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番番》珞英

2、你是谁？

　　校门口的小河边架着一座不太长的石头桥，过了桥，就是车站。上午糊里糊涂的过去，下课铃声一响，学生们放学了。因为昨夜下雪，马路上很滑，她走的小心翼翼。

　　等车的大人们，小孩儿们，都被这威风凛凛的冬日冻的发抖呢。秦双小小的身影混在人群中，看着红颜色的公共汽车远远地开过来。车来了，大家挤来又挤去，都想快点回家。

　　售票员是一个有点胖胖的女士，她一边大声叫喊着“都往里挤挤哦，都往里挤挤呀…”一边向里推着刚刚踏上车门的秦双。
　　秦双寻着空隙往里走，找到一个相对可以容身的位置站住脚。
　　汽车缓缓的开起来了，‘轰轰轰…’经过两站路，车上的人少了些。可瞬间，前方突如其来的一辆小轿车从马路右边冲出，让司机师傅狠狠的刹了车。
　　等秦双反应过来时，她已经陷入了最后一排中间那个狭窄的位置上。

　　汽车的最后一排，有四个座位，两两之间隔开了小小的空隙，中间夹了一块破旧的毛毯子，至少无法容纳一个秦双这么大的姑娘。她感觉自己聚集了所有目光的焦点，就要燃烧起来。
　　在她的左手边，余光瞥见一抹浅色的身影，她侧过脸去，看见他时，她短暂的呆滞。他让她想起森林里覆盖的雪花，他的白色外套显得那么干净，又格格不入。
　　她想起他，昨天晚上，他们见过。
　　她连忙站起来。

　　他近在咫尺的侧脸，皮肤上细微的红血丝，高高的鼻梁，鼻尖翘翘的，也许是因为冒了一颗小小的红色痘痘。他开始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在笑，笑她。她想到这里时就很懊恼。她觉得闷，透不过气来，心脏像在胸腔里跳起了舞，扑通..扑通…真害怕被人给听去了。
　　过了一会儿，他下车后，她还心有余悸着。她想着想着，忘了自己如何下的车。
　　到处都结了冰，真滑！真滑！她的肚子很饿，又不能快步走回家。满脑子在吃饭和那个男孩之间扯拉据。不知不觉，家快要到了。

　　她走到家门口时，停下了脚步。
　　眼前的少年以一种类似“惊喜”的姿态站在她家门前，与她隔了几步之遥。光线幽幽，他像是隔了层纱，让她瞧不真切。
　　他在她面前，她才刚刚见过他。

　　家门打开，她听见他的名字。
　　这是秦双第一次听到宋辰这个名字，也一并清晰了相遇。对于将来的所有，都还察不可闻，没有轨迹的巷道，辗转反复中，那少年命运般的站在那里，叫她看花了眼。

　　门打开，露出爷爷一如既往的笑脸。
　　余光扫到他家双双站在不远处，一动也不动，“双双，傻站着干什么？快进来！”

　　“爸，双双也回来了？”
　　“就门口了。”爷爷的说话声，混着电视上正播报的新闻，有点模糊不清。
　　“阿辰，你见过双双了吗？”唐叔系着围裙，手里拿个小铲子，炒辣椒的味道散在空气里呛呛的，他咳嗽了两声。
　　“昨晚他们没有见面。”爷爷道。
　　宋辰拖沓着脚步，厨房里传来炒菜声，他扭头瞅了瞅奶奶做饭的身影，向房间走去。
　　“你不想先认识一下双双吗？”唐叔再次问道。
　　“我想我的书包很重。”
　　……

　　爷爷给秦双留了门，她回到家，见客厅里只有唐叔叔一个人，他站在电视旁边换着电视节目，腰上系着一条奶奶粉色的围裙。
　　秦双站正了姿势，鞠躬问好，“唐叔叔好。”
　　“我找不到遥控器了。”他嘴角上扬，摊摊手，问，“双双，你最近好吗？”
　　“很好的，很好的。”她微微笑着，低头才发现自己绞在一起的双手。
　　“平儿，你过来一下。”爷爷喊。
　　“来了。”

　　这时候宋辰从房间里走出来，秦双肩上还背着书包规矩的站着，她看见他，她的小心脏敲着锣打着鼓，面红耳热。
　　他停在她的面前，打量她一眼，秦双咧咧嘴，向他点点头。
　　“你是谁？”
　　秦双觉得，在‘你是谁’后面加个‘呀’字，是不是就显得可爱多了？这会像是在问一个爱动的孩子。
　　然后她会说，“我就是我呀！”
　　可她现在只好说，“秦双，我叫秦双。”她第一次同他说话，笨拙的问他好，羞红了脸。她还太年轻，一颗心，因为他乱了方寸。
　　他对着她笑了，笑容浅浅的，漫不经心，又马马虎虎。
　　他笑的样子，可真好看呀，像春天才刚刚开始。

