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三百歌无邪》归酌

10、置心芣苢（中）

　　“什么？”我有些不敢相信他说的话。
　　“我知道你爹出事不是偶然，是有人故意为之，你想报仇，我帮你，你嫁给我，我必定尽我所能。”
　　“可是，你娶我图什么呢？”我想，他是父师之子，将来是要有大作为的，我虽是乡下人，官场上也是懂得一点的，他不可能娶我一个乡下姑娘，他要找一个可以帮助他的有力的姑娘，有家事有地位，而不是我这样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只会采野菜的小姑娘，可是，他的确能帮到我。
　　“你不会限制我的自由，娶了你我还是可以做我的云小爷，没有世家女那么约束我，多好。你还可以利用我的人脉查出你父亲的真正死因。”他这样说着，脸上却不带一丝表情，连平日里的不羁的笑意也没有。我心底划过一丝凉意，可是我知道，这样对他好，我也好。
　　“好，我答应你。”我这样说着，却暗自为心底的激动而厌恶自己，我还是放不下他。“如今我阿爹也不在了，若是提亲便去找王婶罢，聘礼也只管给足王婶的便好了，至于嫁妆。。。”我顿了顿，“嫁妆我会想办法。”
　　“我也清楚你家中是个什么情况，嫁妆便随意吧，左右我父师府上是不缺银钱的。”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明日起你便可以着手调查了，还有，明日也不用再送车前子了，缺什么尽管告诉我，就当是你的聘礼了。”说完，他就走了，只留下我在夜里再难入睡。我知道了，我还是像以前一样的喜欢他，但是我怕我配不上他，只是现在他既然已经跟我说明了，再对他抱有什么希望也不会怎样了，索性也就断了这心思，嫁去之后只各自安好罢了。他这样对我我并不恨他，相反我还要感激他，他给我财力物力人力，可能这些与他而言不算什么，但是对我却意义重大，今后只当他是恩人便罢了，切不可再做他想，我反复的这样告诉自己。
　　第二天，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将云霁的事告诉王婶，她听后震惊了很久，最终流着泪拉着我说不要委屈自己，我看着王婶这样也不禁抑制不住了，如今便只有王婶是真心待我了。我也依他的话没有再去送车前子，只是现在多接触了一些人，他们都是云霁的手下，云霁非是要将他们塞给我，我推辞不过也就接下了。我让他们从老屋查起，每日只要有发现，无论大小都来回我，还有就是一个被我忘了的事，当时我只顾伤心，却忘了大黄，后来收殓阿爹遗骨的时候也没有发现大黄，好歹活要见狗死要见尸，若是大黄还活着，我心里也算是一个寄托。

　　“姑娘。”身后有人叫住我，我回头看去，是我派去的人。“属下在后山林中发现了姑娘的狗，只是至今仍昏睡着，身上也有伤口，看情况怕是不大好了。属下以将它送去救治，只是看着着实不好，姑娘也要有所准备。”
　　大黄此刻还在对我已是极大的好消息，“快，带我去看它。”顿了顿，“你们累了这么久，如今也算是办成了一半，等会儿便去歇了吧，今天不用再找了，也算是我对你们的谢意。”终归不是我的人，我也不敢太过指示他们干什么，左右不过一天，便由的他们去了。
　　等我看到了大黄，情况比我想的还要坏，他的后腿骨折成了一个诡异的形状，身上几乎没有一处好的，血混着泥贴在身上，只有微弱的气息证明它还活着，“大黄，”我拂上它的头，“你好好的，坚持下去，我会给你报仇，给阿爹报仇的，从今以后，不让你受一点苦。”大黄似是有感觉一样，努力的想要睁眼看我，脑袋也向我这边拱来，可最终还是脱力险些摔了下去。我让开路让人来医治，我想，我现在也只能在这儿等着了。我看着救它的人来来往往，给它清洗伤口，用酒擦过，我看着它，心里想着，多疼啊，可这样它都没有什么大反应，只是轻轻躲了躲，见没有用，便不再动了。等了好久，才有人对我说它活过来了，只是两条后腿废了，我连连点头喃喃道，“活着就好，活着就好。”眼中有泪滴下，不知是哭是笑。
　　“回去休息罢，大黄我且帮你看一会儿。”一件斗篷罩在了我身上，我回头一看，是云霁来了。“我听他们说你给他们放了一日，我担心你，便来看看，果然你还是不爱惜自己啊。”他说着，走到我面前来弯下腰将我身上的斗篷系好，我看着他专注的眼神，伸出手拍开了他正给我系带子的手。
