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爱恨交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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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路边乞丐封冕成王
自欧阳辰能听懂第一个字时，他便隐隐约约觉得，阿娘总是很不开心。无论他扬着笑脸求抱抱，还是故意鼓着脸搞怪，阿娘一直都神情淡漠，顶多会摸摸他的头。
每当这时候，感觉到血缘之间亲密联系的欧阳辰便会控制不住自己雀跃的心情，一开口就说个没完，丝毫没有疲惫的神色。
因为他知道，只有这样，才能让阿娘露出一点微笑。
可这种情况少之又少。绝大多数情况下，阿娘听到一半便面露愁容；有时注视着他的面孔几秒后，便直接阴下一张脸，甩开欧阳辰的手，不顾他错愕的神情，回了自己的起居室。
六岁的欧阳辰觉得肯定是自己哪里做错了或说错了，惹阿娘生气了，所以也跟着不开心。阿爹现在经常不归家，他积攒了四年多的烦恼又憋不住，只好去找比较亲近的奶娘张氏诉说这事。
却没想，张氏摇了摇头，露出了一种同情和悲伤混杂的表情。她只是说了一些欧阳辰听不懂的话，“小少爷呀，这人世间的理太复杂了……你莫怪夫人，都是王爷当初非要……你和王爷的眉眼还很相似……唉，奴婢也不能多说，已经都成这样了。”
欧阳辰不懂张氏的未尽之言，急忙追着要问个明白。虽然听的糊里糊涂，但也能让他明白一点，就是阿娘以前并不是这样的，是在阿爹迎娶她后才变成这样的。
此时的欧阳辰并不了解，世上还有一种人，名叫无赖好色欺软怕硬之人。
这向来是人们所不耻唾骂的一种奇人，但如果在这种人的一大串臭名声下再加五个字——“有权有地位”，那么正直的正义在腐败黑暗的王国下，也只能被迫无奈的让一步理。
而这种人的代表之一，就是欧阳卓。
他凭借死皮赖脸的功夫和谄媚讨好的姿态，以及天生一副稍俊的面容，没读几个书，就成功攀附上了成阳公主：皇帝的嫡姐，顾兮。
当时的顾兮早已成婚，可面对这么一个白净又会说话、思维灵活懂得看别人脸色、明显会用爱慕的眼神注视着他的书生，她不免心波荡漾。
该做的和不该做的事都做了后，顾兮认了欧阳卓为义弟，并让顾业封欧阳卓为爵。没有数十年的刻苦读书，欧阳卓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进入了朝廷，还得到了一个大官。
先不说别人怎么看，反正欧阳卓自己是风光无限、得意的快上天去。他拿着顾兮赐给他的一大堆金银财宝，在封爵之后的第二天就开始建王府，并在建成之后就准备选妻。
不过这个路倒不怎么顺利。
首先，顾兮认为欧阳卓此举是背叛了她。
但欧阳卓又是何人？能把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大名鼎鼎的无赖之人。
他借着夜色跑去成阳公主的宫殿，以“虽然我要娶妻了，但只是为世间所迫。如果我不娶，不知世人会用什么眼神看我……”之类的云云说词，并以“我的心只属于你一个人。”作结尾，再配上潸然泪下的样子，一下子就把恋爱脑顾兮忽悠成功了。
其次，他这人还挺挑剔。选妻必须得在文武百官的家族中选一个。
这又充分的说明了欧阳卓的无耻。你一个靠不正当手段爬上官位的小人，肚子里一点儿学问都没有，光靠吹捧奉承别人存活，还想娶有着数百年历史的朝廷要官家中的大家闺秀？
可这欧阳卓要什么什么没有，偏偏还有点小钱。他挑来挑去，还真大着胆子看上了一个文官家的独女。
