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三百歌无邪》归酌

9、置心芣苢（上）

　　我想，我嫁给霁云已经有三年了吧，其实，现在想想，一切就像是做梦一样。我初见他的那天天气很好，天空时常有一两声鸟叫，白云在头顶慢慢飘过。我和隔壁王婶一起去地里挖车前子，它是一种野菜，穷人家常吃这个，有时也会拿到集市上去卖，碰上一两个大户人家的厨娘认识的便给一两个钱，没卖出去的就自己拿回家去吃，总之是不会亏的。
　　我正和王婶说着话，小村子里没什么钱，王婶靠着她那一张嘴成了村里的线人，有谁看上了哪家人便托王婶上门问一问，十有八九能在王婶的嘴下成事。我也很喜欢和她聊天，她见过世面，知道读书人家是什么样的，知道城里的学堂是什么样，知道城里的孩子都读什么书，我总是喜欢听的。我阿爹读过几年书，也教我认了几个字，我知道我是女子，又是乡下姑娘，读书认字没有什么用处，故而爹爹叫我多学些东西的时候我总是推辞，我不想让爹爹还要分心出来管我。
　　“城里的孩子读书就是做一个样子，还没有你认真。”王婶跟我说道，“他们家中多是勋贵人家，读书也只是为了认字罢了，只可惜了你。”王婶说着，一脸惋惜的看着我。
　　“不可惜的，我每天可以看到天空，看到自由的云，和王婶一起聊天摘菜，晚上看见阿爹回来，带着大黄一起吃晚饭，我很开心啊。”我笑着回答王婶，我也是这样想的，我生在这里，便好好过我自己的日子，其它的都不是我肖想的。
　　“你这丫头，嘴这么甜，相貌又好，以后啊，定是个有福气的。”王婶笑着拍拍我。“你也大了，不久就要许人家了，王婶从小看着你长大，若是有看的上眼的，尽管跟我说，王婶保证说成。”
　　我阿娘生下我不久便去世了，只留下我和阿爹，阿爹十分喜欢阿娘，便没有再娶。当年阿爹生的好，又是个读书人，不少人都相中了阿爹，只是看着阿爹带着一个尚且年幼的我，大多都不想当后妈，也就放弃了，只是王婶，一直陪在阿爹身边，不管阿爹说什么都不离开，只是最后家中实在逼得紧，又见阿爹心中当真没有她半点儿，只得听从家中安排嫁了，只是待我一直像亲生女儿一般，也因为这样，王婶才当了线人，只牵有缘相爱的人。
　　“那就多谢王婶了。”我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阿爹年纪大了，身边离不开人，我总想在阿爹身边多待几年。
　　忽然，“啪”的一声，一个黑黑的东西从天上掉了下来，吓了我俩一跳，等缓过来，王婶拍着胸脯缓了缓回到树下去拿水了，我笑了笑，向那边看去，竟是一支箭上穿着两只大雁，倒是个好彩头。我四处看了看，却没有见到人来，我想着，把它们捡起来，等人找来再还给人家，免得哪里窜出来一只野狗将它叼了去。
　　“姑娘。”我忽听得身后有人叫我，倒是又被他吓了一下，这人来时都没有声音的。我转身看向来人，他骑着高头大马，站在阳光下，十分好看，我看着他，一时忘了言语。
　　“姑娘莫不是看在下看的傻了，这般呆楞，倒是可爱的紧啊。”他下马走向我。
　　“你别过来。”我一时心中紧张，王婶说过，长得好看的男子都靠不住，越好看的心里越坏，当然了，我爹除外。
　　他看着我，低笑出声，“小姑娘，你拿着我的大雁指着我是什么意思？”
　　我闻言，低头往手里一看，只见我抬起手正用两只大雁指着他，场面十分，好笑？
　　“对不住，这大雁是你的？”我问他，总不好还错了人。
　　“不是我的，还是你的不成。”他脸上笑意更浓，又朝我走进了几步。
　　“既然是你的，那还给你便是，你，你别再往前了。”我看他往前走，紧张的都动弹不得。
　　“多谢了。你这小姑娘，有趣的紧。”他接过了大雁，上了马，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道，“你脸红的很啊。”然后，调转马头，大笑着走了。
　　“我看着他走远，好久没回过神来，直到王婶拍了我，我才猛地惊醒一般，“怎么了，莫不是晒傻了，今儿的太阳也不大啊，脸怎么那么红？”
