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炖山河》舒西

17、第十六章

　　次日的次日，云绯笑又来医馆上药，偷偷摸摸从怀里掏出一堆纸给杜蘅。
　　杜蘅打开纸一看，上面一张张写的都是情诗。
　　杜蘅风中凌乱，“这……”
　　“哎呀！杜蘅姐，你别笑我，”云绯笑眨巴眨巴眼睛，笑出一口扇贝般的白牙，道：“这是给那个书呆子的。你帮我看看，送哪一首比较好呀？嘻嘻。”
　　“哦。”杜蘅开始一张一张翻看。
　　“结发同枕席，黄泉亦为友。”嗯，颇有有一种要殉情的悲烈感。
　　“春风十里扬州路，漫卷珠帘总不如。嗯，扬州路一条花街柳巷，此诗，是为一位名妓而作。”
　　“杜蘅姐，那这首呢？”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这……”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要不杜蘅姐，你帮我写一句诗？”
　　杜蘅想了想，取来一张写药方的纸铺好，另写了一句诗交予云绯笑。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八个字这么短杜蘅姐，你确定这句诗很好吗？”
　　杜蘅笑而不语。
　　接连几日，云绯笑每每比完武，便来医馆上药和——看冉尔。云绯笑每日都嘻嘻哈哈缠着冉尔说很多漫无边际不着头脑的话，却从没说过自己的伤。
　　可杜蘅知道，比武招亲越到后面，来比武的人越厉害。杜蘅替云绯笑上药，初时只一两处擦伤淤青，越到后面，擦伤变成刀伤棒伤，淤青变为脱臼骨折，可是，云绯笑总能赢。
　　杜蘅问她，“这么拼命，何苦？”
　　“……因为不敢输啊。”输了，就要嫁给别人了。
　　云绯笑沉默片刻，又问：“杜蘅姐，我娘现在怎么样？”
　　杜蘅轻轻摇了摇头，道：“云夫人心结未解，只凭药石之力，恐怕难以痊愈。”
　　杜蘅也很疑惑，药方与针灸都没有差错，脉象也已平稳，分明已经痊愈，可是为何云夫人没有清醒过来。
　　“那是不是只要我找到我娘的心结，便可以治好我娘？”
　　杜蘅不置可否，仍想要劝一劝她。
　　“你真的要这么做吗？那个心结，也许是你娘的伤疤，揭开，会很疼的。”
　　“可是，伤口在那里，不看就不会疼吗？心痛的事情回避就可以当做没发生过吗？我们不能永远活在过去啊。”
　　是啊，不能永远停留在过去。她本想劝她的，可反倒被说服了。
　　杜蘅浅浅一笑，道：“别担心，你娘，会好的。”
　　云绯笑走的时候，颇有些失落，却不是因为她娘亲的病情，而是，最近这三天，她都没有在医馆瞧见那个书呆子，那首情诗也迟迟未曾送出，云绯笑暗自思索，总得想个法子把诗送出去！
　　殊不知，冉尔是故意躲她，早托了住在巷头巷尾的邻家小孩报信，但凡在医馆巷头巷尾见着云大小姐，冉尔便溜之大吉。
　　这几日冉尔为躲云绯笑，杜蘅见得少，反倒是从来见不到人影的夏天无最近却是常常见到，回医馆回得很是勤快，甚至主动帮忙干活。
　　杜蘅侧首瞧了瞧东边红彤彤的太阳，奇道:“这太阳也并未从西边出来呀莫不是老夏显灵还是你良心发现”
　　夏天无听了，既不还口，也不搭话，不声不响继续干着手中的活计。
　　杜蘅突然有些慌了，这臭小子乖巧懂事得过于反常。有点临终前想要尽点孝道的意味。
　　“臭小子，你过来。”
　　夏天无依言走到杜蘅跟前，杜蘅抓起他的手腕，准备给他把脉。脉象平稳，中气十足。
　　可杜蘅仍是放心不下，有些毒，初时单凭脉象也无法窥见其中端倪，需等到侵入五脏六腑，浸入肌理方才显现，便问道:“天无，你可还好”
　　“姐，我很好。”夏天无一脸茫然，有些摸不着头脑。
　　“天无啊，你若是生病了，或是中了什么奇毒，定要告诉阿姐，阿姐断然是会帮你的。”杜蘅苦口婆心开导道。
　　“姐，我真的没事，我身体好得很！”
　　杜蘅上下瞧了瞧夏天无，莫非是脑疾
　　“天无，可还记得你爹的姓名？”
　　“夏濯！夏天的夏，濯清涟而不妖的濯。”夏天无哭笑不得，“姐，你该不会怀疑我是别人冒充的吧？”
　　这……也有可能。杜蘅道:“天无，你难得回来，让姐姐好好看看你的脸，”杜蘅说着，伸手摸了摸夏天无的脸，嗯，皮肤光滑有弹性，肌理细腻，是真脸。
　　夏天无甚是无奈，“你最爱吃的菜是梨儿煮的鲈鱼烩，你最怕蟾蜍，你喜欢在熬药的时候背医书，你有一个相好叫阿贞，你……呜呜呜”
　　“呼！”夏天无扒开杜蘅的手，喘了一口气道，“姐，你捂我干嘛？”
　　“呃……有,有蚊子……”
　　自门口路过的魏裘悠悠然地走了进来，在杜蘅身旁一条梨花木椅上坐下，怡然自得的替自己斟了杯金银花茶，问:“你怕蟾蜍”
　　杜蘅讪讪一笑，看着夏天无，很是心疼地说道:“天无，你看看你，都瘦了……”
　　魏裘又问:“你有个相好的，叫阿贞”
　　“那个……天无，我有话和你说，我们，出去说。”
　　“可巧，我也有话要和天无说，不用出去，就在此处便可。”
　　“你们先聊,我去熬药。”杜蘅趁机溜了出去。
　　杜蘅熬好药，送药去鱼尾摊入海口处的张大爷家，郑国招兵的告示沿街张贴，她瞬间了然。
　　回程，她提着药盒，走得很慢，偶遇一池湖水，湖面平静，未有一丝波澜，而远处乌云压城，大雨将至。
　　这看似风平浪静的宝碗镇，又是怎样的暗潮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