再加上他半哄半骗的说服了顾兮，顾兮立刻就向东厂下令查办那文官。京城的宦官聚集地东厂，领命就必须完成，竟还真想办法找出了个莫须有的罪名，把阻止他娶妻路上的最大障碍——那文官，给投进了大牢里。
家里的主心骨没了，那文官家一下子便塌了半边天。妻子思念成疾，重病不起，很快便离开了人世。而小妾们则忧郁不已，成天聚在一起讨论改嫁的难处。
唯一的独女郭氏整天以泪洗面。她知道背后的罪魁祸首是欧阳卓，而自己马上就要嫁给他，不由得心生悲愤之情，甚至几欲自杀，又被及时发现，此后便一直郁郁不乐，直到长子欧阳辰出生长大也没有任何改变。
欧阳辰的确不知道他的出生是用两条人命换来的。而他心心念念的阿娘每次望见他那俊秀却好似某人的面容时，心中爱恨交加，压抑的她无法呼吸，就像行尸走肉一样苟延残喘着生活。
婚后的欧阳卓并没有改变其风流本性。在欧阳辰出生后，他就已经厌倦了他的妻子。然而没有合适的理由休妻，他也不敢轻举妄动，便整日往青楼跑，四处寻觅美貌动人的舞女，并将其纳为小妾。
欧阳辰六岁半时，欧阳卓又纳一妾。那妾姓为冷氏，柳眉杏眼，肤色白皙，颊边微陷梨涡，笑时则妩媚动人，皱眉时则令人不由得心生怜悯——这成功的把欧阳卓的魂给迷了去，日日夜夜在府上寻欢作乐。
欧阳辰本能的厌恶她，一接近就有有种汗毛炸起的感觉。偏偏冷氏一遇见他时就很喜欢逗弄他，有次甚至不顾欧阳辰的挣扎，拽过他的手就想按在她的胸部，红唇微动，凑近他的脑袋，想做出一副亲昵的样子。
欧阳辰吓了一跳，当即就踩了她一脚，顺利挣开胳膊，手还无意间挥到了冷氏的脸上，制造出“啪”的一声脆响。紧接着，也不顾她脸上什么表情，他转身就跑进屋里，关上了门。
第二天，他就被欧阳卓狠狠的骂了一顿。
自那以后，冷氏再也没找过他了。欧阳辰也乐得清净，欢欢喜喜的去找他几日未见的阿娘讲故事。
一见面，他顿时愣住。
阿娘的面色看起来更为惨淡，几乎可以称为憔悴，无神的注视着门口。在欧阳辰进来后，她立刻捂住脸，跪在地上，泪水顺着指缝滑落在地上，颤抖着发出了低低的依呜声。
“都是我的错……爹，娘，真是我造孽啊……”她不停地重复着这几句话，像是走火入魔了般，还扯住自己的头发，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凌乱不堪。她道，“欧阳……欧阳……她说的没错……我就不应该呆在这里，这就是个魔窟……”
“他/她是谁？”欧阳辰冷不丁的问道。
“冷……冷……”郭氏颤抖着嘴唇，死死的盯着上前来扶她的欧阳辰，在他们手指相触那刻，郭氏猛的推开了他，吼道，“滚，滚出去！你就是个不应该存在的东西！滚！”
喘息不过一秒，她的表情立马又悲痛起来，“你为什么姓欧阳……你为什么要姓欧阳……儿啊……”
欧阳辰坐在地上，茫然无措的看着他的阿娘四处耍疯，扔东西。直到动静闹的太大，欧阳卓带着人过来查看。
而一望见面前混乱的一片，欧阳卓的火气一下子就窜上来了，抬脚就踢在了郭氏的身上，怒火中烧道，“什么泼妇！你也配做我欧阳家的妻？无缘无故耍疯，真是他妈的得病该下阎王殿了！滚！你这母狗死的越早越好！”
而冷氏跟在欧阳卓的后面，双眉紧皱，好似一副忧虑的样子。她故意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音量道，“啊呀，王爷，要是让别人知道一家之母竟是这副疯态，肯定光听一下都吓跑了。再者，这也太疯了，我好害怕……”说着，她紧贴着欧阳卓，看起来楚楚动人，柔弱而无害。
郭氏忍着痛爬起来，看着那妇人，嘴巴张了张，还没说些什么，对方倏的勾起一个冷笑。那面露嘲讽的神情，瞬间勾起了八年前她最痛苦的回忆。
自从嫁给欧阳卓后，她每一天都在想如何去死，去和爹娘团圆。但刚开始那段时间里，欧阳卓的眼神每天都放在她身上，让她无所动作，只能将悲伤压抑在心底。
