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念》灰尘老鬼

11、做戏

　　这一夜，程释没有睡。
　　程释从痴欲道长那里出来后就直接带兵将灵山翻了个遍，却始终没见着曾白的影子。按照沈秦的话来讲就是灵山大着呢，说不定就藏在哪个不易发现的角落……沈秦顿顿，“要不你搜搜灵山底……”
　　程释打断他，“派人搜过了，那里藏不了人。”
　　沈秦偷偷打量了一下程释的脸色，还好，虽然疲惫但也没有其他的问题。沈秦胆子大了一些，对程释提议到：“你回玉清观休息一会吧，累一个晚上了，别把身子给拖坏了。这里我看着好了。”
　　“我才多少岁，嗯？听你的话，我像是年过半百的老翁了。”程释眉眼软了下来，他晓得沈秦是在关心自己，“一起回去，你也陪着折腾一夜了。我唤李长平来看着就好，他有分寸。”
　　沈秦身体比程释要好得多，虽一夜没合眼，却也不累。他本担心着程释不肯休息，听程释这样一说，他的心就放下来了。
　　“这样才对嘛……对了，你是不是还将谢少主和谢夫人关在玉清观？”
　　程释点头，“要查一下他们的底细，上次不是叫你查他们为什么去墓地，你现在还没有查好？”
　　沈秦的脸一下子就耷拉了下来，“程总督，不是小的不尽力是那谢致夫妇简直就是一张白纸。我都将我最好的探子给派出去了，传回来就两句话。”
　　“哪两句？”
　　“谢致，谢林宗少主。许舒宁，谢致之妻。”
　　程释眼里骤然凝起冷意。“许舒宁，谢致之妻——就这些？”
　　“对，除了这些什么也没有。她的出身，她的父母，她的来历——都没有。”
　　再怎么无根的人，最起码也有父母。没有父母，也会有留在这个世上的痕迹。可偏偏许氏的身上，什么也没有。
　　许氏……她到底是谁？
　　程释想了想，问沈秦，“许氏来京都后和哪家的姑娘夫人有交情？”沈秦不知程释为何要这样问，“曾家的女儿，曾扬扬。”程释沉吟片刻，“把消息传去曾府，一定要让曾扬扬亲耳听到。”
　　“你…….”沈秦震惊了，“算计人心虽为上策，但那许氏要是是个铁石心肠就不好说了。你就不怕到头来什么收获都没有？”
　　“她不像。”程释眯眯眼，“女人，最容易动情。”