　　“你不要总是对我这么好，不要总是在我需要人的时候出现，你这样，会让我以为你也很喜欢，很喜欢我。”我退后了一步，歪着头看他，然后看看天，终于忍不住了，蹲下去抱着自己哭出来，想着他也是愣住了，没想到我会这样，呆呆的看了我一会，举步向我走来，“你别过来。”我站起来说道，努力忍住哽咽的声音，“你先帮我照顾大黄吧，我先回去了，多谢。”我也不等他回答，转身跑了出去，我想，我今日有些累了，回去睡一觉就好了。我回到家中，倒头便躺了下来，结果又是一场大病，拖拖拉拉的知道成亲前三个月才有所好转，王婶劝我再休息几天，但我也知道我这一病给王婶加了不少的活计，我泪眼婆娑的握着王婶的手，“虽我阿爹未能享福，可我却是拿您当亲生母亲看待的，我想着，我嫁去了云家，也不能留您一人在这儿，一则我不忍再看您辛苦，二来那歹人还未捉到，若您再有什么三长两短的，我便不必活了，倒不如我在云府给您找份营生，您也安心在云府住下。”
　　王婶起先还想拒绝可低头看了我紧握着她的手，良久，终于点头应了。
　　三月转眼就过去了，我看着镜中的自己，几次勾唇想要微笑，都没能笑出来，罢了，左右我在喜帕下面也没人看见。“你是，谁啊？”我伸手勾勒出镜中人的轮廓，陌生的让我害怕。这通身的妆容，发式，喜服，喜帕没有一个是我自己弄的，我任由她们被弄，并不作声，此时又听她们在门外嚼舌：“人家名好，攀上了父师公子，往后就是少夫人了，可到底是乡下人，我伺候了那么多小姐夫人，那个同这个一般，一声不吭，跟块木头似的，怎么云公子就看上她了呢。”声音渐渐远了，想是她们走到远处歇着去了，我这次才是真正笑了出来，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蓝底鹤纹，这是我亲自绣的，我问过他绣喜服要不要将他的也一起做了，他混不在意的摆摆手道交给绣娘便可，将我也摘了出来，我倒也乐的自在。只是我放下了喜服的事又觉得有些闲了，便拣了个荷包来绣，我第一次见他时他穿着一身蓝衣，一脸戏谑，我便就此沉沦了吧。至于花样子，我想了许久，鸳鸯戏水莲花并蒂我是不敢绣的，也不奢望他能一心一意，我始终觉得，自己嫁给他就像个笑话，倒不如就鹤纹吧，长寿无忧。其实我终究也是有私心的，我想他一直系着，系到他满头白发了，偶尔低低头看见它可以想起我，至于我到了那时，怕是早已搬出府去自己耗着日子了。看，我就是连想都不敢想我可以和他一起，白天终老，甚至在角落里偷偷看他都不敢。手中微凉，抬手摸了摸脸，却早已是满脸泪痕，怎么就哭了呢，我应该高兴啊，前几日他的人告诉我说那事已经有些眉目了，就快了，我阿爹的仇就快要报了。
　　“姑娘，云公子来了，快快将喜帕盖好了。”喜娘风风火火的从外面跑了进来，想来也是听见了声音才过来的。”我默默将喜帕盖好，搭着喜娘走了出去。王婶在外面，看我出来了忙走来拍拍我，我能感到王婶在抽噎。王婶本算是高堂应在父师府等我来拜的，可我俩都知道自己的身份，只提了让王婶也入府中好照看我，同意后也没再说什么，故而她还在这儿等我。
　　“好姑娘，想着不久前我还问你有没有看上的，谁知今日就出嫁了呢。”王婶低声说着，“你这亲事可不一般，只好好的便好，别的咱也不挣。”
　　“我记下了。”我点点头，没有再停下。
　　坐在轿中，我始终低着头，手中紧紧握着荷包，只有它是我的了。下了轿，一双黑靴映了进来，他向我伸出手，我抬手，犹豫了一瞬，紧紧握住，就好像只剩了我们俩。他手心温热，我却在微微颤抖，像梦一样啊，我这样想着。
　　“殷殷，你是我的了。”他伏上来，用只有我们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我僵住了，等回过神来，他却无丝毫异常，果然，人不能太贪心了，都出现幻觉了。
　　我任由他带着我，跨国火盆，走过宾客，拜过天地，只满心的他。
