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炖山河》舒西

13、第十二章

　　东都将近的时候，事情发生了变故。楚蔻贞收到叶襄的飞鸽传书，原定她们随郑治的车队回东都，去栖花舫为花娘医治的事需暂时被搁置。杜蘅不得不返回宝碗镇，而楚蔻贞去叶襄处。
　　回宝碗途中，遇到魏裘，杜蘅微诧。
　　“楚蔻贞叫我来的，她说你不识路，是个地地道道的路痴。”魏裘嘲笑她片刻，俯身捞杜蘅上马坐在他身前，双手自她纤细的腰间绕过，勒住前面的缰绳。
　　“坐稳啦！驾！”
　　杜蘅一路被马儿颠得七荤八素，来来回回，林林总总吐了五六次，魏裘只是眯着眼笑，偶尔说说风凉话，“啧啧啧，嗯，约莫再吐个两三回，吐空了肠胃便不会吐了。”
　　原来这人还记得这自己害他拉肚子一事呢。嗯，小肚鸡肠，此人是也。
　　杜蘅回到医馆时，云绯笑正守在医馆门前百无聊奈地嗑着瓜子儿，往前一步，有一书生模样的男子手持扫帚正在扫云绯笑脚下白茫茫一片的瓜子壳，云绯笑吐一点，他扫一点，吐一点，扫一点。
　　云绯笑见到杜蘅回来，遥遥便向杜蘅招手，欢天喜地地喊道：“杜蘅姐，你可算回来啦！”
　　云绯笑过度的热情令杜蘅的小心肝咯噔一下，她讪讪问道：“笑笑，我不是将将才还了赌债么？怎的天无又欠了许多？”
　　“杜蘅姐你别紧张，我不是来讨债的，我是离家出走来投奔你的！”
　　杜蘅又是咯噔一下，一个踉跄，险些被医馆的门槛绊倒在地。魏裘伸手扶稳她，忍不住嘲弄道：“怎的像个初学走路的孩童一般，走几步便绊倒……”
　　杜蘅站稳了，不着痕迹地推开魏裘扶自己的手，不欲睬他。她转身拉云绯笑进屋坐下，纤细询问其中缘由，魏裘跟着进屋，甚是从容地在桌旁坐下。
　　原来杜蘅不在宝碗的这段时间，碗大点的宝碗镇端端出了一桩大事，好运来赌坊坊主云彪广张文贴，要为自家千金比武招亲，赢者不仅可抱得美人归，所有赌债亦可一笔勾销，此事在宝碗镇引起轩然大波，只因这云家的千金不是一般的千金，赌徒们对云大小姐追债时的风采仍心有余悸，然而所有赌债勾销这一条又实在是诱人，前来比武招亲的人源源不断，大有前赴后继之势，好运来赌坊门庭若市，围得水泄不通。
　　云绯笑威名远播，没有什么可以说体己话的闺中密友，只有杜蘅还算有些许交情，云绯笑打定主意要离家出走，以表明自己态度之坚决，内心之坚定，她爹一急，便会取消那个劳什子比武招亲。
　　可惜，云绯笑出逃第一日便被抓了回去，原因，云绯笑哼了一声，都怪这个本书生。
　　冉尔出门买药，途中不慎被人截胡。
　　那人步步紧逼，将冉尔逼至一条寂静而又幽深的小巷。
　　冉尔走投无路，拢紧自家的衣领，战战兢兢，满面羞愤:“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姑娘……意欲何为”
　　云绯笑一掌拍开冉书生的纤纤玉手，很是不客气道:“兄台，江湖救急！借你衣服一用！”说着便开始剥冉尔身上的长衫。“兄台不要羞涩嘛！都是江湖儿女，放开些。”
　　冉尔气急:“小生堂堂一个读书人，士可杀不可辱！你休得胡来！不然小生可就……可就……”
　　云绯笑怒目瞪他，“就怎样”
　　冉尔扶了扶被云绯笑剥了一半，半露香肩的衣领，弱弱道:“我可就……可就喊了，到时，若被人瞧见，姑娘一世清白毁于一旦，可怨不得小生！”
　　云绯笑乐了:“到时，还不知道毁的是你的清白还是我的清白呢？”
　　“你你你……”
　　“哎呀，不就借你件衣服嘛！我又不白拿你的，我会给钱的，不过你看看，你这件衣服都洗的发白，还起了毛边，穿了个四五年总有了吧！给你一两够了吧”
　　“怎么可能……”我这件衣服只穿了三年又八个月十一天。
　　“一两还不够喂，你这就过分了，你这里还破了个洞，五十钱！”
　　“五十六！”
　　啪，云绯笑亮出鞭子，“四十！本姑娘赶着跑路，没心思和你谈价！”
　　冉尔夹着尾巴抖了抖，忙接过银子，道:“四十就四十,君子动口不动手，姑娘还是讲宝器收起吧，鞭子无眼，伤了人便不好了！”
　　“╭(╯^╰)╮哼！自己脱还是继续我帮你啊？”
　　“小生自己来，自己来便好。”冉尔一边脱，一边摇头叹息，“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呜呼哀哉！”
