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能打的都没有》见花生佛

2、再生

　　她只知道自己叫柳染青，出生在这个实验室里。
　　从小到大，她在这里有许多非人的经历，但也正是因为这样，她已经麻木到不会特别痛恨谁——至少她还活着。
　　曾经她有过98个一样的小伙伴，如今，只剩下另外三个和她一样被泡在不知名的液体里，等待有朝一日忽然清醒过来。
　　柳染青湿漉漉地走了出来，由于长年沉睡没有动作，她走得磕磕绊绊，身体有些不协调。地面滑腻腻的，方才她按下营养舱按钮的时候，随着容器罩的打开，原本全满密封的液体也随着她一起倾泻出来，现在正在流向地面倾斜的尽头，那里有个小小的漏口。
　　营养舱的正对面是一排排的架子，上面有很多巨大的毛巾，和各色没有标签的衣裤，看起来似乎能穿的样子。
　　柳染青皱皱眉。她知道“人”是需要穿衣服的，可是，她们这样的实验体，是不可以穿衣服的。身上的营养液虽然滑溜溜的，但到底还是黏糊糊的，动一下就不舒服，哪怕是恒温的室内，液体蒸发也会带来一点凉意，尤其她常年浸泡在混合溶液里的皮肤超级敏感。
　　她向四周看了看，从前那些用她做实验的人，一个都不在，但是，墙角的摄像头还在原位，她想，如果她动了这里的东西，可能会遭受什么样的惩罚。
　　但是，思考了两秒钟，她记得记忆里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现象——这里不应该没有人的。
　　如果没有人的话……
　　她伸手，鬼鬼祟祟地拿起一块毛巾，擦了自己的胸腹一下，紧张地四处张望。
　　这里什么声音都没有。
　　只有身后另外三个营养舱里不时因为呼吸而产生的气泡“咕噜”一声从水底浮到水面。
　　她快速将自己身体都擦干净，又换了一块毛巾裹在身上。
　　她对那些花花绿绿的衣服没什么兴趣，虽然见过“人”穿，但是，她没有穿过，她觉得看起来可能会比较麻烦。
　　往前走，就是原本常年有四个“人”在那里坐着，对着她们四个营养舱“监视”的地方，而那里现在什么都没有，只有透明的光屏上面有她看不懂的图像和文字、数据。
　　再往前，是一个巨大的镶嵌在地板上的铁盒子一样的东西，各种闪烁的小灯和按钮，上面有她学习过的文字，但是她不懂那些字母代表的意义，也不会轻易去碰。
　　她和别人不一样。虽然一样是泰兰特纯血，但是接受的改造是倾向于战斗方式的，她的力气大得惊人，这些比指尖还小的按钮可能被她一下就搞坏了。她还不想吸引别人过来惩罚她，毕竟，这是她自己第一次偷偷从营养舱出来，没有人看着，也没有人带她去试验台，甚至，来给她检查身体、抽血、记录数据和跟拍全程的人都没有。
　　这里像个死地。
　　等她光着脚走过了那个巨大铁盒子的时候，像是无意中打开了什么开关，面前的一处空旷突然跃出了图像来，将柳染青吓得一跳，后退了好几步。她全身颤抖着，有些想要冲回营养舱的条件反射，她想起来那些被那些“人”说的“改造”折磨的日子。
　　“嗨，这是录屏第一次被启动的日子，那么醒来的应该是2号吧？”弹出的全息图像上面的脸，柳染青再熟悉不过，那是博士。
　　“我是李忘忧博士，2号你应该记得我，我给你的名字叫柳染青，如果不出意外，你应该没有失忆。不过，你们大多数时候都睡在营养舱里，除了在实验室的日子之外不会有其他的记忆。
　　现在，在你的右手边‘中央控制台’的空白处，有一个记忆流存储器，那里有本体的全部记忆，和一代的部分记忆，如果你有需要，可以主动植入。”
　　柳染青看向了“右手边”，是那个铁盒子吧？上面的确有一个一节食指大小的银色圆柱体，金属玩意儿。她看了看，没敢动。
　　“我的身体出了小状况，不能继续主持这里的实验了，而且，因为现在帝国法律的改变，对禁止基因改造的法律更加完善了，可能以后也不会有人来继续从事这边的实验了。其他实验人员都被遣散了，不过你放心，地面上还是有保安的，一旦四个营养舱出了任何问题，都会立刻被发现。这里是有人定期检查和维护的，你们的生命不会有影响。
　　另外，我希望最后重申一遍，你们都是本体的复制品，也是比较接近完美的克-隆人。因为当时准备仓促，本体只有99个克-隆体，之后用一代和其他克-隆人再度克-隆的人体瑕疵太多，根本没有试验价值。所以，你们应该很清楚自己存在的意义。
　　没错，你们本应是作为曲妙笙而存在的。既然你醒过来，就意味着一代陆潮生也死亡了，你应该作为新的‘曲妙笙’回家，继续生存下去。但是，有很多不可预知的问题，比如，我不知道到你醒来的时候你和一代的体质差异会不会太大，你们当中有些人长得越来越不像了，可能无法蒙混过去，哪怕是DNA一样。
　　如果你愿意，可以选择和地面上的保安要求配合，比如受伤毁容什么的。当然我担心的最大问题是，你们的年龄不匹配，可能在营养液内因为活动太少而更年轻或者更衰老……嗯，我的建议还是植入本体的记忆和一代的部分记忆，这样有助于你融入之后的生活。