　　他带我进了喜房，扶我坐好，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我坐在那里，手攥的紧紧的，心乱如麻，我不知道该做什么，今后我就是父师府少夫人了，不再是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其实，殷殷早就死在了大火里了吧。门外忽然有一两声狗叫，然后越来越近，我仔细听了听，好像是大黄的声音，门外被我谴出去的婆子慌乱的轰着它，我站起身来，冲外面说道，“将它放进来吧。”，外面迟疑了片刻，开了门将大黄放了进来。我几步上前抱起了它，觉得重了很多，看了它的后腿，才知道那是用两根木棍做的，原来的后腿已经被截下了，伤处用棉布包着才固定住了木棍。“大黄，你过得好不好啊。”我将手放在了它嘴下，它伸出舌头舔了舔我，我看着它精神很好，便也不再担心。
　　“以后就要和我还有王婶住在这里了，虽不如咱们家，但好歹先住下，等我报了仇，我便带你们回去。”我看着它，想起了从前的日子，清苦却那么快乐。
　　“殷殷，我回来了。”房门忽然被打开，我回头看去，是他回来了，我正想着要不要过去，他冲着大黄摆摆手，大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摇摇尾巴开心的走了。我心中不禁扶额，这条傻狗。
　　“殷殷，你看，我今天好不好看。”他张开双手，转了个圈，然后双眼亮晶晶的看着我，就像一个管我要糖吃的孩子。我闻见了他身上的清冽的酒香，不亏是名门，连酒也是好的。
　　“你这是喝了多少啊，怎么醉成这样了。”我微微有些皱眉，上前去帮他脱衣。
　　“我今日开心啊，你不开心吗？”他忽然低头，握住了我的手，我甚至能从他的眼中看到我的影子。“哦，我将你一个人留在屋里，你不开心了是不是？我也觉得他们好吵，可是那些话说的极好，说我们很配的，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父亲不同意，不过没关系，你现在已经是我娘子了。”我正疑惑他说的话，他又自顾自的继续道，“方才那酒可好了，是母亲在我周岁时埋下的，叫我成亲时开封，我原想着就是普通的陈酒，没想到的确好的很，我本想让你尝尝。。。”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语气中有些疑惑，“怎么没有了？哦，都被我喝了，没关系。”说着，他便附了上来，只觉得唇间一片温热，只让我满脑都是他。
　　第二天，我睁眼便看见他正笑眯眯的看着我，“早啊，娘子。”他开口第一句便是这个，语气还微微上扬，我才发现我还在他怀里。“是不是要去请安了？”我问他，一边装作若无其事的从他怀里推出来，“是啊，不过晚一点也没关系。”他一笑，又将我搂了过去。我终于是红着脸推开他，“行了，别坏了规矩。”先前已经有人跟我讲过府中规矩了，我也记得很熟，不想第一天就坏了。
　　“嘤嘤嘤，娘子不要我了。”他装样哭了起来。
　　“行了，起吧。”我笑着拍拍他，想着若是外面的人看见他这副模样会惊到怎样。
　　早上给父师和夫人请安很顺利，只是除了两人脸色不好之外也没有什么，我也知道原因，他是要娶贵女的，只是不知从哪里冒出的我挡住了他，二老当然不高兴，我在心中默念，二老且忍一些时日，等我找出人自会离开，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各不相干。
　　请安后，云霁带我回了院子。父师府上原应有许多规矩的，只是因为平日云霁为人，嗯，有些豪迈，渐渐的父师也就不管他了，因此虽还未分家，日子却也是各过各的，倒是省了我不少事，除了晨昏定省，旁的也就不用管了。
　　“少夫人安，属下查出来了。”我正临窗无所事事的看着云霁逗着大黄，忽然听到这话，全身猛地一震，努力抑制着自己发颤的声音，“是。。。谁？”窗外的云霁发现了，忙进屋来扶住我，我却没有注意他，只直直的看向来人。
　　“少夫人也知道，是当初闹事的那个钱富，原是他气不过，想对少夫人不利，谁知。。。”他没有往下说下去，我也明白了。
　　“行了，你下去吧。”我让他下去，自己脱力的倒了下去，云霁急忙扶住我。“是我，是我害了阿爹。”我看着自己的双手，是我，竟然是我吗？
　　“殷殷，别怕，不是你，都是钱富害的，不关你的事，我们去找钱富，你别怪自己了，好不好。”他将坐在地上的我抱紧了，不断抚着我的背，反复说着，“别怕，别怕。”我听着，也渐渐的冷静了下来。
　　“不，不是现在，他作恶那么多，总会遭报应的，我要亲手，让他尝到恶果。”我看着窗外，那棵梨树开的真好。“你平日都做些什么？”我转头问他。
