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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黎明前最后的黑暗(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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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手,我叫你松手听到没有。”
屋子里头,吴庸双手紧紧拽着李骸的衣领,而李骸同样也拽着他的衣领,就这么僵持了近半炷香的功夫。
“凭什么叫我松手?”李骸非但没松这个手,反而将吴庸朝跟前又拽了拽,几乎是鼻尖对着鼻尖的距离,双方仍旧僵持不下。
“我说你小子,其实心里头惦记着我姐呢吧,昨晚上看你那样儿,就差粘上去贴着说话了。”吴庸想起这事就来气,到底是谁的姐姐?
“你这是在申讨我?这几日究竟是谁有事没事就跑去瑶池看姑娘们洗澡的?”李骸扬起了嘴角。
吴庸一惊,问他:“你怎么知道的?”
难不成这小子跟踪他?
“你出去走一圈,是个姑娘都在说瑶池那块石头后面躲了个嗑瓜子的猫精,又懒又馋还好色。”
好色他吴庸认了,可是又懒又馋是怎么回事?
“李骸!”吴庸一声吼,当然没能吓得住李骸。
“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别的猫了?”是谁,赶紧说出来,他吴庸好去挠死他。
“别的猫,养你一只就费劲的了。”李骸说这话的时候,满脸的嫌弃。
“我哭着求你养我了吗!还不是你强行把我带到个这儿来的。”天地良心,他吴庸是被强迫的啊。
“我看你在这儿住的挺好的么,小酒喝着,小姑娘泡着。”
李骸特别担心宫里头无端跑出来只母猫,这小子肯定第一个贴过去,到时候生下一窝子的猫崽,谁养,谁养?
“我呸,就你这几□□着我跳崖跳水的,连着几日的稀粥馒头,我都瘦了一圈了,好个屁啊。”
吴庸一想到这个一肚子的气。
“吃那么肥有什么用,连封印都破不了,给你吃再多也没用。”
“李骸,你这是虐待小动物!”吴庸扯着嗓子嚷嚷起来。
“就是虐待你了有本事告我去啊。”李骸回敬一句吼,瞬间将吴庸的气势全灭,瘪着嘴巴可怜兮兮地做到了床边上。
“你欺负我。”说着,还就真像模像样地挤了几滴泪。
“苗苗,我这是为你好,我不可能一辈子都将你藏在身边,总有一日老仙家会发现你的。”
那个时候,李骸要拿什么来拯救他呢。
那种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想要保护的亲友,一个又一个惨死,那种滋味,他在这些年来已经受得够多的了。
“所以从一开始,你将我救下,就是为了让我回白家么。”吴庸不禁问道。
李骸站在他身边,没有回答。
极乐净土那温柔一笑,将他宠溺地抱在怀里,带回家,在老仙家的压迫下,硬是强出头替他解围,后来又是喝毒酒,这些,所有的这些,都只是为了最后让他回去,而做的铺垫么。
吴庸心中陡生凄凉。
“你还说你自己不是李乞骸,不是当年龙族的幸存者,我虽说不清楚你用什么法子在老仙家身边呆了下去,可是这些日子以来,我很清楚,你那种想赶我走的心情。”
像是在不停地将一个麻烦踢出去的感觉。
“苗苗,我不是这个意思。”
“可我觉得你就是这个意思,你知道吗,我吴庸上辈子干了很多对不起你们龙族的事情,我就在刑场上扔签子,你们那些个同族,都是死在我的命令下的。”
他是受害者,也是施暴者。
他有逃不脱的罪孽深重。
他很想偿还。
“这不是你的错。”吴庸看见李骸将脸转过去,可是那刹那的神情他看得一清二楚。
那不是原谅,宽恕的神情。
那是口是心非的掩饰。
他就是在掩饰。
“如果没有上辈子,没有那么多糟心事,我只是一只猫,没有封印,你还会养我么。”
吴庸问他。
屋子里很长时间的寂静,就在吴庸打算放弃的时候,他回答说:
“我不会。”
吴庸冷笑,接着又是他的声音。
“我希望你这辈子平安喜乐,别遇上我这么个,只会带来不幸和厄运的家伙。”
李骸随即低下头,一缕银丝在他额前晃过,吴庸甚至可以想象,三千丈白发的缘仇,发生在他身上的,又该是怎样的景象,同族一个接着一个被杀,甚至,老仙家曾亲口命令他将一条龙当场抽筋扒皮。
“当年那条龙,真的被你,抽了筋扒了皮?”
