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念》灰尘老鬼

2、背影

　　一
　　今年的第一场雪，下得似乎异常得大。
　　程释掀起车帘，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瑞雪丰年，真是嘲讽。
　　终于，马车停下。程释深深吸了一口气，下了车，带着阿福往山顶的墓地走去。
　　突然，茫茫大雪中出现了一辆马车和两个黑色的身影。
　　“阿福！那里是不是有两个人？”
　　“少爷，好像是有。”在后面撑伞的阿福往雪天中望过去，看到了两个黑影上了马车。
　　程释疑惑地看着马车离去，摇摇头接着往山上走去。
　　一路，主仆二人皆无言。
　　到了墓地，程释直径走向最里面的一座。
　　苏氏幺女苏安然之墓
　　安然，第十个年头了，
　　我知道你没有躺在这里。在我心中，你从未离去过。
　　我不盼你能重回我身旁，只盼你能活着，余生平安快乐。
　　世人皆笑我痴傻，从万丈灵山上掉下来，怎还会有活路？但人心中总有一些贪念，希望死去的人能回来。
　　但我贪得太多，上天一直不肯将你交还与我。冥冥之中自有报应。
　　待我还清孽债，是否你就会回来呢？我有点不信。
　　你若不回来了，也请托梦告诉我，叫我好放心。
　　放心你没有在这个世界的某一角落受苦，而是去了极乐。
　　安然……
　　程释静静地看着墓碑上苏安然三字，心中却是排山倒海。
　　“你是不是想问我这是谁的墓？
　　这是这世间最美好的女子的墓地。她从灵山上坠落时才十六岁。一个女子中最清丽的年岁。
　　她是我程释此生唯一辜负的人，也会是唯一珍爱的人。
　　我只恨，我无能力查处捕杀她的是谁。也许，我日后在黄泉路上也无颜遇见她。她……会一直恨我的。”
　　阿福屏息，听着主子这无厘头的后悔之话。
　　程释摇摇头“回去吧，下一年......不会再来了......”
　　程释转身，推开要扶住他的阿福，一人跌跌撞撞地往山下走。
　　安然，下一年我不会再来看你了……
　　程释突感喉中一甜，倒在雪地中。
　　“少爷你何苦……”
　　阿福急急忙忙上前扶住倒在雪地中的程释。
　　“不用紧张……叫沈秦到程府。扶我走吧。”
　　雪一直下，不曾停，也不曾变小。
　　像当年恩怨一般，越积越深，愈发寒彻入骨。
　　寒冬，自十年前，就不曾离开，春天，也没来过。

　　二
　　回到程府程释才感觉像是活过来了。
　　“哟，程公子，你这脸色憔悴，是为情所伤啊！”程释榻前坐着一身着墨绿深衣的男子，打趣程释。此人是程释的挚友。沈秦，沈国师独子。看上去生性自由，实则胆识过人，谋略甚至比程释更胜一筹。此人若入朝为官必有一番作为，可惜他一意孤行，终日混迹于江湖，对各路情报收集有着强大的掌控力。
　　“偶感风寒。”
　　“怎么可能！您这撒谎的伎俩蛮不过我的。有什么事说吧，别藏着掖着。”
　　“今日我看见一辆马车行至苏氏墓陵，往年只有我去，怎还会有人祭拜？”
　　“要我查？行啊！这两日我也闲的发毛，有差事自是尽力去办。”
　　沈秦神秘的向榻上的程释微微俯身压低声响“有人来京都了……”
　　程释嫌弃地推开沈秦，“天天都有人来京都。”
　　“这次的来客可难得，是谢林宗的少主，谢致。”
　　程释蹙眉“谢致？”
　　沈秦见他略微疑惑的样子，生气道：“谢林宗已故老宗主的独子，现任宗主的侄子。你莫不是忘了吧？”
　　程释回想……
　　那个在燕人入侵边境祁涯城时一句话就让燕人惧怕得赶紧撤兵的少主谢致？
　　程释有印象。
　　饶是自己也不得不佩服当时的谢致。
　　当时的谢致孤身一人站在城墙上，淡定自若，胸有成竹。
　　“在下从不喜欢插足两国纷争，但贵国严重侵扰了边境百姓，凡身为大魏子民的，就不能不管。
　　请贵将军回军营看看，今日的所要的运来的粮草是否已经运到。若没有这批粮草，贵国连三日都撑不下去。
　　请回吧！”
　　三句话，就断了燕人后路，解围城之困。
　　此人如今入京……
　　“卫太傅与谢老宗主有过不浅的私交，过几日卫太傅七十岁生辰，谢致携夫人给卫太傅庆生。”
　　程释挑眉，“恐怕不止。谢致要有这份心，往年怎会不来？”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谢致进京的目的除了是给卫老庆生，还会是什么呢？”沈秦两眼发亮，用扇子敲敲程释，“他来京都的这两天除了去书斋转两圈就是观赏画舫的新画，若有所企图者，定会去与各种权贵会面。他这情况我也摸不清。”
　　“你去跟踪他？”
　　“我对他有兴趣得很。诶……有一点新奇的是，谢致出外他夫人从不跟随。”
　　程释勾起嘴角，“谢夫人你了解吗？”
　　沈秦摇摇头，叹息道：“只听说谢夫人姓许，名舒宁。是寻常人家的女子，我倒是好奇，这位名不见传的谢夫人有和能力，能拿下谢致这样的奇才。说不定是个美人！”
　　程释看到沈秦那向往又贪留的神情，暗暗一笑，“谢致这般的人物就算有所企图，也不会去结交那些靠父辈挥霍的权贵。怎会像你，郑尚书的公子请你去赏曲，就立刻跑去。”
　　“诶……总之，谢致不是个简单角色，注意一下他，看看他是何种想法。别到时候被他整了都不知道。”
　　听了沈秦这话，程释笑笑。沈秦的话不无道理，谢致来京都作甚？不清楚。是敌是友也不清楚。若是敌人，不可不防。
　　谢致……应该不会为十年之前的事而来的吧？