　　我急忙捂住脸，只感到烫手的很，只岔开话题，“没什么，快到中午了，再不摘好，菜该蔫儿了。”说完，便回到地里摘菜，可脑子里总是挥之不去刚才的场景。
　　晚上，阿爹从外面回来，阿爹是村里唯一的私塾先生，早上去村里的学堂教书，下午便进城给小孩子启蒙，之后在给人家抄抄书，日子过得也算殷实，时常我也帮着抄一抄，大黄在一旁安安静静的趴着，有时也会去找隔壁的小花谈谈狗生理想，到了晚上点着油灯，围在一起吃晚饭，阿爹给我讲着他从前的故事，平平淡淡却也十分温馨。只是今晚我脑中想的都是早上的事，听着阿爹的话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着，阿爹看我心思没在上面，取笑我到，“到底是姑娘大了，心思都飞了。”一句玩笑话却直达我心底。看他的样子，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我这出身小门小户的乡下姑娘，终是配不上他的，我正了正心思，不再想他，一个好梦，醒了就该醒了
　　“爹爹，我想多陪陪您，我不想嫁人。”我搂着爹爹，撒娇道，无论我在外人面前怎样大方得体，在爹爹面前，是可以软弱撒娇的。
　　“姑娘家的哪有不嫁人的，你可有看上的，爹爹给你说亲去。”爹爹捏了捏我的鼻子，满脸宠溺。
　　“爹爹看着合适编便好，左右我都听爹爹的，阿爹总不会害了我。”我一边回答，一边收拾了碗筷。
　　第二天，我早起给阿爹备下了早饭便出门去了，清晨的菜总是最新鲜的。我采了菜，拿到集市上去卖，摆好了摊子，我往边上一坐，看着来往的人就好。过了一会儿，菜卖出去的不多，我看了看天色，快到了晌午，正准备收摊，手却被一人抓住了。
　　“好水灵的小姑娘，瞧这大热天的，皮相都晒坏了，不如随爷回去，跟了爷，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一个肥头大耳的人拽着我说道，一脚便将我的菜踩烂了。我努力反抗却没有什么用，连声哀求道，“这位官爷您放了我吧，我阿爹还等着我回家吃饭呢。”我边说边挣扎着，他却抓得越紧了，还将脸凑了过来。
　　“钱富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当街调戏良家妇女，当小爷我死了吗？”我只听得一声惨叫，他便放开了我，他正想破口大骂，看到来人却止住了，边点头哈腰道，“云小爷，小的没瞅见您，我把这小姑娘给您，您且消消气，小的这就走。”说着，将我往前推了推，自己跑远了。
　　我看着他跑走的方向，向那人说的云小爷福了福，“多谢出手，小女感激不尽，还请受小女一拜，说着就要拜下，只是竟被他拦了下来。
　　“你怎么就这么会惹麻烦呢？”那人含笑的语气让我觉得有些熟悉，抬头一看，竟是昨天那人。
　　“怎么是你？”我脱口问道，阿爹教了多年的礼仪竟是全忘了，满心满脑的惊奇和欢喜。我全然不记得昨晚是怎么想的，只觉得见了他便开心。
　　“我可是城中小霸王，我想来便来，想走便走，怎么就不能是我？”
　　“还多谢你出手相助呀。”我歪着头笑着说，旁边响起了一阵低语，“小霸王又看上人家姑娘了，啧啧，这姑娘可有麻烦了。”
　　我不解的看看周围的人，再看看他，还没说什么，他便拽着我走了。我看着他拽着我的那只手，竟不舍得挣开。走了好久，我往四周打量，竟是昨天的那片车前子地。
　　“你听到他们说的了，你不怕我？”他放开我的手转过身来面无表情的打量着我。
　　“什么？”我的注意还放在那只空了的手上，心里也跟着空落落的。
　　“我是城里的霸王，欺男霸女，恃强凌弱，现在这里就我们两个，你就不怕我会对你做什么？”他话说的狠了，我疑惑的看着他，歪歪头，“不怕啊。”
　　他一愣，好久没有反应过来，低声喃喃道，“为什么？”