　　如果你不想，或者实际情况不允许你作为‘曲妙笙’继续活下去，也没关系。出了总控室，就是这个房间之后向右转的最后一个房间里，有一些东西。你可以拿着它，和保安一起出去领取你的新身份。
　　最后，不管你不是想作为一个别的人存在，但我要提醒你的是，你的本体是曲妙笙，当年她的死，虽然已经报仇了，可是，你和一代一样都是她的克-隆人，我觉得，你也许不应该对一代的死无动于衷。假如，她不是自然死亡的话。”
　　这样的诱导对于一个没有出过实验室的女孩子来说，还是挺有效的。
　　虽然没见识过外面的世界，但是柳染青很清楚方才这个人的意思就是说：这里平时都是没有人的，她可以继承那个东西里面的记忆，作为本体活下去，也可以作为一个全新的人，和之前完全没有关系的人活下去。
　　她当然不想做一个全新的人。她又没有去到外面过，万一外面很危险呢。
　　而且，至少那些记忆能让她知道一些她原来不知道的东西。
　　于是，她拿起了那个记忆流储存器。
　　这玩意上面连个字母都没有，根本不知道怎么用。她用手指拈了拈，似乎是不能被打开的一整块金属，放在眼前看了看，一点缝隙都没有。又担心弄坏了。
　　她转头看了看已经消失的全息影像，又只能将那东西反复拿在手中观看。
　　记忆……她学习过，那东西和大脑有关的。但是，大脑又不是可以打开的，所以……她将那个东西小心翼翼地贴近自己的额头。
　　冰冰凉的金属触碰到皮肤的一瞬间，她感觉到一阵电流经过，麻酥酥的，不是很严重，甚至还有点莫名的“爽”。
　　宇宙霸主泰兰特人星球开发过度，后来迁移到了蓝星。整个星球只有这一个国家，而国家全民都崇尚泰兰特血统，蓝星本地土著反而被低级化了。曲家是泰兰特古老家族，人丁一直稀少，甚至在这之前好几代单传了，不过因为父亲曲文的个人能力超强，在上一代成为帝国举重若轻的大商家族。
　　泰兰特人生殖是比较困难的，这也是他们一度热衷于异种繁殖的原因之一，但是，毫无疑问，泰兰特纯血的能力是最强的，因此帝国产生过“基因改造计划”这种反人类的东西。虽然后来星际众多种族和星球都反对而被废除了，但是这玩意对很多很难生出孩子的大家族来说，是一个福音。
　　就那么一个独苗苗，当然越极品，就越好！
　　曲妙笙出生的时候就很艰难，曲太太唐韵因为本身也是泰兰特人的缘故，能生出这一个女儿来就已经是九死一生了，而且就因为这个孩子的缘故，没几年就病逝了。因此，在那之前根本没有人敢轻举妄动，但是，孩子生出来就不一样了，担心这个独苗苗出事，于是曲家克-隆了99个孩子做备用。
　　比如将来需要器官移植什么的……
　　但是没料到，这样精心呵护下，14岁的女孩子居然被绑架，还被撕票了。曲文大怒，对方的下场不用多说了。曲妙笙的遗体无法复活，唯一存留的就是大脑中取出的大部分残存的记忆，被装在这个存储器里。
　　然后，从克-隆后就基本没怎么清醒过的一代，也就是1号陆潮生被唤醒，作为“曲妙笙”回归了曲家生活。她每年都会定期来存储一部分记忆，一年又一年地，所以说，柳染青现在接收到的，是曲妙笙死前的所有记忆，和陆潮生上一次来之前的所有记忆。
　　柳染青有些不安。她虽然长得和陆潮生很像，但是，陆潮生的性格和她差太多，而且，又结婚了，别人不会发现她是假冒的，但是丈夫肯定会发现，她很可能暴露。
　　但是，她想了想，也可以试试，毕竟，她现在还不知道陆潮生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扭回头，看了看营养液里泡着的自己的三个“妹妹”，最小的那个和她长得很像。
　　陆潮生在记忆里写得很清楚，如果她不想作为“曲妙笙”活下去也没关系，她的遗嘱里将所有股份都留给了2号。
　　她们克-隆人毕竟不是自然人，总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而且，后来因为本体的死，导致曲文的疯狂，他害怕再次失去自己的女儿和继承人，于是拼命想要改造这些备用体，希望他们无坚不摧，最好长生不死。
　　然而，那么多年、那么多资金支持下的帝国基因改造计划都没有成功过，他一个大商人哪有那么幸运？
　　98个克-隆体经过改造后，幸存的只有4个，而且，不知道是原本克-隆时出了问题，还是改造的缘故，17号头脑最强，但体弱，29号几乎没有光感，只能微弱看到一点东西，极度弱视，94号没有声带，只有她这个2号被确定为“顺位继承人”。
　　但柳染青也不是没有缺陷的。
　　就像陆潮生生不出孩子一样，柳染青的身体有时候不受大脑控制，用俗话来说，可能是人格或者什么……分-裂？
　　但起码，她是看起来比较正常的一个。
　　柳染青在走出实验室之前，重新确认了一把“顺位继承人”。自己死后，94号是第一顺位，虽然永远不可能说话，但是，现在科技那么发达，她可以打字，让机器替她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