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炖山河》舒西

16、第十五章

　　第三日，云大坊主驾临杜蘅的小医馆。
　　与杜蘅想象中的不同，她原想作为一个赌坊的坊主，应该是长得比较彪悍，若真的是屠宫的人，那更应该长得凶神恶煞，满脸横肉，胡子拉碴。可是这位云坊主脸虽然圆，却是和气生财的那种圆，没有横肉，也没有胡子，满脸堆笑，像个笑面佛。
　　而且云坊主很是客气给杜蘅送上了一份见面礼。
　　“初次拜访，小小礼物。不成敬意。”云坊主扬手，示意身后的小厮将礼盒奉上。
　　杜蘅打开礼盒一看，里面是一个账本，记录了夏天无所欠的所有赌债，均被一笔勾销。杜蘅曾经想过差遣魏裘去偷这本账簿，魏裘不肯，只得作罢。
　　“杜蘅姐，我把我爹请来了，夏天无的债也一笔勾销了，这次你总得答应了吧”云绯笑得意地说道。
　　杜蘅收下礼盒，淡淡一笑，道：“嗯，我答应。”
　　“杜蘅姐，这么多人都看见了，你答应我了，不许反悔了！”
　　“不会。”杜蘅看着欢呼雀跃地云绯笑，却有些怅然，如果知道真相，也许你会后悔吧。
　　“爹，杜蘅姐答应了，明天就让杜蘅姐去给娘看病吧！”
　　“好！爹答应你的爹已经办到了，这下你可以跟爹回去，好好参加比武招亲了吧。”
　　“回去就回去。比就比。”反正等打赢我的人出现，娘就已经好了，到那个时候，我不愿意嫁，你也拿我没办法，哼。于是乎，云绯笑就这样被云大坊主带回去了。
　　云绯笑回到赌坊，每日一比完武便往医馆跑，说是比武时受了伤，吵着闹着要来找杜蘅包扎，云大坊主无法，只得放她去。
　　杜蘅将云绯笑从头发尖尖至脚趾头仔仔细细打量一番，并未发现什么大碍，唯破了点皮，有几处淤青而已。
　　可云绯笑一直叫痛，杜蘅不由问：“云大小姐，哪里不适？”
　　云绯笑指着破皮，淤青处，哼哼唧唧：“这里，这里！痛！好痛！杜蘅姐，你快给我包扎一下吧！包的看上去越严重越好！”
　　杜蘅看了她一眼，心下了然，原来是想装伤不去比武，于是淡淡地道：“这些不用包扎，过几日自己便会痊愈的，”她顿了一下，见向来胆大包天的云绯笑竟然慌了，复道：“不过，若是怕留疤，我可以给你上些药。”
　　云绯笑无比欢喜，使劲点头，无比乖巧的撸起袖子和裤腿，亮出手臂和膝盖等杜蘅上药。杜蘅笑了笑，取了药膏替她擦上。
　　“杜蘅姐，你去看了我娘了吗？我娘怎么样？能治好吗？”
　　“你娘亲应该是由于很多年前受了极大的刺激而引发的癫症，我已经开了药，每日用九针刺穴，应该会有效果的。”
　　“太好了，我一定要撑到我娘亲好起来。”
　　云绯笑安稳了片刻，又问：“杜蘅姐，怎么今天没看见那个书呆子呀？”
　　“我遣他去送药了，找他有事？”
　　“有事有事，赌坊有笔账我算不清楚，我来问问他……”云绯笑说得遮遮掩掩，若细看，会发现她脸上染上了浅浅一轮红晕。
　　云大小姐竟也会脸红。杜蘅想，原来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
　　突然，云绯笑眼前一亮，一声尖叫：“书呆子！书呆子回来了！”说完激动地从椅子上跳下，三步并两，两步并一跑至冉尔跟前，险些撞翻杜蘅手中的药膏。
　　冉尔看了跑至跟前，两眼发光的云绯笑，呆了片刻，目光落在云绯笑挽起的袖子和裤脚上，即刻转身以袖遮面，支支吾吾道：“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听，非礼勿动。姑娘身为女子，当穿戴整齐，笑不露齿，行不摇头，坐不露膝，站不倚门。光天化日之下，姑娘如此打扮，成何体统！”
　　云绯笑跟着转到他身前去，说：“哎呀，书呆子，你害羞啦？”
　　冉尔继续转，云绯笑继续跟。
　　“书呆子，我有笔账算不清楚，你帮我算算呗？”
　　冉尔不理她。
　　“书呆子，你看看这里，我都算了二十八遍了，每次算出来的数都不一样，你看看，你看看！”云绯笑伸手去拉他。
　　“请姑娘自重。”
　　“要不你看我算一遍？”云绯笑强行将冉尔按在自己旁边的椅子上，自顾自找来医馆的算盘，噼里啪啦重新算了一遍。
　　“三百三十四两六钱，又和前面不一样！为什么啊啊啊！”云绯笑扬天长叹，悲痛欲绝。
　　“三百三十八两二钱，这里，在这里你少算了三两六钱。”冉尔在一旁开口道。
　　“怎么可能？我明明没少算。”
　　冉尔摇头叹息，拿过算盘，一步一步重新算给她看。
　　“这里的二百五十六两二钱，除去已经还了的四十两七钱，是二百一十五两五钱，你算成了二百一十一两九钱。”
　　“哦。”云绯笑托腮，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冉尔，啄米似的点头。这个书呆子算账的样子怎么会这么好看，嘻嘻。
　　“你再算一遍。”冉尔将算盘推还给她。
　　“算出来是多少？”
　　“三百三十一两？”
　　“是三百三十八两二钱。你……”冉尔气结，“朽木不可雕也，孺子不可教也。粪土之墙不可扶也。”
　　“你说粗话，有辱斯文。”
　　“……”冉尔拂袖而去。
　　云绯笑捧心，怎么连生气都这么俊！
　　“咦，这是什么？一个香囊？”云绯笑拾起地上自冉尔袖中落下的一个香囊，偷偷藏入怀中，这个书呆子，表面上对我不理不睬的，还偷偷送香囊给我，明明就对我芳心暗许。
　　次日，云绯笑盛装打扮来了医馆，一脑袋金钗玉簪，一身玉珰环佩，穿着一条繁冗鲜艳的长裙，颤颤巍巍跌跌绊绊地跨过医馆的门，冲杜蘅喊道：“杜蘅姐，快来帮我拉一下裙子，我踩着我裙子了。”
　　杜蘅被云绯笑一身行头弄得一惊，忙过去替她拢了拢裙子，寒暄道：“云大小姐今日打扮得很是沉稳庄重哈。”
　　云绯笑扶了扶脑袋上摇摇欲坠的金钗玉簪，呵呵笑道：“是挺沉……也挺重的。”
　　“你平日不都着便装吗，裙子也少见你穿，怎么今日打扮得如此隆重，像是要出嫁一般？”杜蘅扶她坐下，准备去取药膏。
　　“杜蘅姐，不用不用。”云绯笑拉住她。
　　“不用吗？你今日没有去比武招亲？”杜蘅奇。
　　“比是比了，但是人家身为女子，要穿戴整齐，笑不露齿，行不摇头，坐不露膝，站不倚门。露胳膊露腿的，这样不好。”云绯笑说得极其，坐得极其大家闺秀，低眉敛目，很是羞涩。
　　杜蘅微微一抖，抖落了一身鸡皮疙瘩。很是为冉尔担忧。
　　果然，冉尔见了，呆愣片刻后，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