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君能有几多愁)同人·静水深流》曰无衣

11、第十一章 情路艰难

　　周府正院内室，灯火通明

　　“你说什么？”周夫人不敢置信地问，“你再说一遍！”
　　“女儿与人私定终身，还望父母恕罪。”周娥皇跪在地上说道。
　　“你是说那个身无功名、被你从淮水捞上来的人，你竟然和他……你是要气死我呀！”周夫人捂着帕子坐到扶椅上，喘气恨瞪周娥皇。一旁的周倩柔连连给她抚胸顺气，“母亲，您别动怒，有话好好说嘛。”
　　“对着这个死丫头，我能不生气吗？”周夫人气急败坏道，她对上首一直没有做声的周宗急道，“老爷，您倒是说句话啊。”
　　周宗叹了一口气，他走上前扶起周娥皇。周娥皇目露期待，她顺从起身，跟着周宗坐到一旁。
　　“娥皇啊，小时候无论你要做什么父亲都顺着你的意愿是吧？”周宗慈爱地看着周娥皇的眼睛，说道。
　　“父亲待女儿如珠如宝，娥皇知道。”
　　“唉”，周宗深叹了一口气，“你要学医，你祖母拦着不让，我不顾你祖母的反对同意乔国手收你为徒，只因为，对于一个父亲而言，女儿的幸福快乐才是最重要的，其他一切都无关紧要。但是这次”，他缓缓说道，“父亲不能由着你做主了。”
　　“父亲是不是担心他的前程？”周娥皇若有所思道，她早已料到父母会反对，因此做好了长久劝说的准备。当下便温言道，“父亲，赵公子他绝不是无能之辈，此时明珠暗投，是因为他缺少一个机会，但他来日定能一展抱负，会有一番作为的。”
　　周宗背着双手，在厅中踱步，半响之后，他摇摇头，对娥皇说道：“即使你的眼光没错，为父也不能放心将你交给一个不知前途的人。娥皇，你听父亲的话，断了这份念想吧。”
　　“父亲”，周娥皇未料到父亲会如此不留余地拒绝自己，这令她生出了些许心慌，但她素来冷静，因此只是片刻便立即想好了说辞道，“女儿看重的是那个人的一身侠义，敢作敢当。他看到滁州知府私扣官粮，便敢只身潜入府衙开仓赈济灾民。他撞破皇太弟的阴谋却对那些人的权势毫无畏惧。如此顶天立地的男儿，世所罕见。爹，女儿相信他的未来指日可俟，女儿愿意等他”
　　周宗听了还未及说话，只听周夫人已开口骂道，“你要等他到什么时候？你知道女孩家的青春多么宝贵吗？周娥皇，你今年都十八岁了，那小子能不能出息都难说，就算他真的出将入相你那时候都多大了，啊？”
　　周娥皇恍若未闻，她望着周宗的背影，隐含期盼。
　　却听周宗说道，“你娘说得对。你是丞相家的嫡长女，是爹娘心中的宝贝，嫁给一介布衣实在太过委屈。就算那个赵公子真的有位极人臣的一天，现在也遥遥无期。娥皇，女孩家年龄不等人啊。”
　　周娥皇心中失望，她叹了口气，变换了语气哀求道，“父亲，您向来是最疼女儿的，娥皇只求您这一件事，以后再也不会求你什么了。您答应我，让女儿自己选择自己的夫婿，好吗？”
　　周宗却对她道，“王公贵戚、朝中三品以上官员家的郎君你都可以自由挑选，只要你喜欢，为父绝无二话。可是，现在你想嫁的这个人，他既无功名，又无门第。为父就是心疼你，才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入火坑啊。娥皇，你向来聪明，应该懂得只有门当户对才能结成良缘的道理。为父已老，若你嫁的不顺意，我还能护着你几年呢？”
　　周娥皇从未见过父亲在自己的事情上如此固执，这般斩钉截铁的拒绝她只有小时候跟在父亲身边见他对那些同僚说过。而那种坚定不移、不容置喙的气势给年幼的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她忽然明白父亲这次是铁了心，绝不会松口了。还未想出如何应对才能让他松动决心，只听周宗忽然开口说起一事，如平地一道霹雳将周娥皇震在原地。
　　他说：“今日宫宴，六皇子显然对你有意。若圣上来日垂问，为父会替你答应的。”
　　“父亲！”周娥皇惊愕地喊道，“娥皇求您不要这么做！”
　　“这关系到你下半生的幸福，为父才要替你打算。若你执意要嫁给一个一名不值的北人，父亲也只能亲自替你斩断念头了。”
　　周娥皇此刻的内心焦急如焚，她原本以为父母这里即便不会轻言答应，但若是用水磨工夫，来日方长，总有一天她会劝服他们的，可哪里想到却枝节横生。她心下明白那些她从前想好的劝词此时恐怕都打动不了周宗的心了，一时间只觉心灰，眼中不觉滚下泪来。
　　“我不理解，为什么您不能信任我？您为什么就笃定我的决定不会为我自己带来幸福？”
　　周宗觉得他今晚上是将一辈子的气都叹完了，他看着女儿流下的眼泪，这是他从小奉为掌珠的嫡长女，她一直聪慧懂事，而且极少掉泪。但现在，她却为了一个认识不过几天的男人如此伤心，周宗别过脸，显然对她极为失望。
　　“娥皇，等到有一天你做了父母，你就会明白今日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然后他挥了挥手，疲惫地闭眼，“来人，送大小姐回房，以后没我的命令不准她出房门一步。”

