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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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昙花:始记于《陆川本草》:“淡,平,可清肺,止咳,化痰”,枝叶青翠,花白如飞雪,又名琼花,月下美人,韦陀花。昙花夏秋暮晚开,花开一瞬,只待下山为佛祖采露煎茶的韦陀就此路过便惊艳凄美的绽放来换得他的惊鸿一瞥,而后,他继续前行,她在他身后无声凋落。
仙居山:此山位于宝碗镇东向,山上奇花异草诸多,药产丰富,但山势陡峭,加之常年云雾袅绕,难辨其位,非轻功上佳者难入此山,传闻有仙人定居于此,故以“仙居”名之。
杜蘅是被药沸腾的声音惊醒的,醒来时,天还没亮,原本躺在床上的人此刻正侧身而卧,玩味地打量自己,而自己枕在他右臂上。
杜蘅有些尴尬,没话找话地说:“你醒了?”
魏裘动了动被杜蘅枕得麻木了的右臂,回答:“在下早醒了。不知姑娘可醒了?”
杜蘅知他是调侃自己做噩梦之事,没有理会,只是倒了药给他,叮嘱:“这是清余毒的药,再喝三次,你的毒便彻底清了。”
魏裘喝完,很是诚恳地道:“多谢姑娘相救,不知姑娘芳名?如何报答?”
“不用,公子好了,便快些离开吧。”杜蘅言语之中尽是疏离。
魏裘打量了杜蘅这一览无余的小医馆,很是忧虑地道:“姑娘的医馆貌似缺个伙计?”
“不劳公子费心。”
“那从今日起,在下便是姑娘医馆的伙计了。”
杜蘅听他的语气仿佛在说,此事已定,不容再议。
杜蘅在左家药庄的树上与他交过手,自知奈他不何,况且她这医馆也无甚名贵药材可偷,最要紧的是,她此刻实在是困得不行,不欲与他纠缠。
“随你。”杜蘅说完,抬腿就要离开。
魏裘不知何时到她身前,拦住她去路,说:“姑娘留步!”
杜蘅看着,一脸戒备。
魏裘笑容可掬地行了一礼,道:“姑娘可否替在下找件换洗的衣衫,在下的衣袖被姑娘哭湿,都能拧出水花来了。”
“衣衫倒有,只怕公子不愿穿。”
“有穿即可。”
“等着。”杜蘅捧来自己的一套衣裙。
“……”
翌日天明,杜蘅再见到魏裘时,魏裘已是一身新装,倒也是医馆伙计打扮。
“衣服……”杜蘅问。
“我自有我的法子。”
“报恩之法千万,为何偏要做我伙计?我这里并不缺伙计。你若实在过意不去,付些诊金便好。”比起当伙计,杜蘅更希望他替自己还了夏天无的赌债。招个伙计,自己还得管吃管住。
“我身无分文,又不愿欠人人情,以工抵债。”没有诊金,魏裘表示很遗憾。
“我这里并无多余的床席供你睡觉。”
“这张病床,我睡着,极好。”
“……”
“杜姐姐,吃饭啦!”苏梨儿送饭来,看到魏裘痊愈很是高兴,“呀,你好了,真是太好了,杜姐姐,你真厉害!”
“是厉害,”魏裘点头,双手作揖对苏梨儿道谢:“多谢姑娘送在下就医。”
苏梨儿见魏裘身姿挺拔,长得又很是俊俏,非常有礼的与自己道谢,很不好意思,羞涩地摇摇头道:“不不不,是杜姐姐救了你,梨儿并没有帮到什么……”
“仍是要多谢姑娘的。敢问姑娘芳名?”
“小女子姓苏,苏梨儿,公子唤我梨儿便好。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在下姓魏,名裘。姑娘若不嫌弃,可唤我一声大哥。”
“魏大哥……”
“那个,小裘啊,药炉上的火灭了,你去点一下?”杜蘅看苏梨儿两颊绯红,大感不妙,借故将魏裘支开,心说:如此下去,弟媳妇不保。
“好,这就去。”魏裘对于杜蘅这般差遣小伙计的口吻很是受用,笑着应了,转身去生火了。
然后,然后魏裘伙计的事就如此这般尘埃落定了。
中午,苏梨儿再来送饭,杜蘅将魏裘支到后院去看火,拉着苏梨儿装作说体己话的样子小心盘问:“梨儿啊,你觉得……这个魏裘和我家天无,哪个好看些?”
苏梨儿是个单纯孩子,自是老实回答:“自然是魏大哥啦!”
杜蘅不灰心:“你再想想?你不觉得,那个魏裘,高是高,俊是俊,却是太白了些?比姑娘家还白上几分,医书上说,面色苍白暗示此人血气不足,此乃病态。我家天无黑是黑了些,却是身体健康。”
“可是魏大哥白得很好看,腰板也笔直笔直的,看上去比天无还要强壮呢。”
杜蘅悔不当初,真是引狼入室啊引狼入室。她巴拉着自己中的鱼骨头,沉思良久,说道:“梨儿啊,以后,还是让你哥哥与我送饭吧。”再让你送,我担心你就被魏裘拐跑了。
这时,晒好药材的魏裘从后院坐下吃饭,挑筷截走了杜蘅夹到半路的胖鱼头。
杜蘅挑眉。
魏裘无视,笑问:“听某人说……我比姑娘家还白?”
