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喵为患》雪江归棹

16、黎明前最后的黑暗（3）

　　想当年，吴喵喵跟着师父何如闯荡江湖那会儿，那会儿还没有阿恨那小子出来抢他的风头，他吴喵喵单爪一个倒立外加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后空翻，稳妥落地，那是赢得了一片掌声和银子。

　　白日表演杂技，晚上就叼着碗酒水爬过墙头随便找间闺阁躺一夜。
　　谁叫他吴喵喵长的可爱呢，那些个待嫁的小姑娘们一看见他就跟见到小心肝儿似的，主动扑上去，给他做窝，赏小鱼干，还有香吻和爱的抚摸。

　　那日子别提有多滋润了。

　　哈哈哈，哈哈哈。
　　“苗苗，起床了，快点。”

　　被窝是被李扒皮强行掀开的，吴庸不禁冻得将身子蜷作一团。

　　“苗苗，你再不起来早饭可没得吃了。”慵懒的早晨，吴庸还记得那些个小姑娘们曾经将他抱在怀里，又是亲又是吻的，吴庸每日都是在那些个温柔而又舒服的早安吻中欣欣然睁开眼睛的。

　　他睁眼了，可是香吻呢，小鱼干呢。

　　吴庸慢吞吞地伸了伸懒腰，桌前的一碗稀粥加馒头，不禁让他难以置信地朝后退了退，

　　他不相信，自打那夜姐姐白倾匆匆离开后，李扒皮居然对吴庸实施了极其残暴的虐待。

　　“你知道白家那把鸿铭刀有多重么？”

　　吴庸还以为，七日之后他只要在老仙家的寿宴上，拽拽地接过白老爷递来那把传家宝之后，便可一步登天从此平步青云正式成为白虎的继承者。

　　“那把鸿铭宝刀是白家万年来的传承，重约五百斤，知道是什么概念么。”
　　桌前的李骸将自己的那把佩剑放在了吴庸面前，吴庸还记得他是极其勉强地拖着这把佩剑来到了公子小白面前，又咬紧牙关将那把剑抽出，然后插进地砖里。

　　“我的剑，也就五十来斤吧。”

　　手中的筷子骤然抖落，吴庸的爪子哆嗦的跟鸡爪似的。

　　“五百斤？”干脆扛座山来算了。

　　“据说只有白家历代的唯一继承者才能够拿起，我担心的也是这个，苗苗，你的封印尚未完全冲破，到时候。”

　　到时候扛不起那把大刀，可就丢脸丢到西天雷音寺了。

　　“可是这么重，谁扛得动啊？”吴庸觉得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他瞧见李骸的神情冷峻，只是盯着他的眉间，像是想要看出什么来一样。

　　“命中注定被选中的那个，才配拿的起。”

　　命中注定，谁说他就是命中注定的那个？

　　“可我要是冲破了封印，也拿不动呢？”

　　吴庸怀疑自己没有那个资格。

　　“没有可是，你必须拿起那把刀。”
　　佩剑被李骸重新收回，屋外头的阳光洒进来，吴庸看见他那一头的银丝闪着光泽，犹如风尘中劈出来的一道利刃。

　　于是，李骸就这么对吴庸展开了，据说是地狱级别的历练。

　　///

　　离恨天，须弥山，三叠泉。
　　李骸要吴庸跳崖。

　　山上源源不断地的泉水撞击着下头的岩石，在水珠迸溅的另一头，一座佛像石座静静矗立在山崖间，两岸不时传来几句猿啼，响彻山谷之间。

　　“大哥，不是，大哥你别激动！”吴庸一想到后头就是万丈深渊，吓得腿软。
　　李扒皮这小子说了，为了能让他的身上第三道第四道黑纹显现，最直接有效的办法，就是一脚将他踹下去。

　　正所谓生即是死，死即是生，只有将吴庸逼到绝境，自我方能够觉醒。

　　“大哥啊，你可想好了，我要是真跳下去爬不上来怎么办。”
　　吴庸哪肯跳，谁闲着没事搞这种极限运动，万一小命玩没了，又得去阎王爷那儿领盒饭。

　　“苗苗你放心，我会在下头接住你的。”水声过大，李骸的声音回响在山涧里，一声一声回荡在吴庸心头。

　　“放你的屁，你要是接不住老子，老子不直接一脚去了冥府，连打车的钱都省了！”

　　吴庸想逃，刚一脚迈出去，李骸便挡在了面前。

　　“苗苗，你要相信我。”

　　李骸说的尤为信誓旦旦，那模样，看得吴庸差点就信了。

　　“要跳你自己跳去，没工夫跟你瞎扯。”吴庸刚想猫腰从下头钻过去，手被李骸给轻轻握住。

　　“苗苗，我陪你一起跳，你看行么。”

　　山涧里的水声响彻，站在高处仿佛手一抬便可碰到顶，李骸跟他说过，此处便是天界的至高点，用来看风景喝小酒是很不错，可是，跳崖，他吴庸真干不来。

　　吴庸心里头很不踏实，明明上回背着李骸已经从南天门毅然决然地跳了下去，可换作如今，他就是没了这个胆。

　　“李骸你别胡来，我知道你想让我冲破封印的心情急切，可是这么着也不见得就有用。”

　　“我抱着你，往下跳。”说着，他还就真的将吴庸拥在了怀里。

　　“李骸。”
　　“你别怕，我和你一起。”