　　舒宁从昨夜开始就心神不宁。
　　这个不安定来得也怪。舒宁与痴欲道长长谈快至结尾时，痴欲道长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她，道长问：舒宁，你恨吗？
　　舒宁先是一晃神，再是一惊。道长怎么会突然这么问？道长是一个大彻大悟之人，从一开始就看透了自己的本性。这样的人，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如此突兀地问自己。
　　“道长是最了解我的，我恨与不恨，道长心里想必是知道的。”舒宁这样回答。
　　“贫道了解你，却没法看透另一个人。”
　　“谁？”
　　痴欲道长闭上了双眼，咂咂嘴，“贫道也不知道他是谁，或许你知道他是谁。”
　　舒宁苦笑，“道长，我是个愚钝之人。我要是有您这样的心境与阅历，怎会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舒宁的确彷徨。她想念苏府，想念慈祥的父亲与宽厚的母亲，想念三个性格迥异的哥哥。她最想念的人，偏偏都在另一个地方。昔日，她避风港是他们，今日，她能依靠的只有谢致。
　　她站在屋外的走廊前，看这如麻的雨滴，心思也如麻线团一样乱。舒宁沉浸于思念中，甚至没有听见离她不远的争执吵闹声。
　　“曾家的姑娘怎么来了？”舒宁的身后响起了谢致的声音。她这才晃过神来。舒宁将目光放在远处，玉清观大门之处，有一群人正在闹着，其中就有一个她熟悉的鹅黄色身影。
　　舒宁走近，听到一个姑娘的声音，“不见的是小女的父亲，小女自然是要来寻！程大人却拦着，是怕小女惹出祸事吗？”
　　这个声音，是曾扬扬的。
　　“本官说了，灵山的里里外外都找过了，没有曾大人的身影。曾姑娘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是赶紧回去吧。”程释冷着一张脸，似似石像一样杵着，丝毫不给曾扬扬情面。
　　“扬扬，你怎么来了？”舒宁实在看不过，唤了一声。曾扬扬好像看到救星一样，一下子就扑到舒宁身上。
　　“舒宁姐姐！我在家中听闻父亲出了事，便想这着来寻。可程大人却死拦着不给入玉清观……你可要帮帮我呀！”
　　一边的谢致听了，蹙了眉头。他用折扇狠狠地敲了一下曾扬扬的头，怒道：“你个小姑娘家家的来这里就可以找到吗！赶紧回去，别让你兄长等急了。”
　　在边上的沈秦也道：“曾姑娘，你回去吧。这里的确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这灵山上多的是蛇啊，虫啊，咬着你可就不好了。”
　　曾扬扬的脸霎地就白了数层。
　　沈秦见势，又添了几把火，“啊呀，曾大人年纪也大了，要是跳下去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失手了怎么办？这不死都难啊……..曾姑娘放心，程总督肯定会把曾大人给找回来的，就算是尸首，程总督也会给拖回来的。定让你们曾家，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曾扬扬睁得大大的眼睛盈满了恐惧的泪水，樱桃小嘴微颤着，抓着舒宁的手抑制不住地抖。
　　程释心想，还差一点，于是说道：“沈秦，这话你可别乱说。本官会找着曾大人的。但是若是尸首，本官可没法子保证尸首完全。毕竟灵山山可是有猛虎饿兽。”
　　舒宁看着曾扬扬一点点白下去到几乎没颜色的脸色，心中不忍，她宽慰曾扬扬，“你回去吧，好好等消息。”
　　“舒宁姐姐…….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曾扬扬迟钝地转头，眼里有着祈求与哀痛。舒宁不忍心看，别过头去，“扬扬，有这个可能。”
　　这句话就像重物重重地砸在曾扬扬的身上，让她站不稳，一个踉跄地摔倒在地上。“不可能……不可能…….”这个才十四岁的小女孩彻底地被压垮。她发了疯一样地呢喃着：“不可能…….爹爹怎么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舒宁蹲下来想要扶起曾扬扬，却被曾扬扬牢牢地抓住，“舒宁姐姐，你帮帮我好不好？你帮帮我，你帮帮我！我不能没有了爹爹！曾家不能没有了爹爹！”曾扬扬歇斯底里地对舒宁叫着，谢致赶紧上前将舒宁拉开。曾扬扬白嫩的双手被推开擦到地上，擦破了皮，血丝慢慢地流出来。看到此景，舒宁心口直痛。
　　程释静静地看着，一言不发。
　　曾扬扬低头看了一会儿自己的手，又抬头哭喊，“舒宁姐姐，你帮帮我吧，你帮帮我吧…….娘今早一听到消息就晕死过去，祖母还算清醒，却也是泪流不止…….哥哥不理事…….曾家一个可以依靠的人都没了！我曾家，父辈的男儿只有我父一个，曾家没了他，是要没了的啊！我曾家百来口的人，以后靠谁啊！上天，这是要亡我曾家啊！”
　　少女的话，让舒宁的心像被锐器狠狠的割着。她的眼眶红了，她像帮帮这个女孩儿。谢致却在她耳边轻轻道，“他们是在设套，你不能帮她。”
　　舒宁望着像是疯癫了的少女，再也忍不住。她挣开谢致的手，走到曾扬扬的身旁，轻轻抱住 曾扬扬。程释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过舒宁。
　　“我怎么帮你？曾大人要是死了，我也不能把他给救活呀…….”
　　曾扬扬失去昔日神采的眼睛是那么的绝望，“要是死了……要是死了，姐姐拜托你将尸体找到吧…….还给曾家一具尸体吧…….”
　　舒宁沉默了半晌，点头郑重应允，“好，我答应你。”舒宁抱着曾扬扬，抬头看高高在上的，没有一丝情绪的程释，“程大人，你还记得昨日我的分析吗？你搜查过玉清观了吗？”
　　“搜过了，没有发现。”程释紧紧地盯着舒宁，舒宁深深吸了一口气，颤着声，“程大人，你搜过灵山的陡崖低吗？什么也没发现？程大人……..你带人去那里再好好搜搜，那里……那里有一个……”舒宁顿了顿，尽量平静地说：“那里有一个山……洞。很隐僻。要非常仔细才找得到，你去找找吧……”
　　程释紧紧得握住的拳头，一股热气冲上了他的大脑。他眼里只剩了许舒宁，他的世界里，只剩了她。
　　过了很久很久，他听到了自己懦弱的声音，“立刻去搜！许舒宁，你也要跟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