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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二十一章 胜为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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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应该是穆阿九第一次向段时撒谎吧,竟是为了一个陌生的男子,由此便可看出她从来不像她所表现得那样清冷无情。
月光的照拂下,段时的轮廓更加分明,他轻启唇瓣“穆儿,一直以来你都做得很好。”
穆阿九并没有什么好欣喜的:“可这是你第一次夸我。”
“杀罗在西郊的一间木屋里。”段时沉默了一会儿,随后会心地笑了笑,“时间不多了,颜儿你去吧。”
穆阿九虽然早已经知道答案,可是还是抱着侥幸的心理:“你会跟我一起去吗?”
段时委婉拒绝:“穆儿,你一直都很勇敢,你提出的要求是剑门的规矩所不允许的。师傅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我知道了。”穆阿九的脸上满是失落的神情。
段时背在身后的手捏成了拳头,他眼睁睁地看着穆阿九的身影隐没在无边的夜色里。
画面陡然突转,苍凉的月色里浸满了盛夏的香甜,四周都是虫鸣,蛙声连片。月色笼罩着的木屋却显得格外的孤单寂寥。
穆阿九不知道从哪个方向飞来,轻轻地落到地面,仔细打量了自己身前的木屋,周围是用篱笆修建的围墙,上面弯弯曲曲地爬着墨绿的藤蔓,其上横生枝节,密密麻麻地生长着在黑夜里看着更加恐怖。
穆阿九拂去心里升起的那股不舒服的感觉,迫使自己集中注意力。
她打听到杀罗最轰动的事情就是夜闯落烟城的恶人监狱,那夜监狱里血流成河。他除了生性残忍,杀人如麻,还好女色。她打算借着他好色这个弱点,趁机给他下点毒什么的,也省下了一番打斗。
穆阿九闲适地扯开发带,一头如墨青丝自头顶自然滑落,倾泻如洪。随后抽出腰间的青酒剑,轻轻地抖腕,青酒剑像是柔软的灵蛇一般逶迤盘旋地延伸开来。
夜里风大,吹得穆阿九一头乌发漫天飞舞。
她轻轻掬起一缕额前挡住视线的头发含在嘴里,继而脚下生风,轻纱扬。手中剑如灵蛇回环旋转,身姿悠扬,我已经不知道她是在舞剑还是跳舞了。
牙白的月光下,映着穆阿九娇小的清影,不似人间生灵。她堪堪握住剑柄,剑势诡异妖娆,但却又不失灵动,飘逸,仿佛手持琵琶的飞天,轻盈得犹如将降未降的雪花。
落到地面,她身上响起繁响的铃声,踏着碎碎的步子,轻云般慢移,旋风般疾转,手中的剑也跟着她的身姿舞出千种风情。
幽幽红颜,森森剑影。
古有公孙大娘剑器舞动四方,现有穆阿九舞剑别倾城,我看得真是出了神。
温琛吃着我的梨子,眼里眉间都是笑意:“好一个风姿卓然的女子,好一段举世无双的剑舞,这世上因剑舞被世人熟知的有两位,一是公孙大娘,浅黛扫娥眉,四方云起凭一剑。一位是虞姬,她的剑舞舞出了一段流传千古的伉俪情深。”
温琛很少如此称赞过一个女子,短短时间内就称赞了穆阿九三次。我心里有些堵得慌,再也不能跟他相谈甚欢,摆出一副嫌弃不耐烦的样子,怨恨地将他偏转过来的脑袋推了过去。
此时那木屋里昏黄的灯光瞬间熄灭,油纸贴成的窗户上也没了游荡的人影。
一精壮的男子站在木屋的门口,嘴角勾着邪恶却不狎昵的笑意,脸上的肌肉堆起:“原来还是个美人儿。小美人儿一个人舞剑有什么意思,不如进屋来陪大爷喝两杯。”
穆阿九停下了手中的剑,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说话,就见那站在门口的男子,脸上的青筋抽搐,露出狰狞的神态:“你到底把老二怎么了?”
