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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御苑击鞠 ...

  •   裴越气呼呼地吃完饭,就跑回自己的厢房歇下了。

      冷水浇顶只是暂时压制了“醉中仙”的后劲,等躺下了被子一盖,先前消散的醉意便又晃晃悠悠地回来找他,不出片刻,裴越就睡熟了。

      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

      经过一夜饱眠,似乎天大的怒气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此刻裴越心中无比平静,灵台无比清明。他睁开眼,努力回想昨晚的事,突然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他的兄长不太对劲。

      没错,从昨天裴准闯进胡姬酒肆发了一通莫名其妙的火开始,就不对劲。

      去酒肆喝酒,可不就是天底下最最正常不过的事情,有什么好生气的?何况他又没撒酒疯。

      裴越第一次喝酒就是裴准教的。五年前他们为父亲守孝期满,裴准辞家之际,兄弟二人还大醉过一场。

      就算昨日他和阮阿蘅真的醉倒在酒肆里,不还有景云和裴府的一众暗卫可以护送他们回府?

      更不对劲的是,裴准为了把自己送回河东老家去,居然请动了族中叔伯长辈。以前裴越敬重兄长,不单是因为长兄如父,还因为裴准向来都讲道理。

      如今裴准作风竟一反往昔,全凭威势迫他就范。

      真是奇哉怪也。

      裴越一掀被子,决心去找兄长好好理论一番。

      至少要说动他同意自己参加今年的初试,大不了后面不去吏部的铨选便是。他好不容易说服母亲,瞒着裴准离开河东,这一遭长安总不能白来。

      然而裴府的侍女告诉他:“主人一早进宫去了。”

      裴越重重地拍了一下脑门。他竟忘了,自己的兄长还是大唐的宰相,全天下最忙的几个人之一。

      这也不能怪他。昨日裴准突然出现在胡姬酒肆,确实容易让人产生一种他也是个游手好闲的误会。

      不过裴准此刻倒真的有些闲。

      大明宫思政殿里,他与萧俛和段文昌已经守着一堆奏章干等了两个时辰。

      根据吏部的考核结果,他们三人拟了一份牵涉大批官员的调动任免名录。除此之外,还有户部上报的税收清单,工部为新建的皇家行苑所做的工程预算,礼部呈上来的今年进士科试备选题目,刑部草拟的大赦名单以及兵部请求增派军队充实西南吐蕃、南诏一带防线的奏章。

      这些都要经由皇帝亲阅,然后给予批示,他们才好撰写诏书,责令六部依诏督办。

      昨日紫宸殿的御宴上,皇帝下令让萧俛和段文昌入思政殿策问。今日他们天不亮就进宫候召,皇帝陛下却迟迟没有出现。

      裴准和萧俛、段文昌把六部的奏章逐个仔细讨论了五六遍,到第七遍的时候,段文昌已经开始讲起朝中官员的八卦了。

      “昨日陛下亲口召回白居易,我就从未见到元稹这样高兴过。”段文昌啧啧道。

      “他向来与白居易交好,自然替他高兴。”萧俛冷淡说道。

      “说来奇怪,自古文人相轻,他们二人都身负惊世诗才,遣词用字风格又极为接近,怎么反倒关系如此之好?”段文昌反复摩挲着下巴。

      “千金易得,知己难求。”裴准微笑说道,“段墨卿你与萧思谦,不也是引为知己,情逾管、鲍么?”

      “哈,裴相公见笑了。文昌一介俗人,哪敢自比古代圣贤?”段文昌打了个哈哈,然后看了一眼萧俛,“倒是思谦他颇有仁人高洁之风,我心实向往之。”

      “思谦平素常以白衣示人,衣带当风,博冠峨峨,确实是一身建安风骨。”裴准亦看向萧俛。

      见他二人都来揶揄自己,萧俛冷哼一声,迈步踏出了思政殿的门槛,负手立在殿外。

      段文昌无奈一笑,向裴准解释道:“思谦向来是这个脾气。”

      裴准略一抬手,表示理解。“名士之风,大多如是。”

      “此番韩愈、刘禹锡等也被调回长安,京中文坛又将重现一场繁花锦簇的光景了。”段文昌自然地换了一个话题。

      “如此一来,元稹的压力当会小了许多。”裴准笑道。

      裴准说的当然是元稹奉皇帝之命作应制诗的压力。想想紫宸殿上皇帝一个劲儿地考教元稹的情形,段文昌也跟着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这时,一个年轻的小宦官进殿了。萧俛看他像是来宣旨的,便也跟着他跨进殿内。裴准和段文昌也都敛去了说笑的神色。

      小宦官先是规规矩矩地见礼,然后挺直了腰板,细声细气地说道:“陛下有旨,今日策问取消。三位相公都散了吧。”说完再躬了一下身,就要转身离开。

      “公公留步。”裴准抢先拦住了他的去路。“敢问陛下现在何处,为何取消了今日的策问?”

      小宦官自然知道,面前这位虽然看着年轻,但却是名副其实的当朝宰相,所有朝臣中权势最大的一位,昨日还刚加封为晋国公,一时风头无两。

      他不敢糊弄裴准,只恭敬老实地回话道:“回晋国公,陛下现正在清思殿前的球场击鞠呢。”

      击鞠?