　　待周娥皇离开滁州将近半月后，乔青农一行人也顺江而下来到了金陵城。
　　金陵为千年古都，形胜不胜枚举，城市街道纵横交错，胡商云集，端得是热闹无匹。然而此时的赵匡胤却无心这些，他一心急着见到娥皇。乔青农与简杨看着他的样子都偷偷地发笑。
　　待过了城门，他们租了辆两轮马车一路穿街过坊，马行了大约有两刻钟才蹡蹡停到一座宏门大院前面。
　　乔青农搀着简杨的手下马，只见周府门前往来宾客络绎不绝，但只过了片刻后便出来一个门房朝他们拱手施礼，“敢问阁下是？”
　　乔青农道，“在下乔青农，特来拜访周相，烦请通报一声。”
　　“小的见过乔先生，老爷早就交代过了，先生您里面请。”门子礼数周到地伸手请乔青农三人进去。
　　相府内仆婢众多，皆往来匆匆，然而恭肃有礼，一声咳嗽也不闻。
　　“难怪连一个门子都如此有礼，不愧是相府。”赵匡胤暗想到。
　　他现在身上的穿着还不及相府往来的一众仆从，但赵匡胤却毫不在意。他的目光透过层层叠叠巍峨的檐梁屋宇，似乎在寻找属于周娥皇的那一间

　　侍从领着他们来到正院小花厅，只见周宗拱手笑着从里面走出，他高声对乔青农道：“崇炎兄，愚弟久候了。”
　　“子训兄，许久未见，劳你相邀。”乔青农微笑还礼。
　　“来来来，请里面说话。”周宗将乔青农让于位首，后者再三推辞，主动坐到了右边。周宗便坐在主位与乔青农叙些别时闲话。
　　见底下简杨与赵匡胤还站着，便也请他们坐下，亲切问道，“崇炎兄，这是你的两位高徒吧。”
　　乔青农抚须微笑，“简杨是愚弟的小徒，这位是赵公子，是保护我二人进京的。”
　　赵匡胤深施一礼，朗声道：“晚辈赵匡胤拜见相国大人。”
　　周宗倒是愣了一下，“你就是赵匡胤？”
　　“正是晚辈。”
　　赵匡胤撩袍单膝跪到地上，“晚辈此次登门，是专为求娶令千金而来。”
　　赵匡胤一身粗布麻衣，好像并未意识到此刻的自己与这巍峨气派的相府有多么的格格不入，又或许是即便想到也不在意。
　　周宗默然不语，室内的气氛突然变得微妙起来。
　　简杨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见师父并没开口，便也不敢贸然出声。
　　一室之内，众人皆静默。
　　末了，周宗突然笑道，“崇炎兄，娥皇这丫头最近老念叨师父，不如你先去小弟书房稍坐，我派人叫她过来，你们师徒多日未见，定然有许多话要说。”
　　乔青农起身道，“这样也好”。周宗歉意的说，“招待不周，还望海涵。”他回身叫来一名小厮，交代他诸如此般。小厮领命而去。乔青农也道，“那我就不叨扰了，老兄请留步。”说着，便带着简杨跟随小厮往外走去。
　　周宗在后面又道：“赵公子，请你留下。”
　　简杨担忧地朝后看了一眼，轻声对乔青农道，“师傅，你说丞相会同意赵大哥和师姐在一起吗？”
　　乔青农轻叹一口气，“只能看他们的缘分了。”

