一张凳子上坐下,斜了他一眼,轻轻吐出四个字,“多管闲事。”
      云轼风把拳头攥了攥,又听了听动静,尔后坐下,靠着墙假寐。
      里间的声音重新变得甜腻不堪而又破碎,外间却只剩下两个平稳起伏的呼吸声。
      第二日清晨,里头传来一声沙哑粗噶的呼声。棋月抬了抬眼皮,踹了云轼风小腿一脚便继续依着小榻睡去。
      云轼风轻捶了锤后颈,十分狗腿地进去了。
      床榻上传出悉悉索索穿衣的声音,转眼间,一个只着里衣的男人从床上下来,张开双手示意云轼风给自己穿衣裳。
      待衣物都穿戴完毕后,那人拉起床帏,替琴柳掖了掖被角,又在他脸上摸了一把后,转身边走边低声吩咐道,“今儿别吵醒他了,晚上也别叫他接客了,这个给你们老板。”
      说着掏出一张银票给他。
      云轼风赶忙点头哈腰一路将人送出了鸳梦阁。
      再回来的时候,琴柳已经睁着眼睛躺在床上了。
      “你醒了?”云轼风看着他木然的眼睛,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嗯,方才就醒了。”琴柳答道,又闭上了眼睛,“叫棋月赶在我回去之前把水打好,你送我回后院吧。”
      语气中的疲惫不言而喻,云轼风丝毫不怀疑下一刻琴柳便可以打出轻微的鼾声来,然而他没有,闭眼也只是片刻的事情,片刻后他便再次睁开了眼睛,自己穿上昨夜姹紫嫣红的一身衣裳,一步三晃地向门外走去。
      云轼风的眼神很好,琴柳起身的瞬间他便已经看到了床单上不小的一滩褐色,再联想到昨夜的惨叫声,他几乎是反射性地上前道,“我扶着你吧?”
      “谢谢。”被扶住的人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即便转头对着他一笑。
      连唇色都带了些苍白,却没了带妆时候令人难受的妖媚,触手的一截腕子细腻温凉,摸起来手感极好。
      云轼风急忙抽手,指尖却瞬间划过琴柳微微有些汗湿的掌心,他心中猛地一跳,偏过脸低声道,“走吧。”扶着琴柳便出了房门。
      下楼梯的时候,琴柳一边扶住栏杆,一边借着云轼风的力,一脚下去踩实,另一只脚刚刚悬空,腰间的一阵酸软就让他瞬间泄了力气差点跌倒在地。好在云轼风及时拦住才没有从二楼直接滚下去。
      “我没事。”琴柳攀着他的胳膊道,“歇一歇就好。”说着便倚在了栏杆上。
      云轼风扶着他的手动了动,也没问过琴柳,径直下了一台阶,站在他身前,“上来吧,我背你过去,你这样不知还要走到什么时日去。”
      “那就多谢了。”琴柳愣了愣,便从善如流地应了。他将双臂搭在云轼风身上,“失礼了。”
      云轼风没回答,使劲儿把人往上背了背,一溜儿下了台阶送进了后院的屋子。
      棋月等在门外,一见二人进屋立即便将门闭上,和云轼风一起将琴柳扶到屏风后氤氲着水汽的浴桶前。
      琴柳扶住浴桶边缘,对云轼风道,“我如今收了你的钱财,但是有些时候面子上的事儿还是要做足,免得出什么状况,要是有失礼之处,还望谅解。”他指了指外间的床榻,“这是从前棋月的床榻,如今他马上便要挂牌,因而刚刚分出间屋子给他,这床也就闲置下来了。你若不嫌弃,便睡这儿吧。”他停了停,看了看愣在原地没有丝毫要回避的意思的云轼风,微蹙眉尖,“若是再没有什么事情,那便请公子在外间稍待,在下这便要沐浴了。”
      “哦……”云轼风后知后觉,短促地应了一声,耳根出现了可疑的胭脂色,“我在外间,你若有什么事情,叫我便是。”说着,急匆匆地出去了。
      而里间琴柳再出声的时候,棋月便自觉地推了浴桶出来,云轼风看他小小的身量推起来十分辛苦,自己一个习武之人毕竟身子底也好,几下便替他将浴桶搬了出去。
      再回来的时候,只看见琴柳面朝着墙壁侧身沉沉睡去了。
      这一觉,一直睡到了正午时分,琴柳才悠悠醒转,食了些掺着肉糜的粥,便坐在桌边抄书去了。