　　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吴庸是挺享受这个拥抱的，也巴不得在李骸怀里多呆会儿，不过他还是很克制地，往旁边挪了几步。

　　他看见李骸眼里尽是笃定，忽然觉着自己挺窝囊的。

　　“其实从地界头一回见你，一直到现在，我有个问题很想问你。”

　　“问完就跳好么？”

　　吴庸挑眉，合着这小子是真疯了。

　　“那你得告诉我实话。”

　　“你说。”

　　“李锦蓉是你姐姐么。”
　　你就是李乞骸对么。

　　吴庸觉得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线索和条件已经足够证明这个事实，但是他还是很想亲口听他的回答。

　　李骸收敛方才迫切的神情，只是略略抬起瘦削的下巴，看向了脚下的万丈深渊。

　　“不是。”说话的时候下颌微微动，像是在习惯性隐藏着什么。

　　吴庸握紧双拳，笑了声。
　　正如他所说，生即是死，死即是生。

　　“行吧，那就跳吧。”
　　横竖不就是一摔死么，这些年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

　　“苗苗！”毫不意外瞧见了他脸上惊喜的神色，吴庸伸手将脑门前的头发这么往后一撩。

　　“我数三声，咱们一块往下跳。”

　　三。
　　二。
　　一。

　　耳畔回响起的，是李锦蓉柔和的女声，她对吴庸说，带着这只金丝香囊去南天门等他的弟弟李乞骸，他是这天地的下一任君主。

　　李锦蓉的弟弟，天地下一任的君主，李乞骸，在三声过后自己跳下去了。

　　吴庸冷哼一声，再他跳下之际，即刻转身离开。

　　他寒心的是李乞骸那满怀期待和鼓励的神情，却不是真心实意的对他，因为吴庸已经感受到了，那一丝其实是在利用自己的心机。

　　三百年他做够老仙家手底下的棋子，三百年后，他不会再为谁卖命，也不会让谁来利用自己。

　　所以，李骸你就自己跳吧。既然你这么想冲破封印，那你就自己冲啊，老子不伺候你。

　　吴庸走时，忽然觉得额间一阵滚烫，在他不断抬手擦抹额头的时候，他在脚下的池水里看见了自己的面容。

　　还是一如既往地英俊帅气。
　　以及水波荡漾中，他看见了一个字。

　　就在他伸手进水里时，他才察觉那个字是写在自己脑门上的。
　　他一直站在水边，直到彻底看不见那个字为止，转身时，眼里还是忽闪了一下，仿佛那个字已经镌刻进身体里一般。

　　///

　　天宫，李骸家。
　　玄德老人拄着拐杖站在家门口等候着，见着吴庸先回来，不禁感到奇怪。
　　“李骸呢。”

　　“跳崖了。”吴庸说的风轻云淡。

　　“什么？”玄德吓了一跳，连着那长长的白胡子也跟着抖起来。

　　“您现在赶紧过去，说不定还有口气撑着呢，晚了估计就去冥府了，您就准备收尸吧。”

　　吴庸坐在桌前，给自己倒了碗茶，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包瓜子，前几天在御膳房偷的，还剩小半包嗑完，他打算嗑完去瑶池洗把脸，顺带去嫖嫖小仙女们洗澡，够他在石头后边乐上好久呢。

　　然后李骸浑身上下湿了个透，脸色乌青地回来了。
　　那会儿正逢吴庸将瓜子壳吐的满地都是，李骸居然还就真熟视无睹地进了里屋，运功给自己烘干了衣裳。

　　瓜子嗑完喽，出去溜达溜达。
　　吴庸刚起身，就听见里头李骸冷冰冰一句：“你去哪儿。”

　　吴庸还以为这家伙以后都不搭理自己了呢。
　　“出去找点出的，肚子饿了。”吴庸脸不红心不跳地回他。

　　“不准去。”

　　喵喵喵？
　　“凭什么啊，你叫我不准去我就不能去。”吴庸一脚踢开地上的瓜子壳，起身打算出门。

　　“你敢走出这个门试试。”

　　“老子就走出去了怎么着吧。”吴庸还就真将一只脚踏出了门外，很快从里屋飞来一只小香炉砸在了他抬出去的那只脚旁。

　　小香炉被砸了个稀巴烂，吴庸也气急，撸起袖子朝里头走去。

　　“怎么着，想干一架是吧。”
　　李骸从床上下来，一声冷笑：“你打的过我么。”

　　“我告诉你李乞骸，别以为老子上辈子是个文官就瞧不起老子。”狗急了还跳墙呢，当然他吴庸是一只可爱弱小无助的小猫咪。

　　只是小猫咪今儿个炸毛了。

　　自古朝廷文武两官就是谁也看谁不顺眼，一个说对方没文化，一个回敬说吃软饭。
　　吴庸早就看李骸不顺眼了，这几日不给小鱼干吃，连睡觉都不搂着他，也不给他顺毛了，一天到晚的就想着怎么把他吴庸朝死里整。

　　这气儿他是受够了，今儿个要是不让他尝尝吴家喵喵拳的厉害，他吴庸就改跟这孙子姓。

　　屋里头的锅碗瓢盆一个劲地往外头砸，外头站着的玄德连声叹气，边叹边道：

　　“这日子哟，没法过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