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才是那道伤》篱卉

10、初恋杀手

　　初冬渐渐过去，校园里下起第一场雪的时候离木开心得像个小孩儿。

　　南方的冬天是罕见雪的，即使有也不过是像毛毛雨一样的一小丝，落地就化成了水。

　　初冬的早晨，淡淡的物在空中雾那个缓缓流动着，越来越浓，像千万条白纱，是树木变得模糊不清了，地上湿漉漉的，几步外的万物几乎成了一片空白。

　　早上推开窗的时候，离木就大叫道：“萍萍，慧，你们快看，下雪了，看，对面屋顶”

　　“哪呢，”宁萍揉着惺忪的眼睛，看着对面的雪，山川、树木、房屋，全部罩上了一层薄薄的雪，虽然薄但至少还是把入眼所及都变成了粉妆玉砌的世界。惊喜地大叫，两个人疯了一样。

　　“这么一点雪，他那儿雪才大呢，没过膝盖了，真想去看看雪，”刘慧有些悲伤。

　　“寒假去找他嘛”宁萍走过来对她说

　　“不去了，他那儿太冷了，冷到我心里了”刘慧红肿着眼眶说

　　“怎么啦，你别哭，跟我们说说会好点”离木见状搂住了刘慧。宁萍去饮水机接了杯热水递给刘慧。

　　“你们知道吗？我跟他分手一年了，但我觉得我们一直没有分开过，因为我还爱他，我感觉得到他也还爱我，这样，我们就还在一起，可是现在，我知道，我们真的完了。”刘慧有些哽咽

　　“我昨晚跟他聊天了，他让我不要等他了，他说他在吉林过得很好，女朋友很漂亮也很懂事，是个温温柔柔的女孩子，不打架不喝酒也不抽烟，学习很好，对他很照顾，他说他很好，就在那边陪她上完学再回来”

　　“乖啦不哭不哭，他骗你的呢，他也许只是想让你忘记他，”离木替刘慧擦着泪说

　　“他没骗我，他给我看的照片里笑得很甜蜜，他应该很爱她吧，那种眼神我见过，我跟他再也没有以后了”刘慧擦干眼泪怔怔地望着窗外屋顶上薄薄的雪。

　　刘慧说：“暑假的时候周伦说冬天会带我去北方看雪，吉林的雪特别厚，周伦说吉林市区有一个动物园，他去过，里面没有我最喜欢的猫，到时候他要给我建一座动物园，想养什么都可以。

　　周伦说，那里的游乐场全是孩子和情侣，他一直想玩都没好意思去，到时候带我过去要玩个过瘾。后来周伦说刘慧，这儿什么都好，可是这儿没有你啊”

　　“你们知道吗，初一的时候我看见他靠在我们学校那棵大桑树下面抽烟的时候，觉得他真的帅极了，他打架也挺狠的，踹别人胸口的时候毫不留情。

　　那天，他就坐在花坛边，冷眼看我教训一个女生，什么都没说，打完了他过来说，呵，打人这么累的活儿，做我女朋友，我帮你干了，我鬼使神差地就答应了，要是当时我揍他一顿不知天高地厚，也许现在我没这么难过的吧

　　初中三年，我没有打过架了，他呢，帮我打的架让他成了我们学校的老大，我是个早熟的人，我那时候就知道了我爱他，而且会爱他很久很久。

　　你们一定不知道他是个多么好的人，他每天早上都躲在我们家小区的树底下，看见我出门就像大傻子，摸着头憨笑，他骑自行车特别稳，唱歌好听，周末我们骑着自行车他给我唱歌，我觉得这辈子没有更幸福的时候了。

　　三年时间，他没让我哭过一次，初三的时候，一个他隔壁班的姑娘给他送情书，他把情书当场就撕了，后来那个姑娘找她干哥哥揍我，被他打趴了，再后来他听说那个女生的干哥哥说我要找人把我睡了的时候，他一个人，抗着刀就去把人家砍了，两个人断了三根肋骨

　　再后来，他被开除了。

　　他说，以后到了高中你不要打架了，我护不住你了，他说以后找的男朋友不要像他这样，说不定哪天被开除了就不能陪我走后面的路了，

　　可是他一直都在我身边啊，我在学校被人为难的时候，他那群朋友提刀就来，毕业那天他说他要去外地打工了，去哪没确定，

　　他走前一天我和他去过了我们以前去过的所有地方，吃过了我们两个都爱吃的所有东西，他说，以后不要想他了，就这样吧，但是我没有，我现在还想着他

　　我们第一次约会的时候他吻我了，我没告诉过别人，那时候我周围的女生说她们跟男朋友手都不敢牵，他走那天我跟他上床了，他连套套都撕不开。

　　他舅舅在吉林做房地产，让他去帮忙，后来他去了吉林，他去的第一个月，我的暑假还没完，他说那边很好，他去的第二个月，我在军训，他说他很好，第三个月第四个月，他说很想我很想很想，现在一年了，他说，我不要等他了，他很好”