如果是真的,那么吴庸没办法想象那是怎样一幅场景。
李骸的拳头紧紧握住,最后松开,故作轻松道:“你不也说你上辈子在刑场扔签子的么,照理说,死在你手底下的龙,不会比我少。”
“可是,那是。”
那是你的同族啊。
吴庸看过去时,李骸很是疏离地躲避了他的视线。
“到底要我说几遍你才肯相信呢,我是蛇,龙族的事,同我没关系。”
屋子的光亮瞬间黯淡了下去,吴庸看见他微微抬起下巴,话说的毫无感情,脸上也尽是冷漠的表情,那样子,就真的像一条常年盘踞在深山穴洞里的蛇,仿佛只要再往前走一步,便会冲过来咬死你。
这样子的李骸,吴庸从没见过。
他觉得害怕,那种从心底油然而生的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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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池,那块大石头边。
吴喵喵颇是颓废地打算借酒消愁,李骸那小子又被老仙家不知使唤到何处去干事了,这几日吴庸见着他晚上没回家,心里头就咯噔一下,担心这小子万一命丧黄泉,谁来给他做小鱼干吃啊。
更让吴庸心怀芥蒂的,是自打那日在屋里吵过之后,李骸做什么事都要稍稍离吴庸一点,走路走在前头,吃饭坐在对面,睡觉的时候也要在他俩身子间空出两拳的安全距离。
吴庸晓得这小子是在作日后让他离开的打算,可是那种刻意的疏离,让吴庸浑身不自在。
“喵喵的,老子不干了,今儿晚上不回家,就在瑶池边喝酒数星星好了。”吴庸一爪子踹开小酒瓶子,摇摇晃晃地找了个舒坦的地方,转了几圈之后打算酣然入睡。
就在他期待着梦里头大胸美女围过来的时候,恍恍惚惚间似乎已经快摸到了。
“世子殿下,不要,不要这样,奴婢求求你了。”
睁眼,便是满天繁星,晚风飒爽的时刻,良辰美景就这么被一句急促不安的声音给打破。
吴庸睁眼,从石头后边探出脑袋来。
他记得上回在池子边嚼舌根的小宫娥,那一脚干脆利落地将他给踹池子里头去了。
如今小宫娥却甚是不安地跪在了,一位身着华服,体态肥硕的公子哥面前。
“世子殿下,奴婢不过是灵霄宝殿掌灯的宫女,还请殿下高抬贵手,放了奴婢吧。”
早就从李骸那儿听过公子小白的风流韵事,专爱干那些强买强卖的勾当,怎么这家伙就这么喜欢强迫人家干事呢。
“小美女,本世子看上你,那是你三生有幸,还不快快将衣裳脱了,陪本世子洗个鸳鸯浴快活快活。”
吴庸一听这家伙开口,惊得尾巴都竖了起来,敢情当质子还可以这么胡作非为,那他吴庸还不赶紧着冲破封印也去快活快活。
“殿下,请不要这样。”
那宫娥看样子是要宁死不屈了。
“烦死了,磨磨蹭蹭地,不就陪本世子洗个澡么,至于这么心不甘情不愿的么,你要知道,侍候本世子舒服了,以后的好日子大大的在后头呢,来,快来。”
吴庸抬头望了望天色,估摸着李骸这会儿子已经到了家,正在家里头翻箱倒柜找着他的踪迹呢。
找不到肯定会去几个固定地点捞他,无非就是御膳房的酒窖,梨花园的戏台子底下,还有瑶池那块吴喵喵专属大石头。
池子里那轮孤月晃动着,吴庸三下五除二便攀上了池边那颗歪脖子树下。
待到云开雾散,天上那轮真正的月牙儿像是给蒙上的一层纸,那样子就跟玩皮影戏似的。
吴庸站在高高的树枝上,对着月光照射下来的影子,弓起了身子。
他喉咙发出的不再是小猫咪的喊声,而是可以穿透层叠丛林的虎叫。
那声音伴着巨大的黑影在一轮一轮冲击过去,霎时间天地为之变色。
“谁,是谁!”不知是否被吴庸那一声吓到,公子小白的注意力立刻分散,改为慌张地望向四侧。
吴庸从树上跳下,接着光影流动,在草丛里选了个合适的位置,将自己的身影照在了墙面上。
“老,老虎!”公子小白的仙仆率先发声,颤巍巍指着墙上那个身影说道。
“胡说!哪里来的老虎!”公子小白抽出了手里剑,指向墙上那道黑影。
“是什么家伙在这里装神弄鬼。”
他不信,他怎么会信,三百年前那头老虎就应该死了,怎么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神经质地转过身去,看向了墙对面的草丛。
小宫娥也是趁这个机会拔脚就溜了出去。
剑在夜色中泛着银光,直到指向了草丛里的某个方向,从里头缓缓走出来走出来一只猫。
尽管在场的所有仙仆都晓得那是一只背上有着两道黑纹的猫。
可就他从草丛里走出来的那股子气势,让他们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毛骨悚然。
明明是那样一只瘦小的猫咪,眼神凌厉,更重要的是,他们都看见了。
他额间的那个“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