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你知道》雨令

32、那座山

　　Q 那座山
　　1、
　　杜青看着对面窗口的灯光，心下酸涩。自己为了这个人，坐实了女人小人的罪名。谋夺，手段，阴暗，卑劣，都是说她杜青。
　　而今这叫损人不利己吗？
　　手机响起，莫里每晚的问安短信到了。杜青不许他乱打电话，于是他只是按时发短信。杜青也都条条回复，虽然了了数字，却也算有问有答。
　　杜青对莫里的心满意足觉得不可思议，若是苏黎这样对她，她会怎样？
　　杜青认真考虑，假如苏黎在她身边魂不守舍的思念另一个人，她是否能忍受？
　　不，杜青不擅长自我催眠。小说里总是会写，男人会忽然发现已爱上朝夕相处的人，而初恋已沦为逐渐褪色的干花。杜青与洛伽都认为，这情形仅会发生在女人身上。女人才是感观动物，对男人而言，越得不到越是宝。
　　杜青要不要丧失自尊的跟在苏黎身边在他思念洛伽时为他奉茶？
　　杜青试过了，那种痛真是刺骨。

　　刚进大学的第一个国庆长假，莫里带大家去郊区玩。同行的都是一中毕业的，除了大一的他们，还有前几届的几个师兄师姐。
　　一路公车转火车，又在狗骑兔子上颠簸良久到达农家院已是傍晚，几个女生都七荤八素找不着北。倒是男生们咋咋呼呼的开始准备烧烤的食物，炭火是农家院的主人准备好的。屋主备好餐具就退出睡觉去了，将院子屋子留给他们。
　　师兄师姐们对几个大一的孩子很是照顾，滔滔传授各类经验，社团、学生会、学习和入党。吃吃聊聊，一顿饭下来就熟了。大家开了牌局，嘻嘻哈哈的玩起反应快，噼里啪啦的打手声哀号声不断。
　　苏黎杜青很快被打下场，退到一旁收拾残羹。杜青将碗碟收在盆子里，苏黎拎着垃圾袋扫尾。而后苏黎坐在盆子前开始洗碗，杜青则负责加水递东西。
　　哪个师兄喊一声：“没想到苏黎这小子还是个家庭妇男啊，谁找你算有福了！”
　　一阵哄笑。
　　而后洛伽惨叫一声，也出局，捧着手掌钻出人群，一脸晦气搬个凳子坐在院子中央望天。
　　又是谁喊：“洛伽你干嘛？快去干活儿。”
　　洛伽头也不回：“做家务是男人的义务，大女子远庖厨！”
　　师姐们一片喝彩，男生们哀叹世道没落。
　　苏黎的脸啊，红的跟什么似地。杜青等最后一个盘子等到手酸。
　　银色的月光白惨惨洒满院子，洛伽盘腿蜷在凳子上看星星，苏黎就一直盯着那个背影动也不动。
　　屋里灯火灿烂笑闹不断，电视机里放着历史剧，都好像被隔离在远处。小小的院子是另一幅画面。
　　杜青就想啊，洛伽你是怎么能对这样的苏黎视而不见？那么笔直的目光打在背上，就不觉得刺痒？
　　直到屋里分出胜负，莫里召唤，洛伽回头，杜青才看到洛伽的脸上仿佛有水光，不晓得苏黎是否看到。苏黎已经利落的将碗碟归位，随着洛伽进屋重新进入战局。
　　杜青心里凉沁沁的，站在原地许久。大学不是一个新的开始，仅是换了个时空的前缘再续。