　　再后来，周伦找到了和他玩游乐园的女孩。

　　再后来，刘慧没有周伦了。

　　后来，刘慧刘起了长发，笑起来温温柔柔的，对每个人都好，学习很努力，再后来她考上了北方的重点大学。

　　后来她去北方的第一天就去了周伦说过的游乐园，孩子和情侣果然很多，刘慧坐在游乐园长凳上看了好久好久，没有去玩，她跟离木宁萍说，一个人去玩，真的很孤单呢。

　　离木说：“放假我们三个去坐个遍”后来离木没去，宁萍没去，刘慧也没有去过。

　　刘慧去找周伦的时候，他在陪客户看房子，像每个志得意满的年轻人一样笑容灿烂，好像什么时候的周伦都那么耀眼。刘慧在对面咖啡厅等到周伦下班的时候，一个白裙子笑得很温柔的女孩子扑到了他怀里，周伦吻了女孩的额角。突然看见站在对面的刘慧，有些怔愣，刘慧轻轻地说：“真好，你这么幸福”不知道周伦听见没听见，转身离开。之后周伦找过刘慧，只是最终没有见过面。

　　后来刘慧跟离木宁萍分享的雪照里也有了另一个男孩儿的身影，后来那个男孩为刘慧戴上了戒指，只是再也没见刘慧哭过了。那个在青春里教会女孩子成长的男孩后来走了，再也没回来过。

　　离木记得零八年的大雪和哥哥打雪仗打了个痛快，堆了大人高的雪人，之后就在也没有见过没过鞋底的雪了，后来就算下雪也不过是树上草地上白白的薄薄的一层。

　　像人生中遇到过的所有事一样，经历过一次就够了，后来即使在相似，总是不如。就像离木零八年之后堆过的雪人，样样都精致，只是只有巴掌大小。就像一七年之后离木眼里的人，样样都好，只是自己再也没有曾经的热情去爱了。

　　不知道有没有人有过这样的懊悔，要是曾经遇到的人是现在爱着自己的那个就好了。离木在好多年之后这样想过。可是现在爱着你的这个人，曾经也许也经过其他深爱他的人来教会他爱啊。

　　所以，十几岁的男孩女孩们，认真谈一场恋爱吧，即使最后不能在一起也用心调教，也许你的另一半也正被别人悉心调教呢。

　　很多年后，离木这样想过，用以安慰自己四年多的悲伤，可是，别人调教得再好，怎么办我不喜欢

　　就像刘慧醉后说的，别人再好，终归不是他。

　　女孩子的初恋最后都因为什么死去，新欢距离生活毕业像初见那一刻怦然心动，后来分手放了一个屁，声音也像当时的心跳一样响亮。

　　离木见过周伦，在刘慧的婚礼上，他西装革履，在人群中谈笑风生，新人交换戒指的时候，他红着眼睛离开，脚步踉跄，离木追出去看见他蹲在马路边，哭得像条狗，像刘慧那个冬天的早晨，像刘慧一个人坐在游乐园长凳上，像刘慧后来浅浅的笑里面藏不住的悲伤一样狼狈。

　　之后，离木没有见过周伦，刘慧也没有，甚至没有再听到过他的消息，刘慧的老公是个温柔儒雅的男人，会做饭，工作稳定，没有给刘慧建动物园，但是在家里面养了两只猫，她们家住在温州，是个温柔的城市，一年四季都没有雪，他很爱很爱刘慧。

　　离木十五六岁的时候也想过刘慧跟周伦的所有可能，像想着自己跟楚源一样，所有结局里，大家都还在一起，每个孩子有两个干爹干妈。

　　只是故事结尾没有像这样，最后大家都没有在一起，在后来遥远的时光里，连心里以为会铭记一生的记忆都已经淡去。

　　如果曾经的爱恨苦痛是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那么回忆就是一道痂，只有撕开看的时候才会流血才会触动神经撕心裂肺的痛，甚至比当时更甚。

　　但如果，你不要去管他，让它在那里，尽管丑陋，不碰不在意，它就不痛不痒，对生活没有一点点影响。

　　离木在刘慧的婚礼上也想过十五岁时候那个哭得双眼红肿的女孩，跟现在笑得温柔含蓄却一样真实的女孩重合。离木想，从始至终，她都是个公主，值得人爱。

　　离木也想过自己，十六岁冬天也还是暖的，二十岁，夏天也冷得刺骨。后来也学着刘慧把过去一切放在那座小城里，埋在学校皂荚树下，再也不碰触。

　　也许以后记不清过了好多好多年的以后，离木也可以把一切埋好，上面长出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