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风至》丹墨未书

27、第二十七章

　　“小姐。”
　　守在马车旁的苏木苏叶瞧见苏涵从宫门出来，赶忙迎了上去。

　　接过了苏木递过来的披风，苏涵只是淡淡说了句，“回府收拾一下，我近日要出远门。”

　　苏木和苏叶对视一眼，但是看小姐不愿多说的样子，也不敢多问，两人低声应了，便扶着苏涵上了马车，启程回府。

　　苏涵坐在马车内看着外头光怪陆离的风景，脑海里浮现出离开大殿时萧明征的模样，往日里爱玩爱闹的潇洒少年，如今也添了几分稳重，一句“你且放心，我会一路上护着你的。”竟是让人感到无比的安心。

　　想着想着，她突然笑了，都还是半大的少年郎，这样信誓旦旦地说来保护她，真的是……她一抬头，就看见对面的两个小丫鬟惊讶地长大了嘴巴。

　　“怎么？”苏涵微微挑眉。

　　苏木按下自己心底的惊讶，回道：“许久没有见过姑娘笑了。”何止是许久，她和苏叶服侍小姐这么多年，就没有见小姐的嘴角弯动过几次。

　　“是吗？”苏涵淡淡的，她又收起了脸上的笑意，但是眼里的欢欣却是怎么也遮不住。从小到大，尤其是父母去世以后，祖父的教导从来都是让她一个人坚强起来，从来没有过一个人，会对着她说，你不要那么拼命，有我在。

　　她闭了闭眼，压抑住鼻尖突然而来的酸涩之感。

　　“快些吧，阿瑶他们还在等着。”

　　苏木一惊，“是王女殿下请您去南越吗？”

　　“嗯哼~”苏涵的回答似是而非，然后似是想起了什么，眉眼弯弯，“那时她说到不日就会再次相见，没想到竟然是这个意思。”

　　苏木和苏叶不敢耽搁，连忙催促车夫再快些，她们也摩拳擦掌准备回府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完毕。

　　待苏涵提着包袱出门，就看见一身蓝色劲装的少年已经牵着青骓马候着了。午后阳光正好，懒洋洋地斜穿屋檐，落在了少年逐渐宽阔的肩膀，光影的折射下，轮廓鲜明的俊眉修目十足地吸引着旁人的目光。这位王府公子，身上既有着世家公子的清贵，又有着江湖儿女的侠气，可能对于京城的闺秀们来说，比起靖北王府滔天的权势，这位公子本人更能吸引她们的目光。

　　察觉了她的注视，萧明征回过身来，冲着走近的苏涵爽朗一笑，“准备好了？那我们出发吧。”

　　苏涵颔首。

　　看着她上了马车坐好，萧明征也才翻身上马，“出发！”

　　车马出了京城一路向南，在十里长亭，他们与早就等着的达奚瑶白之南汇合，达奚瑶自然是和好友苏涵坐在了一处，近来身子好了许多的白之南和萧明征骑马走在一起。

　　“二公子要不要和在下打个赌？”

　　萧明征看向一脸淡笑的白之南，不禁满脸警惕，“什么赌？”

　　白之南晒然，“我等一行，可能走不到南越王城就要折返。”

　　闻言，萧明征蹙了蹙眉，然后拍马往前寻了一个随扈的侍卫，附耳说了几句，侍卫听完点了点头，随即快马加鞭前行离去。

　　白之南御马追齐萧明征，温言问道：“二公子此举何为？”

　　“少装了，”萧明征斜了他一眼，“我不信你猜不到。”

　　白之南低低地笑了，这位二公子，果然并没有表面上那样‘不聪明’，也是，靖北王府，就没有愚钝的人。如果不够聪慧，又怎么能够在这偌大皇城的顶端活得安然呢？不过是不同于世子的锋芒外露，他更多的以潇洒不羁来掩饰自己而已。

　　他看向前头的马车，那里除了达奚，还坐着一个聪明人。

　　他们这一路，说是为了疫症，其实更多是为了楚越结盟，楚虽强盛，但经过累年的与北溟的征战，多少有些国力疲累，而南越……如今的王当年也是经历了一番血雨腥风才安然登基，现在还活着的几个兄弟颇有些不安分，但有着一些老人的支持，一时之间动他不得。为了能够压制这些人，也为了让达奚更好地继承王位，南越王自然要寻找合适的支持力量，有靖北王府在的大楚，便是最好的选择。

　　可以说，只要靖北王府一日不倒，靖北军还有一兵一卒，各国就会对染指大楚忌惮不已。

　　只是啊，这样的靖北王府，虽然尊荣，但是，处境太过危险，牵一发而动全身，不知道这百年王府，还又能撑多久呢？

　　“白兄？”萧明征勒住马，等他几步。

　　白之南看见萧明征挺直的背脊，摇头笑笑，‘驾’了一声，催马上前。他暗笑自己多事，左不过有靖北王府这一代代的俊杰在，要他来担心个什么劲儿。

　　马车里，因为有达奚瑶在，这次随行的琳姐便去了马车外头候着，苏涵和达奚瑶两个对着茶几吃着点心聊天。

　　“哎！我说，苏涵，外头那一位，和你有什么关系没有？”提起这个就十分八卦的达奚瑶，扯着不怀好意的笑容看向好友。

　　苏涵被她问的一愣，随即饮了口茶，反问道：“他是王府公子，我是太医府小姐，能有什么关系？”