　　周宗看着眼前的赵匡胤，上下打量了片刻，问他：“赵公子哪里人？”
　　“赵某祖籍洛阳，来自北汉，家父是前护军都指挥使赵弘殷。”
　　“哦，原来是将门之后”。周宗抚须说道。
　　“我听小女说，赵公子有意入我朝为官，我倒是可以将你举荐给大将军谭久凌。只是我有一个条件”。周宗目光锐利地盯着赵匡胤，“我需要你远离我的女儿，不要再来打扰她”
　　赵匡胤听他这样说，不免深感受辱，他清声道，“相国大人，赵某不需要您的举荐，我今日只为令千金而来。赵某与令千金相交并不是为了功名利禄，我对她是真心诚意的，将来我会靠自己的本事成就一番事业，还望您成全。”
　　“身为一个父亲，我要为我女儿的幸福打算。”周宗语重心长地说，“她从小生长在锦罗玉绮之中，我舍不得她受一丁点的委屈。但她若嫁给了你，你能给她什么？四处漂泊、连温饱都需要担心的生活吗？”
　　赵匡胤闻言情不自禁地说道：“赵某绝不会让她受任何委屈，我就算豁出性命也会保护她、爱惜她。”
　　周宗闻言，不禁叹气，他和缓了态度道：“就算你对她是真心的吧，可没有哪个父亲会放心将女儿交到一个自身尚且没有着落的人手里。你要体谅身为一个父亲的心情啊。”
　　“大人，今天我赵匡胤虽然落魄，但我将来定会有一展抱负的机会。若您不放心，那么请给我一年时间，我会证明自己的，到时候若我还是没能让您满意，您拒绝这门婚事赵某绝无二话。”
　　“笑话！”周夫人一脚跨入院内，厉声道：“你想让娥皇等你一年，到时候她最好的婚龄都过了，成了老姑娘你岂不是可以坐收渔利。”
　　赵匡胤满脸惊愕地看向她，“赵匡胤绝无此意。娥皇是我的恩人与知己，就算我娶不到她，在下同样希望有一个世间最好的男儿来照顾她。”
　　“夫人，好了”，周宗朝周夫人摆摆手，又对赵匡胤说道：“赵公子，我们的意思想必你已经清楚，娥皇年纪不小，她等不起。我不管你们是怎么相识的，从今天开始都当过眼云烟，不要再提了。”
　　赵匡胤心下大急，他抱拳对周宗道：“请相国再给晚辈一个机会，晚辈来日定当报答大人！”
　　周夫人闻言冷笑出声，“你看看你自己，你有什么资格爱我家娥皇？你凭什么爱她？你也配！”
　　赵匡胤不觉动了气，但他想到眼前的人是娥皇的母亲，便咬牙将这份耻辱感压了下去，“我赵匡胤今日虽然时运不济穷困潦倒，但并不表示将来我也是一事无成。周夫人”，他掷地有声地说道：“你可以不允许我娶您的女儿，但你没有必要这样践踏一个人。”
　　“你还敢回嘴，好啊”，周夫人气急，“你给我明明白白地听好了：娥皇，她的婚事只有王公贵族才配得上，你是一辈子得不到，别妄想了！”
　　“夫人！”周宗用眼神示意她别再说了，周夫人气呼呼地坐在一旁靠椅上，横眉怒视赵匡胤。
　　她的话像一把匕首一样插在了赵匡胤的心口，瞬间令他心如刀绞，但他又不知该如何反驳，她话中的实情他否认不了。
　　周宗此时也因周夫人的话起了愧疚之心，他扶起赵匡胤，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说道，“拙荆的话说的是过分了些，但她也是爱女心切，请您多包含。赵公子，你虽与小女无缘，但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我依然可以向朝廷举荐你，赵公子你届时照样可以舒展胸中丘壑，觅得锦绣良缘。”
　　赵匡胤呆立良久，之后他拱了拱手，对周相道：“多谢大人美意，但，不必了。”
　　他抬起头，“赵匡胤此生能遇到周姑娘，是我最大的福气。或许在大人与夫人的眼里，赵某不够资格爱她。但她是唯一让我动心的人，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她。”

　　周宗望着赵匡胤离去的身影，不免叹气道：“此子目光如炬，绝非庸常之辈，他日或许真能一飞冲天也未可知。娥皇的眼光倒是不错。”
　　“老爷，你该不会是想要改变主意吧？”周夫人担心地问道。
　　周宗摇摇头，“我只是惜才罢了，如今朝堂上死气沉沉、勾斗成风，此子身上却有股浩然正气，若能出仕，或许能为朝廷带来些不同的气象。”
　　“算了，他不愿意倒也罢了。”
　　周宗挥了挥手，转身朝书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