　　“上街，打马，调戏。。。咳，听戏。”他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了。
　　“今后带我一起去吧，我也看看小霸王是怎么样的。”我笑着看向他，“也去见见钱富。”
　　“殷殷，你不要急，我会帮你。”他似乎是怕我做出什么事来。
　　“我没想怎样，只是想看看，没事的。”我拍了拍他，起身，“等我换身衣服。”
　　换好后，我从内间出来，转了一圈，“怎样？”我问他，我方才去找了他的一身衣服换上了，大了一些，不过正好遮住了我的身型，我也没有要藏什么，只是让人往后不要一眼就认出我随意上街来就好了。
　　“娘子这一身真是俊俏啊。”说着，他上前来，围着我转了转，然后，俯下身来亲上了我的脸，“你这样，我会控制不了自己的。”他笑眯眯的看着我，我脸一红，“走吧。”
　　走到外面，我看人来人往，从前我也是这些贩夫走卒中的一个，可现在不是以前了。我一路上问了平日他最爱去的地方，茶馆，酒楼，铺子，还有，烟柳巷子。我们现在便停在这里，我看着“烟雨楼”三个大字，转头看他，“里面的姑娘好看吗？”他连忙摇摇头，“她们都不如你好看。”
　　“你果真去过啊。”我猛地回头看向他。眼神微眯，面上装作笑盈盈的，心里却有些难受，他对我的好，我一个不落的记在心里，可对他而言，不过是平日里的小把戏，信手拈来。
　　“娘子你生气了？”他小心翼翼的问我。
　　“没有，你干的很好，小霸王爱去的地方，钱富必定也爱去，也省了我的一番力气。”我看他的眼中有一闪而过的落寞，是怪我拉低他的品味了吗？有钱人就是怪怪的。
　　“今后我会时常出来，你不用跟着我，我要去找钱富，你也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我也不再看他，找了一处阴凉地方蹲了下去，想了想，又站起来到，“算了，今日先回去吧，等将他的行程打听清了，再来。走吧，回家吃饭。”
　　“殷殷，既然都出来了，我到你去酒楼吧，我最爱那里的酒了。”他依旧是笑着看我，笑意丝毫不减，仿佛我要干什么，都与他无关一样。
　　我抬头看看天色，“好吧，走。”
　　他带我进了酒楼，伙计很开心的凑到前面来，“云小爷，您来了，快请上座。”说着，将我们领到了二楼临窗的位置。
　　“为什么不去雅间呢？”我问他，有钱人不都是喜欢隔间坐的吗？
　　“因为雅间看不到热闹啊，这样的话，楼上楼下有什么事我一眼就能看见了。
　　“。。。。”不愧是小霸王啊。
　　“小二，快给爷上酒！”我听到后面的嘈杂，猛地一僵，握着杯子的手不住颤抖，是钱富。云霁注意到了我的异常，拍了拍我，笑了笑，对后面说道，“钱富，给小爷滚过来。”
　　钱富听得有人叫他，回过头来，待看清是谁后，连忙点头哈腰的上来了。“小的没认出您来，是我眼瞎，还望小爷见谅。”云霁风轻云淡的恩了一声，低头喝茶，不再看他，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钱富，向钱富眨了眨眼，他看见我先是一愣，然后慢慢笑了起来，只是不敢出声，还微微低着头。云霁呷了口茶没再说什么便让他下去了。
　　吃过了饭，我叫云霁先回去，我还要在外面置办一些东西，看着他走远了，我才又回到酒楼门口，不一会儿，钱富便出来了。
　　“小娘子可是在等我？”他一脸□□的靠近我，我强忍住内心的恶心，笑着说，“方才眼色没白使，你果真明白。”
　　他听我说完，更加得意，上前一步便要作势搂我。“哎，街上人多，咱们去别的地方。”说着，将他带到了烟雨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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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公主们，我又来了，撒花撒花
本来准备这周完结这篇的，结果发现套路太多，收不住了。。。结果就是它在往一个长篇发展，不好看了呜呜呜～
下周，下周一定完结，再放个云霁的番外，相信我～
然后，感谢簌簌无衣，爱你呦～～
爱你们，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