　　云绯笑一记眼风扫过，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你说什么”
　　冉尔立即改口，点头哈腰道:“我说,姑娘真是玉树临风，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呀！姑娘，这衣服，你是要打包呢？还是现穿呢？打包的话，我再帮您叠叠，现穿的话，我也可以帮您……”
　　云绯笑揉了揉耳朵，一个手刀劈晕了冉尔，抓起衣服胡乱套上，“啰嗦死了！比我爹还啰嗦！”
　　冉尔临晕之际，看着云绯笑扬长而去的潇洒背影悠悠说了一句，“反了……”衣服，穿反了……然后华丽丽地晕倒了。
　　鉴于讨价还价花费太多时间与口水，云绯笑跑出巷子不过百米，便被请了回去。
　　这次，是第二次出逃，不料，又遇上了冉尔。
　　云绯笑不禁觉得，这书呆子，八成是上天派来克她的！
　　“比武招亲？此乃喜事，为何要离家出走？”杜蘅替自己倒了一盏茶，继而又倒了一盏，魏裘伸手来接，杜蘅绕过他，将杯子推至云绯笑身前，问道。
　　“这如何能算喜事？一屋子的武夫赌徒，只知道打打打，赌赌赌。这些人一旦赌上瘾了，妻子儿女都不认的，若是功夫还在我之上，我岂不遭殃！”云绯笑拧巴着小脸说道，她自小在赌场长大，见惯了这些武夫赌徒的嘴脸，心中有着不可磨灭的阴影。
　　“云坊主愿意许是想为你觅一个武艺高强的夫婿，好生保护你。”
　　“我自己有武功，才不需要人保护，我可以保护自己。杜蘅姐，你就让我在你这呆几天好不好？求你了……”
　　“你若委实不愿去比武招亲，便暂且留下罢……”这话说得勉强。杜蘅扶额，此举无疑是请来一尊活菩萨，可是，云绯笑若是闹起来，她那鞭子甩几下，自己这小医馆便岌岌可危了。
　　云绯笑的事了了，杜蘅方才得空扫视一下多日不见的医馆，却见医馆上下被打理得井井有条，她这才发现医馆不知何时又多请了一个伙计。
　　杜医仙心中虚了一虚，自己将诊金全然寄去还债，哪里拿得出这个人的工钱……心中不禁埋怨魏裘不该随意招揽伙计。
　　魏裘似看出她有薄怨，道：“你不在，我也不在，总得有人照看医馆不是？”
　　新来的伙计亦是十分勤恳，文质彬彬地向杜蘅行了一礼，双手奉上一摞书
　　“什么好东西，本小姐也要瞧瞧！”云绯笑夺了一本来看，不一会，惊呼出声：“哇，杜蘅姐，这人好厉害，账目算得好精确。喂，呆子，你算这些，算了几日？”云绯笑看那人，气质是有些儒雅，就是呆呆的，有些傻气。
　　“小可不才，足足算了三日。”冉大才子很是谦恭。
　　“这么多，你只算了三天！”云大小姐深深的挫败感，她算两天的账目便要算上三天呢……云大小姐看冉大才子的眼神变了又变，变了又变，眼神很是微妙。
　　杜蘅翻开一看，这是她积攒多年没有算过的账本，仅仅三日，此人便将账目算得清清楚楚了。
　　嗯，这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可是，越有才的人工钱越高……
　　魏裘顺手接过杜蘅手中的账本，点头，笑道：“嗯，杜大夫赚钱原是一把好手，林林总总替夏天无还了一万两有余，真是令在下钦佩！”
　　“一……万两……”杜蘅声音有些哆嗦。
　　魏裘接着道：“一万两其实也不多，也就是可以盖两三栋两三层的大楼……”
　　杜蘅脸色灰了一灰。
　　“买五六十个聪明伶俐手脚灵活的丫鬟小厮……”
　　杜蘅脸色又灰了一灰。
　　“十几根千年老参……”
　　杜蘅心如死灰。天无啊……
　　魏裘还是觉得不够圆满，还欲继续说道，杜蘅凉凉地扫了他一眼，道：“小裘啊……你很闲后院的药还没磨呢……要不你去？”
　　魏裘笑着起身，顺带捎上冉尔，苦口婆心叮嘱道：“四弟，还不跟上，杜大夫吩咐你干活呢。杜大夫愿意收你做伙计，记得谢过杜大夫。”
　　冉尔乖巧点头：“是。二哥。谢过杜大夫。”，
　　未等杜蘅辩驳，魏裘眼疾手快连拖带拽将冉尔拉去了后院。
　　“等等我！我也要去！”云绯笑一蹦一跳地跟去了。
　　四弟？二哥？杜蘅揉了揉眉心，只是准备举家搬迁至我医馆谋生？杜蘅寻思着该找个机会与魏裘谈上一谈，这个，自己这小医馆入不敷出，实实是难以当此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