　　“你们俩，去洗手吃饭了。”爷爷端着一盘红烧鱼从厨房走了出来，看见秦双肩膀上的大书包一愣，“双双这还背着书包呢？”
　　“可是早就听见你回来啦！”奶奶也说。
　　“和阿辰两人说话呢，没顾上摘。”唐叔叔随口说着，一边把手中的一盘饺子放在了桌上。
　　“年轻人嘛！”奶奶笑呵呵的说。

　　大圆桌上的饭菜很丰盛，红烧鱼，酱排骨，大鸡腿儿、土豆炖牛肉、虾蓉蒸豆腐、霜糖花生、冬瓜丸子汤、主食是茴香饺子。
　　大家坐下来吃饭。
　　唐叔叔说，“这是妹妹。”
　　“……”宋辰嘴里刚塞了一块鱼肉进去，嘴巴鼓鼓的，侧脸轻轻一瞥，才咽下了饭。
　　“阿辰，双双，下午你们两个就一团念书去，我上午给阿辰办好了转学。”
　　秦双听闻，筷子间夹着的一颗花生米，不小心掉在了桌上，骨碌骨碌，滚到了男孩面前。她有些怔，不知如何是好。
　　宋辰看着有颗花生豆滚过来，还没怎么反应，就见某个罪魁祸首的手一闪，快速的把那颗花生拿起放在自己碗边了，然后她若无其事的夹菜吃。
　　唐叔这时给秦双夹了个大鸡腿儿放进碗里，疑惑道，“双双，你的脸怎么红扑扑的？”
　　“啊，我…可能天气有点热…”她说完立刻想咬住舌头再打个结。
　　“这是什么荒唐理由，天气热？”爷爷笑，一边殷勤的给奶奶碗里夹过一块自己剃好的鱼肉，筷子轻轻在鱼肉上按了两下，讨好般的，要让她看见。

　　午饭吃完，爷爷奶奶去午睡了。平常这会儿，秦双也在午睡，只是今天不太一样。她擦擦桌子，摆摆椅子，坐在沙发上，听见钟表滴答滴答，水龙头轻轻的水流声，看少年趴在沙发上假寐，他两只手搭在一起，露出一小半好看的侧脸。
　　她看着看着，心跳慢慢加快了…
　　当他抬起脸时，正好寸上她的目光，她下意识的闪躲，可被人抓个正着，坐实了偷看的‘罪名’，脑袋绕了半个圆才低下。
　　唐叔从厨房出来，拿毛巾一边擦着手，一边悄声说，“我去休息会儿，你们看着点时间，到点了就去上学，也快到了。”
　　“嗯。”少年懒懒应声。

　　她回房间去了。
　　寂静的午后，玻璃窗起了雾气，白茫茫一片。四下的光线十分柔软，此刻像是被静止的，她多少有些疲惫，昏昏欲睡。
　　当指针转到两点钟，她从房间出来，走到他身边说，“我们该去上学了。”说完感觉很微妙，她笑了笑。
　　“嗯。”他的声音有一种娓娓道来的质感，像拿钢笔在纸上划下的落点。

　　他们一起出了门，沿着小路，走到了车站。车站竖了站牌，经年累月，风吹日晒，早已不成样子。没一会儿，汽车停在了他们面前。
　　他们上了车，他从热乎乎地口袋里拿出两枚硬币给售票员。秦双伸手一挡，他的指尖被她轻轻触着，他闪开了。
　　“哦…我是想…”她拿出揣在口袋里的手，手中还攥着一张乘车证，手掌竟微微出了汗，“我有这个…”
　　他花了一枚硬币。
　　售票员还是上午那个胖胖的女士，她好像吃过午饭又胖了，也许是车厢不再拥挤。
　　他们沉默无语，扶着拉环，晃晃荡荡到了学校那一站。

　　过桥时，她留神走着，她发现雪天里身体要歪歪扭扭才能保持平衡。可还是滑了一下，好容易站稳时，她扭头看向他。见他若无其事的平静的继续向前走，连个余光都吝啬给她。
　　虽然如此，她还是感到尴尬，故意放慢了速度，稍稍落在他身后。
　　‘咚’！她站在他身后，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少年先是歪七扭八，而后四仰朝天，轰然一声，十分闪亮的滑倒了，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
　　这时，路过的许多同学都看见，有个女孩两步小跑上前，蹲在他身边，双手捂着脸，肩膀颤颤巍巍，没了动作。
　　少年话都说不连贯了，他哼哼唧唧。
　　“…别哭了，我知道你在笑。”她严肃了面貌，这才把手拿开，脸又涨红，看着他呲牙咧嘴的有些抱歉。“对不起，我…我扶你起来？”
　　“啊啊…疼…疼疼…你慢点！”他痛苦地小声嚷嚷。
　　“哦..”
　　这来来往往往，真是一道风景。

　　这一天，宋辰摔了个大屁股墩儿，可怜的宋辰连走路都要先照顾屁股的感受，他不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