杜蘅埋头吃鱼。
吃了一会,杜蘅伸筷夹鱼,却被魏裘截走,看着她,笑语:“我血气不足,是病?”
魏裘笑起来,阴恻恻地透着些寒意,笑得杜蘅有些讪讪,她忙将鱼让给魏裘,道:“您请您请……”
魏裘又是一哂,将鱼放回杜蘅碗中,问:\"院中的梨花开得团团簇簇的,甚是好看,不知是什么品种?\"
\"是棠梨,我师父亲手所植。\"
\"不知尊师是哪位高人?\"
\"山野闲人罢了。\"
杜蘅一直觉得老夏是个有故事的人。
阿贞也说:“老夏年纪这么大,还有个这么小的儿子,师母又去世,这其中一定有故事。”
奈何每当杜蘅追问往事详情时,老夏总是闭目不语,他靠在藤木椅上,只一遍又一遍喃语:“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
老夏自己说,他是山野闲人,赤脚大夫一个。
想起老夏,她想起了她与老夏在仙居山发现的一株昙花,想来,昙花便要开了,每年此时,她与老夏都会去仙居守上一夜,而今年,怕是只自己独守了。
仙居山,杜蘅挑灯夜行,山风时作,有海的气息,她停下,对着虚空说:\"既然来了,何必藏着?\"
魏裘自黑夜中走出。
杜蘅挑灯看他,问:“你跟着我作什么?”
\"深山猛兽出没,在下心系老板娘安危,故尾随而来,若老板娘遭遇不测,在下不才,救不了老板娘,救回老板娘尸身还是可以的。”
\"言下之意……我倒要多谢公子关照了?\"
\"谢倒不必,我是医馆的伙计,理应为老板娘分忧,只是不知老板娘深夜上山所为何事?\"
\"……采药而已……昙花夜间开,需在盛开时采。\"
\"昙花?我还未曾见过,我和你同去。\"也不管杜蘅是否乐意,魏裘兀自往前走去,清理了一旁斜伸入径的荆棘。
杜蘅在他身后指路,倒也方便许多,待看到一棵高十尺的松树时,杜蘅唤他:\"魏裘,到了。\"
杜蘅拨开树下杂草,一朵昙花含苞待放,静立于眼前。
\"这就是昙花?有何用?\"魏裘斜靠在松树上,挑眉问她。
\"性淡,平,可清肺,止咳,化痰。\"
杜蘅将灯笼挂在树梢,揽裙坐下,静待花开。
魏裘随意躺在她身侧,双手枕于脑后,两人间隔三寸有余。
夜深露重,寒气袭人,杜蘅自乞水一跳后,非常不耐冻,一冷便有些犯困,迷迷糊糊睡着了。
睡着了的杜蘅蜷缩成一团,出于本能的寻找热源,一个翻身一个翻身,渐渐向魏裘贴近。
魏裘一个侧身,杜蘅的眉眼便近在咫尺,杜蘅身上独有的药香在他周身萦绕,仿佛要浸到他骨血中去。他呼吸一滞,默默地,侧回身去,就在此时,昙花悄然绽放,被纨执素,款款而来。
魏裘轻轻推杜蘅,\"杜蘅……杜蘅……花开了。\"
杜蘅睁眼,昙花已然绽放,亭亭端坐,冰肌雪骨玉做魂。
“花开了……”杜蘅舒心一笑,笑容明净,她极为小心将花摘下装进药匣中。
那晚月色澄澈如水,昙花白若飞雪,月色与雪色的微光中,杜蘅的脸,一片白净。
魏裘怔了怔,有些苦恼,原来,杜神医,是会笑的……
可是似乎自他入医馆以来,杜蘅就没给过他一分好脸色,他原以为是性格使然,杜神医不爱笑,他为此还虚心向苏梨儿请教,苏梨儿说:“杜姐姐是我们镇上出了名的好脾气,天无在外面欠了一屁股赌债,杜姐姐也没有说过他半句不是,可不知为什么对魏大哥你不大友好……”
魏裘暗自腹诽,岂止是不大友好,简直是处处针对!但他自认很有胸怀,不与一个小女子计较,只是耐着性子请教:“天无是……”
“天无是杜姐姐师父的儿子,他们就像亲姐弟一样。”
“那梨儿,你可知道她师父的名字?”
“杜姐姐的师父叫夏濯,夏大夫可厉害了,我们镇上的人有什么大灾小病的都找夏大夫看!”
“夏大夫是郑国人吗?”
“这个梨儿就不知道了,打我记事起,夏大夫就住这儿了。”
“那夏大夫是怎么死,嗯,去世的?”
“这个梨儿也不知道,可能年事已高,像我母亲一样,年纪大了,身体总不太好,我娘说,人老了,该走的时候谁也拦不住。”
“这样啊……”魏裘对这些答案并不十分满意。
“魏大哥问这些干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想会不会是你杜姐姐有什么忌讳,被我戳中了,所以埋怨我,没事,你去忙吧!”
这桩事便这样无疾而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