　　次日出玩，洛伽与一师兄冲在前面号称开路。余人走走停停终于到达山脚时，洛伽已和师兄租了条橡皮艇划到小瀑布下玩半天。见到大部队赶上来，才上岸整装准备爬山。
　　景点的山虽不算险，却也有点难度，直角的石壁，光滑的石阶。男生们自然要担负起保护女生的责任，接过背包，拉着牵着扯着。苏黎是要带洛伽的，可是洛伽已经将背包背好系紧鞋带往前冲了。
　　莫里一边拉上杜青，一边叫：“洛伽你慢点，二胡快去追她，别挂单！”
　　不远处，洛伽猛跑几步挂在石壁半腰，被追来的二胡师兄一推就上去。站起身时衣服上蹭上几抹苔藓绿痕，像个英雄样叉腰大笑。
　　集体活动时，有女生扮较弱，有女生逞独立，各凭本事。杜青忍不住怨，你又何必非要与我成这么大的反差？你惦记的人，明显就是大男子主义啊，跑那么快是躲谁呢？
　　一路上，大家都是望着洛伽和二胡师兄的背影拼命追。爬到山顶，几个师姐累得都无力了。高小松指着洛伽骂：“你是出来玩呢还是集训呢？跑那么快干屁！”
　　洛伽坐在最高的大石头上喘着粗气笑：“二胡师兄说，累死丫们这群不中用的。”
　　二胡师兄在几个师姐暴打中大叫：“杨洛伽你这个叛徒，还没受刑也没利诱就招了，太没革命素养了！”
　　杜青瞧见苏黎，已没有刚来时的欢乐了，隐隐的郁气又爬上眉间。
　　杜青气，扯过洛伽的背包丢给苏黎。洛伽本还笑着，瞬间凝固了，看杜青。
　　杜青愤愤回视。气自己狗拿耗子，气自己莫名其妙。苦为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脑袋里数个惊叹号，我是疯了吗，居然这么做。
　　倒是有师姐笑了：“这样好，把他俩分开，省的又出幺蛾子。”
　　洛伽从石头上跳下来，也笑：“不公平不公平，还是抽签吧，听老天爷的。”
　　杜青抽中苏黎，洛伽居然还是抽中二胡。
　　众人哀叹，洛伽和二胡师兄笑死。
　　背对人群，洛伽对杜青苦笑，杜青转眼看云。这结果肯定不是洛伽想要的，于杜青却不错。

　　下山的路较来时平坦，弯弯曲曲的石阶掩在枝叶间。
　　杜青与苏黎并肩走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杜青很想知道苏黎的学校苏黎的专业苏黎的现状，并且不想从洛伽或莫里口中得知。杜青看着这山这树这石阶，如果没有其他人就更好了。
　　可是苏黎不快乐。
　　杜青从很久之前就陷入逻辑的死循环里，究竟是他快乐比较重要，还是自己的快乐更重要？如果两情相悦，就根本不会出现这个问题。两情相悦这个字眼就是个冷笑话，世间哪有那样的好事。
　　苏黎一直盯着树影间那个跳跃的身影，目光中透着毒汁。
　　杜青很想说，她不喜欢你，你放弃吧。
　　可这没有用。如果这句话有用的话，杜青早就把自己解脱了。
　　杜青很清楚状况，也愿意尝试着帮他。
　　可她就在他身边，那么近的距离，肩膀蹭着肩膀，他也没有多瞧瞧她，甚至没有认真听她在说什么。这个认知还是使杜青内心刺痛，呼吸困难。

　　2、
　　杜青坐回电脑前，打开洛伽的对话框，敲：“做笔交易如何？”
　　洛伽回：“我早没了开价的资本，你说就是。”
　　杜青当然知道洛伽在气，当然知道自己这些日子的所为正在激怒洛伽，可是杜青忍不住。忍不住心中的火焰，一定要放出来烧点什么才行。
　　杜青知道自己的卑鄙，对方高举白旗，自己挥刀屠城。那又如何，你对他的折辱便是对我的刑讯。对面的灯光，模糊的身影，杜青在计算他不眠的时数。杜青为自己的无能感到无力。杜青脑筋一向清醒而执拗，不过是要给苏黎以幸福，至于如何给，杜青不晓得，但并不妨碍她慢慢摸索。所谓幸福，不过是得我所欲或更好。
　　杜青努力了许多次，效果甚微，抑或更糟。杜青很早就知晓世间事的无可奈何与不可控制，随心所欲心想事成之类的词汇不过是美好的幻想而已。可难道连有志者事竟成也是空谈？幼年的杜青怎能想到未来的自己会有天会诚心期盼苏黎与洛伽在一起。