穆阿九疑惑着他突然的变脸:“谁是老二,我根本不认识。”
杀罗的眼睛里透着狠戾的光:“你这毒妇,休要推脱。老二就是鬼影,我们的血液里天生带着异香,自你出现在这里,周围就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香味,这是老二血的味道”
穆阿九除了练武天赋惊人,嗅觉也十分灵敏。听杀罗这样说,她才仔细闻了闻,确实有一股说不出名字的香味,可这香味并不出自她的身上。
穆阿九还没有来得及张口解释,杀罗便已经欺身而来。穆阿九眼睁睁地看着他那替手的利刃朝着自己的胸口袭来,她灵敏地偏身躲了开来,还是吓出一身冷汗,后背的衣襟紧紧贴着身体,她直觉得黏腻不舒服。
杀罗的主动出击被穆阿九躲过之后又迅速转身,杀了一个迅雷不及掩耳的回马枪。穆阿九顺手地用青酒剑格住他利刃做成的手,却被他强劲的力道逼得不断后退。
杀罗眼尖地瞧见了青酒剑上一抹已经干涸的血迹,眼睛里展露出熊熊烈火一般的杀戮热情:“他妈的,我一定要让你这个毒妇给老二偿命。”
说罢,他的另一只手像是猎户的叉子,猝不及防向着她没有防备的腰间而去,穆阿九反应过来,虽掣剑挡过,却也被划伤,两个人都各自退开几米远。
“我没有杀鬼影,我也是为了完成任务才割了他两只耳朵,信不信由你。”穆阿九轻轻捏了捏腰间的伤口,便有血液翻涌出来,可此时却顾不得腰间的疼痛,她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任务必须完成,“我一再忍让,你却是欺人太甚,接下来你可别怪我。”
穆阿九携着剑,剑尖向后,以决绝的姿势迎向杀罗。
她身材娇小,体态轻盈,无论是出剑的招式还是位置的变换,都比一般人要来得快。段时在一呼一吸之间尚且只能变换七七四十九种招式,而穆阿九却能变幻出九九八十一招,令人眼花缭乱,啧啧称奇。
穆阿九的动作迅猛,杀罗只能防守,半刻钟过去,他也有些力不从心了。
照说来一个女子的体力是不该比男子强的,穆阿九只是提气强撑,她时刻谨记着段时说过决不能示敌以弱。
穆阿九看准时机,侧身,青酒剑在半空中画出一个优美又迅急的弧度,剑落下的时候,杀罗正捂着耳朵在地上疼得打滚。
穆阿九忍着胃里的翻涌用布袋子去捡地上掉落的耳朵。
“在我的任务里是不允许你还能睁着眼睛瞪着我,可我的本意不是杀人,我也不会杀你,我只是要你的耳朵。”穆阿九走了几步,回过头来,郑重地重申一遍,“我没杀鬼影。”
穆阿九走出了那片树林,预料之中,段时在外面等着她。
段时背对着她站着,时不时有凉风拂过,吹着他发丝起舞,黛色的锦袍镀上莹莹辉光,她看得有些移不开眼睛。
段时早就知道她的到来,慢慢转过身,满脸笑意地走向她:“,穆儿,这次是不是要得心应手得多了。一个人的潜力有很大,没有做不到的事情,只有想不想做的事情。”
穆阿九突然觉得全身的疲惫都在此刻烟消云散,脑里心里只剩下正向着她走来的风华盖世。她至始至终都是相信宿命的,段时就是她的宿命。
“我有些累了。”穆阿九只有在段时的面前才会让我看到从前那个小姑娘的影子,高兴或者难过都藏不住。
段时缄口不言,将她打横抱了起来:“穆儿,妙生今夜邀了一群人在清湖吟诗作对。我抱着你去,这段路程你就歇息一下。”
穆阿九安心地闭上了眼睛,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十六年的生命里,最安生和最不安生的日子都是段时给她的,她愿意铭记的全都是最安生的那些日子,一是段时牵着她的手,穿越群山,披荆斩棘带她回剑门,一是此刻稳稳地抱住她,让她可以毫无担忧地闭上眼睛,百分之百的信任。
穆阿九听着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沉沉地睡去,直到耳边传来段时关切的声音:“穆儿,我们到了。”
她听到了,却有些不愿意转醒,就着他的怀抱躲了进去。
段时知道她听见了,无奈地叹了叹气:“这是剑门弟子都要过的一道坎,你是我的关门弟子,自然是要经受这一关的考验。师叔们当初本就不同意我收你为徒,是我一意孤行,还当着他们的面发誓此生只你一个徒弟,你得为师傅争口气。”
穆阿九没有继续装睡,挣脱他的禁锢,站到了地上。
段时并没有觉得轻松,脸上依旧有浓浓的担忧:“鬼影和杀罗本就不是你的对手,所以我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但是妙生这个人神出鬼没,身份奇多,有时候是江湖术士,有时候是才高八斗的才子,有时候又是醉香楼的特聘大厨。世人都知道他武功不弱,却没有人知道他的武功高到何种地步,而且见过他武功的人现在都已经不在人世了。”
“你担心我?”穆阿九看着段时少有地皱眉,反倒放松下来,眼睛里是从前还是小女儿般的企盼的光。
段时不语,她却更加执着地要一个答案,胆大地从他的身侧绕到他的面前:“段时,你是在担心我吗?”
“你是我唯一的关门弟子,我自当是担心的。”段时别开脸,轻轻咳了一声,有些别扭地说着。
段时的声音就像炎热夏天里的一眼山涧细泉,汨汨地沁透人心,倘若他的回答没有前缀,只简简单单的一句“我自是担心的”,穆阿九便会觉得这世间再没有比这更好听的情话。
穆阿九想要的一直很简单,可段时连最简单的东西都不愿意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