　　我觉得他是想问我为什么不怕他，回答道，“因为，你是个好人啊。”我摘了远处的一片荷叶，递给他。“昨天我拿了你的大雁，你只是笑了笑便走了，今天你又帮我赶走了坏人，你若真是坏人，那便是人们眼睛都不好用了。”我看他并没有接过荷叶，踮起脚想帮他带在头上，可他着实有些高，我拽了拽他的衣袖，“低一点。”我看他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照着我说的做了，我很满意，给他顶上了荷叶。“遮阳的，太阳有些大了。”我解释道。
　　“我该回家了，你是个好人，别放弃自己呀。”我一边说着一边往回走，“谢谢你了。”最后一笑，跑远了。
　　我回到家，心里止不住的浮现出这两天与他相见的情景，开心的不得了，抱起在我脚边安安静静趴着的大黄，傻笑出声，不知不觉的，就到了晚上，阿爹回来了。
　　“阿爹，你今日怎么回的这么早啊。”我听见外面阿爹叫我，连忙出去迎接。
　　“不早了，你看看，天都黑了。”阿爹笑着摇摇头，指着天说道。我抬头看了看，果真，月亮都出来了。
　　“我这就去烧饭，马上就好。”我跑进厨房，开火煮饭。
　　到了晚上，我依旧满脑子鲜活的画面，想着他的身手，他的气度，他的穿着，穿着。。。是啊，他一看便是大户人家的，我怎么也配不起他，今天已经放纵了，到此为止最好。我便如泼了一盆冷水一样，冷静了下来，日子总是要过的，只不过今后便各过各的了。我又想到刚才烧饭匆忙，给爹爹烧的菜有些糊了，总觉得愧疚，反正现在睡不着，索性爬起来准备明早的饭菜。到了灶房，才发现已经没有柴了，我看了看外面的林子，再看看阿爹的房门，回屋披了外衣去山里捡柴。山中有些黑，夜里又冷，我裹紧了外衣，也不敢道深林里去，虽说没有猛兽，但总是小心为好。等我在外围转了一圈，捡够了柴，已经过去了好久，我抱着一堆柴火，心满意足的往回走。走到一半，却看见不远处升起了一阵阵浓烟，看样子是着火了，顿时我也顾不得柴火，只向那处跑去，心想不要伤了人才好，只是越跑近了，心中越觉不好，看那方向，竟像是我们家，我脚下着急，摔了几下，我没有在意，只希望自己快一点，再快一点。等我到了，看到火势凶猛，抬脚便想冲进去，却被旁人拦住了，我也不看是谁，推开便道，“放开我，我要进去救我阿爹。”
　　“殷殷，你疯了吗，这火这么大，你进去就是送死啊。”我这才看了来人。
　　“王婶，我爹，我爹还在里面，你放开我。”我说着，想要挣开王婶，却听得王婶说，“快，快将她打晕了，她进去就是死啊。”我躲开，后颈忽然一阵痛，眼前一黑，最后看了门口一眼，晕了过去。
　　再醒来，我发现我躺在床上，身边坐着王婶，王婶眼眶红红的，握着我的手，嘴唇翁懂，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王婶，我阿爹是不是好好的，是不是没事了。”我猛地坐起来，反手握住王婶。
　　“好孩子，你以后，就跟着王婶，你别伤心了。”王婶终于说出了话，可声音却满是悲伤。
　　“为什么不让我进去，为什么我还活着。”我看着我颤抖的双手，断断续续的说出来。
　　“啪”的一声，王婶一巴掌打到了我脸上。“你说什么话，你爹若是知道你这么说，定会生气，你，你。。。”王婶指着我，气的说不出话来。
　　王婶这一巴掌将我打醒了，对，既然这样，就好好的。“可是王婶，昨日怎么就会着起火来呢？”
　　“他们说是你爹他点了油灯，忘了灭，引着了被褥。”
　　“不可能，我昨日问了爹爹，他说家中没有灯芯了，连平日里备着的也用完了，要我明日去卖的。”我眼中惊恐慢慢增大，“有人，竟有人要害爹爹！”我惊叫出声。”此时王婶也是惊恐万分，却理智的捂住了我的嘴，摇摇头。
　　我懂得王婶的意思，点点头，“我阿爹的尸身呢，总要入土为安的。”
　　“昨日火势太大，扑了一晚都没有扑灭，我今早去看，只剩下几块焦骨。。。”说着，王婶掩面而泣。
　　“不可能，寻常火势，怎样一个时辰也会灭的，怎么会救不下来？”到底是谁？与我家有如此大仇？