　　就是这样啊，刚满二十一岁的杜青祈祷苏黎欢乐，请求老天清空他的阴郁，舒展他的眉结。无论这救星是自己还是洛伽，还是其他什么人都好。她彻底认输了。杜青决定，再也不要妄想这世界可以还她圆满，鱼和熊掌只能选其一或者全部放弃。她不要放弃，执着到底也就只能加大投资，难道让过去成为沉没成本么？
　　杜青还记得幼时初识苏黎，那还是个戴棒球帽抱足球的小男生，含糊叫一声叔叔阿姨就不耐烦的跑走，一脚将球踢出好远。球帽压很低，杜青根本来不及看清楚他的模样。那漠视是杜青所不熟悉的，没有赞叹和夸奖，甚至起码的礼貌。
　　杜青多不服气，才六七岁，就会努力把自己打扮的美美的出门，总盼着遇到他shock他然后给他看她高贵的鼻孔。上舞蹈课声乐课都更努力，不过是要自己的威名远播到他的耳朵里。杜青要他仰望她，仰到棒球帽掉下来露出那双隐藏着的眼睛。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杜青在当事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完成了数年如一日的偷窥，观察和监视，努力和较劲，终变化为暗恋。在杜青终于辨别出并承认自己的小心思时，杨洛伽出现了。她一头扎过来，冲破了杜青辛苦布置的陷阱，有意或刻意都不重要了。小渔网遭遇过路鱼群，必然是场糟糕的混乱。
　　杜青眼睁睁看着那个没礼貌的小男孩长成一个方正的四有青年，唯独没有快乐。
　　杜青认了，只要他快乐点，什么状况杜青都认了。有些男生是只有一条神经且反射弧超长的恐龙，女生才是具备无限潜能和无数神经线的生物，所有的奇迹只能寄托于女生了。

　　洛伽盯着屏幕，一时要冷笑或唾弃或羞恼或斥骂，太多的话语涌进脑子里，手指却一个字都敲不出来。
　　“投桃报李，否则玉石俱焚。”
　　洛伽算服了，杜青是真的疯了。还能想出更狗血的点子吗？还能吗，还能吗？
　　洛伽快吐血了，很礼貌的请教：“玉石也不是那么容易焚的吧？”
　　对话框很快就出现红艳艳的一段字：“朝秦暮楚，栈道陈仓，想象一下，祸水的行为方式总是差不多的。”
　　洛伽被寒到，这可真是……太无耻了啊。
　　“你应该知道，你不是无所不能的。”
　　隔了会儿，杜青回：“正是因为能力有限，才拼着卑鄙不择手段。”
　　洛伽闭上眼睛，看到苏黎冰冷的眼。真要拼着年轻不计后果，鱼死网破你死我活？完结之后呢，还要远走他乡几十年来逃避，永不再见假装生命中从无花季雨季十八岁。或许完全失去爱的能力，想想吧，那一串接踵的伤害。
　　“我们憎恶的只是彼此。洛伽，我们做不成朋友还要伪装掩饰，才使得现状如此，其他人只是被牵连。现在坦诚点吧。”
　　刀俎表示鱼肉无辜。
　　洛伽笑：“我一直以为，我消失是你最终的期望。”
　　杜青回个微笑：“你不也一样？我们从彼此的世界里消失好吗？不屠城，不牵连，只是我俩。”
　　杜青给出底牌。和平或者战争。洛伽绝不能全身而退。
　　现在杜青开始反逼她了。这叫什么？反转剧□□？洛伽要吐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决定放弃，像你一样。我要认真考虑莫里或者其他人，也许挺难，但总是能忘掉的。但你应该也能理解，我还是希望他好，总得再试试。所谓交易，只是我们各自给出一个机会，结果成败听天由命。可好？”
　　洛伽停顿半晌，终于承认：“杜青，我一向误解你，可我从不恨你。”
　　杜青回：“杨洛伽，我越了解你，就越忍不住恨你。”
　　所谓交易，依然挺狗血，可洛伽接受了。不是为杜青，不是为莫里，也不是为高小松和传说中的玉石俱焚。只是既然故事要以分离的方式完结，洛伽终究还是该还苏黎一个小小的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