      云轼风没什么事儿干,身上还有上,也不宜练武,只好百无聊赖地坐在院子里,一边用树枝在地上胡乱划着,一边思量着归国后的安排。
      他本是排兵布阵的人,并不善于政治场上的尔虞我诈、风起云涌。想着想着不由心生烦躁,将手中的细弱树枝随手一扔,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开始四处张望起来。
      这一张望,正从小小的红木镂空的圆形窗口看到了专心誊抄书卷的琴柳。
      细长的脖颈伸展成一个自然优雅的弧度微微侧首,白皙修长的五指扣在褐色的笔杆上。秀气笔挺的鼻梁上覆着一层暖洋洋的日光,整个人都透着一种静谧而干净的感觉,充满了书卷气。看着书的时候,嘴唇微微抿紧的样子又十分认真,神情专注,像是在看什么珍爱之物。
      云轼风顿时看得入了神,一双狐狸眼随着笔杆子缓缓地移动。直到棋月白嫩的小手在他眼前挥了数下方才反应过来。
      “看傻啦。”他撇撇嘴,“别想啦,就你小子这穷酸样儿,依着少爷的身价儿。若不是少爷心善,你连人的面儿都见不上。”说着,指了指房里,“一会儿少爷抄罢了,你便取了来,送到城东开书铺那位宋老板那儿去。”言罢,十分阔气地将小手一挥,哼着曲儿,兀自欢快地去了。
      云轼风只好走进里屋,等着琴柳抄书。
      其实这也不能算是里屋了,这里是琴柳拉了帘子,单独辟出来的一处清净地,里头除却一张桌子并一盏油灯,余下的便是满墙的书。
      云轼风向来最怕读书此事,便是最有兴趣的兵书,也从不喜看二遍,而这满屋里头的书看起来都十分陈旧且写有批注,可见这些书的主人来回翻阅了多少次。
      他约莫估计了估计这些书本的数量,顿时对琴柳多了一分赞叹之情,毕竟不喜读书的人,大多却会敬仰那些读得万卷书的人。
      “这些书你都看过?”
      “啊?”正在誊抄的琴柳并未察觉云轼风的到来,直至此刻他出声相询,才被吓了一跳,转过身来,“……闲来无事看了看,消磨时间罢了。”接着,问云轼风道,“棋月呢,怎么不见他?”
      “院里呢,他说让我去给什么宋老板送书,不知你可誊抄好了?”
      “差不多了。”琴柳点点头,“不过还是让他去吧,你想必是不知道去哪里寻他的。”
      “无事,送过一回便知道了。”
      “也罢,那我便与你同去吧,难得休息一两日,总待在阁里也不好,该出去走走了。”
      云轼风点点头,等他抄完最后一卷。
      城东的集市热闹非凡,拒绝云轼风搀扶的琴柳步履缓慢轻柔但却十分平稳地走在前方,后面跟着亦步亦趋,随时准备上前搀人的云轼风,二人从人流中艰难地找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长着一张国字脸的宋老板看起来格外正气,见琴柳过来,却是荡出了一分难得的微笑,将二人迎进了自己的铺子。
      “今日怎么亲自来了?”
      “新招了位侍儿,带他来认认路。再说,许久不见宋兄,先下确是有些想念,此番更是为了看望宋兄。”
      “难得你有这份心儿。”宋老板看着他的脸色,显是想到了什么,面上露出可惜之色。
      至于可惜的到底是什么,那谈话的二人却统统都揭过不提,只品茶对弈,一晃眼,便已是浮生半日闲。
      而尾随着琴柳的云轼风却是在回到鸳梦阁之后都没能想明白“可惜”二字所代表的含义,时不时打量琴柳两眼,只觉得今日他穿着洗到发白的青衫,书生一样的儒雅清秀,哪里还有夜间妖精一般的样子。然而举手投足间的自然顺畅,却让他不由觉得,这才是真正的琴柳。
      难道,将四书五经读到书卷都破损不堪的人,真会那样甘于堕落、胸无丘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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