　　我在床上躺了两天，因着那天摔的狠了，当时没有察觉，后来再看竟是满腿血流不止，只是我看着，心中想着，爹爹那时痛不痛，我该怎么给爹爹报仇。等将爹爹的剩下的尸骨殓了，我便和王婶一起摘车前子，拿到集市上去卖，再做一些小玩意儿，给旧客抄抄书，也勉强能养家糊口。
　　我一边采着车前子，一边想着怎么才能给阿爹报仇，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了，“哎呦，小姑娘穿的这么素净，也不怕弄脏了衣服。”我看着他，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张扬跋扈，我却不如从前了。
　　“公子，小女在孝，不便叨扰。”我冲他点了点头，并未多言。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他也没有想到如今我是这样一个情景，连连道歉，“有什么能帮你的尽管找我，我虽没有什么本事，可能帮的我一定做到。”他下了马，向我道，说着，还拿出了一个锦囊递给我，“我现在也没带什么其它的东西，这些，你先拿去用。
　　我掂了掂，竟是装满了银子。“我不能收你这个，你快收起来，你这样几次帮我，我也没什么报答的。”我慌忙的想将锦囊塞回去，他却退了几步。
　　“今年的车前子很好，我全要了，每日送去我家便是，我在同福楼对面第二个巷子里，明日清晨，我在那里等你。”他神色郑重，像是在托付什么大事。
　　“公子之恩，小女没齿难忘。”我向他行了个大礼，却被他拦着了，“今后有什么事，尽管找我，我是你的雇主，自然得帮着你。”他说着，一边上马，不容我拒绝便走远了。
　　“丫头，我看那人不错啊。”王婶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我知道，但不可能的事，多想也无益。”我摇了摇头，叹息道。
　　“好孩子，你是个明白人，可惜啊。”我知道王婶在可惜什么，但我却不觉得可惜，我很开心，可以遇到我身边的人，可以遇到，他们。
　　第二日，我一大早便到了昨日他说的地方，想着让人家等我总归是不好的，只是等我到了却发现他早就站在那里了。
　　“你等很久了吗？”我问他
　　“没有，我刚刚才出来的。”我点点头，让自己忽略了他身上被露水浸湿的水渍。
　　“今日的车前子送好了，明日你告诉我你府上具体地方，我自己送过去就可以了。”我很想见他，可是我也知道不能再见了，我怕我会就此沉迷下去。
　　“父师府，云霁。”他迟疑了一下，回答道，我不想深究他为什么会迟疑，也不想知道为什么他会忽然告诉我他的名字，只是，我也会彻底的死了心。
　　“好。”我行了一礼，没再多说，转身走了，只想着明日须得多采些，早日还了他的情。
　　夜里，我又回到了我家中，阿爹和大黄坐在一旁开开心心的与我聊天，我做着简单的饭菜，可一转身，眼前却变成了熊熊大火，我眼前只有烈焰的颜色，只听到声嘶力竭的呼救声，可我动不了，我努力想出声，可就是什么也做不了。
　　“阿爹，阿爹，你在哪儿？”我猛然从床上坐起，一身的冷汗，似乎都是在提醒我，这只是个梦。
　　“做噩梦了吗？”一个低沉的声音从我床边传来，我吓得不行，向床边看去，却是云霁。“我知道你难过，也知道伯父去的有疑点，我想帮你，我等你一年，你嫁给我，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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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首先呢，还是日常表白，祝大家520还有521快乐，有cp的快乐，没cp的找到喜欢的cp
现在进入正题。 嗯，这篇文写着写着发现有点跑题了，所以我决定分成上下两个部分，那么，就让我们来小小的期待一下下集吧
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