      听到这两个字,裴准眉头倏然蹙起,段文昌和萧俛也是同样的反应。

      登基大典后的第二天,皇帝陛下就不理政务,竟然跑去击鞠了?

      “烦请公公带我去一趟清思殿。”裴准说道。

      清思殿属于内苑,若没有宫人引导,外臣不可擅入。上次郭贵妃在承香殿设宴,也是专门遣了个小黄门在大明宫宫门外等候裴准的。

      “我与思谦也一同去。”段文昌道。

      “这……是。”小宦官犹豫一下,还是应了。

      清思殿的位置离先皇逝世的中和殿不远,都在左银台门的附近。整个大明宫依附龙首原的山势建成,清思殿正处在山坡较为和缓的地方,殿前有一大块平地,正适合建造球场。

      击鞠,或者叫马球,就是骑在马上用马球杆击球入门的一项运动,在大唐从皇室到民间都非常流行。

      当年玄宗皇帝还是临淄王的时候,曾在吐蕃马球队力挫大唐三盘的情况下挺身而出,代表大唐皇室连下四局,硬生生扳回了比分,在傲慢无礼的吐蕃使者面前保全了大唐国威。

      从此李唐皇室与击鞠的情缘便算是种下了。

      民间受到宫中风尚的影响,也很盛行马球,但高水平的马球竞技只局限在皇亲贵胄里,民间的马球鲜有打得好的。这是因为击鞠所需的马匹十分金贵,民间难得一见。

      击鞠所用的马比起战马要求更高,不仅要品种优良,还需经过特殊训练,才能让马匹在击鞠比赛激烈的身体对抗中不致胆怯受惊,又能在瞬息万变的球场上反应迅速,完全服从主人的命令。

      先帝在世时,回鹘进贡了一批优良的战马。先帝从里面挑了三十余匹划作击鞠专用,交由宫中闲厩作专门训练。这一批好马可让当今陛下——当时还是太子的李恒眼馋不已。尤其是当中两匹名唤驰电和奔雷的,据说是千年一遇的绝世良驹。

      李恒最喜欢的就是击鞠。郭贵妃深知此点,便更加注意防范。为了避免给谏官们留下太子耽于逸乐的话柄,郭贵妃从来都禁止他接近宫里的马球场和闲厩。李恒但凡起了半点心思,都会遭到郭贵妃一通训斥。

      如今改朝换代,李恒已经是大唐的新皇帝。曾经让他心痒难耐的回鹘良驹,自然要第一时间弄到手,好好过一把瘾才行。

      清思殿前,李恒正打到中场休息。他一出球场,几个宫女便围上来拿丝绢小心地帮他拭汗。一旁在场外围观的几个皇子公主也都跟了过来。

      “父亲,这几个宫人都蠢笨如猪,还是让女儿帮你拭汗。”说话的正是李恒的长女义丰公主。

      李恒一把将她抱起来,让她横坐在自己的臂弯里,笑道,“朕的义丰长大了,知道关心父亲了?”

      义丰公主已有十三岁,但她天生体质瘦弱,身形比起同龄人单薄许多。再加上她是长女,因此格外受到李恒的怜惜。

      人总是这样。不论对于儿女还是物品,第一个总是最被珍惜,往后见得多了,也就慢慢不会在意。

      义丰公主抢过一个宫女的丝绢,在李恒额头仔细擦拭着,听李恒说了那句话,立马撅起略显刻薄的嘴唇嗔道:“义丰明明一直都很关心父亲。”

      “好好好,朕知道。朕最疼的就是你了。”李恒说着,轻轻在她的鼻尖上捏了一下。

      “父亲就知道疼义丰,我不服。”景王李湛也撅起了嘴巴。他是李恒的长子,比义丰公主年长一岁,个头却足足比她高了一个头。

      李恒哈哈大笑,他弯腰把义丰公主轻轻放到地上,又摸了摸李湛的头,这才发现江王李涵站在那里看着他,却一直没有说话。

      “涵儿,”李恒朝李涵招招手,“你说,朕是不是只疼义丰?”

      李涵与李湛年纪差了几个月,是李恒的次子。他走近两步,一双澄澈明亮的眼睛眨了两下,然后说道:“涵儿有时也会抱怨父亲太宠义丰,可父亲是天子,天子做什么事都一定是公允的,因此我也就不再抱怨了。”

      这话答得妥帖得体,又恰到好处地恭维了李恒一番,李恒心生惊异,不料另一边手臂却被人抓住拼命摇了起来。

      “父亲,下半场让我上场吧!我还没骑过真正的回鹘马呢!”李湛拉着李恒的手臂央求道。

      回鹘马的体格比中原马健壮许多,本就不易驾驭,何况李湛年仅十四岁,很可能一不留神就会在击鞠的正面冲撞中摔下马去。但李恒看着李湛恳切央求的模样,又不忍心拒绝。

      正在迟疑之际,王守澄突然上前禀报,说裴准、萧俛和段文昌到了。于是李恒只好先将几个孩子交给宫女们,自己则去球场边临时搭设的行仗里召见大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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