半年后，她怀孕了。她生下了这个有着她和她最恨的人的血脉的孩子。欧阳卓在她生育后便嫌她身材走样，把孩子丢给她一个人喂养，请了奶妈后就去外面溜达了。
在注视着婴儿安静的睡颜时，郭氏一直濒临崩溃的精神突然有了一丝缓解与平和。阳光正好透过窗户照进来，她犹豫了几秒，想给他起名为“晨”。
她的世界没有太阳，但她希望他有。
欧阳卓对起名这事一点也不操心，坐等着郭氏把儿子养大后，自己再教他如何在朝廷中“为人处事”。
欧阳辰四岁时，郭氏在一次仔细看他的过程中，双目猛地挣大，暴躁压抑混乱的情绪在四年后再度翻涌上来。她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身体，胃中有种生理性的厌恶，使她捂住了嘴。
好像……好像……太像了！
她的孩子……不，他的孩子……太像那个应该千刀万剐的欧阳卓了！
她冲出门去，双腿发软，刚好被后面跌跌撞撞跑过来的小欧阳辰抓住衣角。
“娘……”他声音软软的，眼神中带着不解。
一听到这个称呼，郭氏没有来心中闷的慌，曾经想给予这个孩子爱与温暖的想法瞬间化为泡沫。她回过头，拍下他的手，发出的声音是自己都出乎意料的冷硬无情。
“你是欧阳辰。”她说，“不是欧阳‘晨’。”
她怎么能够忘记？面前这个小孩子有着一半肮脏的血液。
既然如此……他便不配拥有太阳。
记忆回转过来，冷氏不知从哪里听来的她的全部身世，饱含恶意的话语如同万剑穿身般将她破碎不堪的心灵彻底瓦解。一想到这个，郭氏的呼吸逐渐变重，恨不得立刻就冲出欧阳府，找到一个河就跳进去。
“我想……我想死……”郭氏面无血色的说道。
随着这句低喃声，欧阳辰就像瞬间惊醒过来一样，跑去抱住她，双眼通红，鼻子酸酸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他嚷道，“爹！别打娘，别打……我不喜欢爹！不喜欢！”
欧阳卓脸色立刻一变，换上一副笑脸，连连称是道，“知道，知道，我和你娘闹着玩的。你还小，不懂。”
欧阳辰也认为自己不懂的事情确实太多了。他虽然很会作诗赋文，但自家爹娘的那点事，他至今就没有搞懂。
等到他七岁生日时，阿娘的病情已经严重到闭门谁也不见的程度了。他只好每天去看送饭的窗口，虽然食物几乎没动，但只要看见一双苍白的手将食物端进来送出去，欧阳辰就已经很满足了。
七岁生日过后的第三天，欧阳辰半夜起来，突然热的有些烦躁。他点了一盏灯，准备出去走走，透透气。走到郭氏的房间时，他习惯性的绕了个圈子，去看送饭的窗口。
一动未动。
欧阳辰愣了愣，半晌，叹了口气。想起来自己和阿娘有快半年都没接触了，他不免生出点思念。白天里阿娘是不允许任何人进她的屋子的，但黑夜里她睡了，他是不是可以偷偷看一眼？
欧阳辰突然有些紧张，不过更多的还是欣喜与激动。他轻轻的推了下门，没动，又用力推了一下，门开了。
原来没有用铁链栓住吗？欧阳辰一时间心绪复杂，觉得阿娘还是期盼有人能来看她的。
屋里太暗了，欧阳辰将灯举在自己前方，去照床上和地面。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两个地方都没有人。
欧阳辰疑惑的皱起了眉，又绕了一圈。突然间，他停住了。暖色灯光下，墙上的影子清晰显露出来。
房梁上，他的头顶，一个人影静静的悬在上面。
“砰”的一声重响。
欧阳辰手中的灯被摔碎了。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爱恨交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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