　　“嘻嘻……”达奚瑶指了指她，“当然是一辈子的关系啊！”

　　“你别胡说！”

　　“你可别不承认啊！”达奚瑶笑着躲过一击粉拳，“我可不瞎，你说起他的时候，眼里是有光的。”

　　闻言，苏涵一下子沉默下来，“我……我不明白，这种感情，到底是不是喜欢。”

　　达奚瑶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心里一叹。

　　“都说你冷清，我知道，你不是冷清，你只是之前没有过，所以不懂。”

　　苏涵一震，随即释然，“果然啊，你比我自己，还要懂我。”她撩起了帘子看向车外，越往南，车外的景色越变得丰富起来，“我这次回京，接手了一位病人，是定远侯府的夫人，夫人因为侯爷战死，旧疾复发，危在旦夕。”她确信自己已经使出了所有能用的法子，可是身体上的病，她会治，心里的痛，她治不了，她明白，侯夫人身体的底子在侯爷死讯传回的那一天，就已经垮了。

　　对于好友的心思，达奚瑶一向敏感，这番话叫她闻弦知雅意，她瞬间明了好友的顾忌，“你怕嫁去将门，日夜担惊受怕甚至痛失所爱吗？”

　　苏涵不言，显然是默认了。

　　她想要的其实很简单，亲族安好，夫妻偕老。她的父母虽然早逝，但是也曾经恩爱有加，她对此印象颇深。

　　“哈……”达奚瑶不赞同地摇头，“为何要因为不可预知的未来，去拒绝一个现有的好男子呢？”这话有些露骨，但也是达奚瑶这个性格会说出来的话，苏涵也不感到奇怪，只是被这话里的意思提醒。

　　“苏涵，”达奚瑶握住她的手，温言说道：“不能因为害怕失去，就放弃去拥有。要是没有爱，又怎么能拥有幸福呢？你就看我，父王给我定下阿南的时候，他的身子依旧不好，所有人都说他挨不到大礼，我一嫁人就会成寡妇，那时候所有恶意揣测的中伤我都知道，我都挺过来了。可是你看现在呢，阿南的身子越来越好，已经能陪着我四处游玩了。”

　　说到动情处，坚韧如达奚，也眼里噙泪，苏涵反握住她的手，摩挲着安慰她，“白公子的身子肯定会大好的，你们一定会白首的。谢谢你给我说这些，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放心，我会幸福的。”

　　“你能明白就好。”达奚说完这一句，还没来得及说过几日带苏涵游览一下南越的风景，马车外一道破空声直冲车厢而来。

　　“趴下！”第一时间察觉不对的萧明征厉声喊道。

　　马车里，反应速度都很快的两人矮下身子滚到了角落，达奚瑶看着钉在马车另一角的还在微微晃动的羽箭，眼里一片寒凉。

　　有些人啊，果然是活的不耐烦了。

　　达奚瑶啧了一声，听见外头喊杀声已起，抽出腰刀就掀开帘子出去了，“苏涵，照顾好自己，若有意外，记得跟在你那位身边，他的身手的确不赖。”

　　苏涵摸了摸腰包里的银针，郑重地点头，达奚瑶出去后不久，她也选择了下车，马车目标太大，若是被惊了马，她身手再好也躲不过危险。

　　马车外，不大的官道上，已然是血流遍地，比起达奚那砍瓜切菜的随性刀法，不远处的萧明征即便衣袍染血也依旧风度翩翩，长剑抽出有着十足的潇洒飘逸，让周围的人觉得，这位贵公子是在身处一场江湖比武而不是步步杀招的围攻。

　　“小心！”萧明征的话音落下，苏涵皱着眉，躲过了一个暗中偷袭的贼人，她拿起萧明征情急之下扔过来的长剑，将其他围堵过来的匪徒斩落，她是医家 ，但绝对不会对凶恶之人手下留情，因为她明白此刻仁慈是对身边人的不负责任。

　　她看向不远处赤手空拳的萧明征，眼见他又一脚踹飞了一个，紧紧皱着的眉头就没有松开的，这人仗着自己身手好就一个劲胡来！怎么能把自己唯一一件能用的兵器扔过来呢？

　　“接着！”听到苏涵的声音，背对着的萧明征就像能看见一样，手一伸极为默契地接住了去而复返的佩剑，再次开始厮杀。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到最后，萧明征身边就只剩下了苏涵，达奚瑶和白之南，琳姐以及一众侍卫全部和他们分散。

　　萧明征甩了甩剑上的血，收剑入鞘，冲一直在旁边等着他的苏涵一笑，“没事，我早就和白兄商量好了，若是失散了，直接去洛城汇合。”

　　看着他那粲然如夏椛的笑容，苏涵愣了愣，回了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