　　三

　　马车内气氛严肃，舒宁与谢致皆身着黑袍。
　　“我们这样明目张胆地出行，程释不会察觉吗？”
　　谢致心中顿时安慰，他知道，舒宁能这样问，已经是下定决心严惩谋害苏家的凶手，包括程释。
　　她终是下得了决心的。
　　“当我们踏入京都的第一步起，我们就被一双眼睛监视了……”
　　舒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的意思是，要是我们太过小心反而会招来猜忌怀疑……你放消息出去后想必也有人不会相信吧？”
　　谢致轻笑：“他们知道又如何？只要我们在明面上没有动作，他们就找不到我们所做之事的线索。”
　　谢致观察到舒宁两眼放空，远山眉微微一皱，似是有所担忧。
　　“过两日卫太傅生辰，我们去露个面。”
　　舒宁大吃一惊，“你不怕卫太傅认出我？卫太傅可是与父亲走得最近的以为大臣。”
　　卫太傅是苏相生前好友，二人关系极为密切，在舒宁心中，卫太傅一直是一个不苟言笑却又真挚的小老头。
　　“卫太傅此人最重情义，苏相遇害，他悲痛不已。我们若得他相助，必定是虎上添翼。”
　　卫太傅是卫大家族的当任掌管人。卫家族人在大魏初建以来都担任重职。曾出过两代宰辅，三代虎贲将军，三代大理寺卿，五代地方刺史。卫氏族也与皇族联姻，当今皇后就是卫太傅侄女，而卫太傅的儿子卫华则是驻云林十三郡东北部凌云城的凌军主帅。
　　卫氏一族，从古至今皆为世族表率。
　　无论朝堂是如何的风云变幻，政权是如何动荡更迭，卫氏仍似万丈峻山，屹立不倒，在天下乱世中占据一定席位。
　　卫太傅虽只出任宫学太傅，但手中仍然掌握一定兵力，因为卫太傅是凌军的老主帅。
　　若得卫太傅的支持，其实是等于拥有了十万凌军精锐，而这十万精锐的驻地封死了云林十三郡两个与外界联系的渠道其中之一。
　　若向程释发难，与程释开战，这条渠道则是至关重要。
　　“我的意思是让你向卫太傅寻求帮助，让他的十万精锐在我们向程释发难是成为我们的后盾。”程释说。
　　“我要利用卫太傅，按你的意思。”舒宁淡淡道。
　　“谢林宗并非无所不能，所以必须利用一切可利用价值。”
　　舒宁听了后，没出声。但谢致知道她犹豫了。
　　马车在这时停下，外头驾车的影卫广邵探进声，“到临时居住的小阁。”
　　谢致瞅瞅沉默的舒宁，吩咐广邵：“再走一圈。”
　　广邵点点头，继续驾车前行。
　　“利用他人是不可避免的，即使是……”
　　“我知道。”舒宁打断谢致。“我会去接近卫太傅的。”
　　谢致张张口，却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那……好。”
　　俩人对话过后车厢再次陷入沉默。
　　片刻，马车再次停下，谢致掀起车帘准备下车，舒宁却一把抓住谢致的衣角。
　　“不是向程释发难。”
　　谢致挑眉，转身对上一双坚定沉稳的眼眸，双眸深处燃烧着一股令人心惊的火焰，这股火焰直直烧进谢致的心里。
　　“是要程释，血债血还。”舒宁一字一顿，直视谢致震惊的神情。
　　但随即，舒宁意识到自己的表态太过吓人了，她慌忙地对谢致笑笑：“我是不是变得有些可怕”
　　是让人心疼。谢致心想，一个十六岁全家被屠尽的少女，只身一人在世上顽强的存活着。
　　一开始是对她可怜多些还是尊敬多些，谢致说不清。
　　但现在，他看到舒宁姿态坚定，又带着一点飞蛾扑火的气势，让谢致的心抑制不住地疼。
　　“杀人偿命，本是天理……”谢致抬手轻抚舒宁的青丝。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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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男女主角就见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