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凤调》鹿三

35、第十七章 莫自在

　　每次温琛这样看我，我便会觉得他的眉毛格外的性感。

　　“哦”我明明是想调戏他，却被反调戏，面子上难免有一些挂不住，指着画面转移视线， “独孤恒被吓傻了。”

　　说这话只是为了转移温琛的注意力，独孤恒并没有被吓傻。他浓密的眉峰压得低低的，目光里跳跃着怒火，却散发出冷如霜雪的气息。他的眼睛里又像是酝酿了一场风雨欲来的愤怒，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一副即将要爆发的模样。

　　“雪儿，我可以当做今天的事情没有发生，希望你也可以忘记。”独孤恒甩了甩衣袖，转身欲离开。

　　卿雪惊慌地摔下床，爬到了独孤恒的脚下，双手扯住他的布衫下摆，那样低眉顺眼与乞丐无异。
　　自从跟了独孤恒，她该是有很多年没有这样低声下气过吧。

　　我虽说之前没有真正的喜欢过一个人，但也知道喜欢一个人的心情不该是委曲求全。

　　因此我一点儿也不赞同卿雪这样的做法，一个人连尊严都可以放在一边，自己都不爱自己，还乞求谁来爱你。

　　如果有一天我发现自己因着一个人变得没有骄傲，随意低头，我一定会比失去心上人还难受。
　　但是卿雪眼睛里霎时迸发出的一往无前的决绝让我心惊。

　　她看起来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样子，所有羞怯矜持全都抛到一边，执着道：“阿恒，你没有剥夺我做母亲的权利，我不求别的，趁我的身体还没有大碍的时候，给我一个孩子吧。”

　　大人们不是说合欢这件事情都是男人主动的嘛，今儿个可是长了见识，我要是有她一半的胆儿，温琛这混蛋早就是我的夫了。

　　“既然你冥顽不灵，那我们就没有什么好说的。”独孤恒不再看卿雪一眼，甩开她的手拂袖而去。

　　独孤恒几乎是落荒而逃，他害怕回头看，哪怕一眼。那跌落地上的女子像个破碎的布娃娃，以绝望苛责的眼神看着他，他会罔顾一切冲上去抱住他。

　　他不能这样做。

　　独孤恒是确确实实地拒绝了卿雪，但是考虑到念卿的存在，我觉得这欢是合定了。至于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又是谁先开的口，我不便多加猜测。

　　五月初，天气回暖，人心转寒。

　　自从卿雪明目张胆地表明心迹的那一刻起，也就意味着她和独孤恒不能再像从前那般自在。

　　我想她早就料到这一点，所以更需要莫大的勇气，从这一点来看，她便该是我的榜样。

　　相比卿雪的直来直去，独孤恒真是一个不痛快的男人。喜欢或者不喜欢，可以或者不可以，要么成全她的爱情要么就彻底扼杀她的爱情。他明明可以很简单就解决的事情，却偏偏选了最坏的方法。

　　自那天开始他便处处躲着卿雪，再也不按时为她做好一日三餐，再不嘘寒问暖，甚至再不出现在她视线所及的地方。

　　这将是卿雪生命中最不能承受之重。

　　独孤恒知道卿雪的倔强脾气，她一定会四处寻他。可是一个人若真心想躲着一个人，那么任她想破了脑袋，也不会猜到他去到哪里。

　　慢慢地，卿雪似乎是想通了，没有再满谷到处疯找，独孤恒也稍微安了点心，他相信假以时日，他和卿雪一定可以恢复到以前的关系。

　　我和独孤恒不同，我并不认为卿雪会心甘情愿地认了命。

　　我看了看门外，发现天已经黑了。星空静谧，弯月登上柳梢头，月色清冷，照得一切花花草草幽翠诡异。

　　这才意识到我们已经在独孤恒的房间里呆了一整天了。

　　温琛不知道什么时候端了把椅子坐着，一边饮着茶，一边观看着别人的故事，好不惬意。

　　趁着我出神的空档，他已经放下了茶杯，换上了同样优雅雍容却完全不同的姿势。

　　他在我的脸上左瞧了瞧，右瞧了瞧，眼神里满含着兴味问道：“可真是奇怪。”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有什么异常，诧异道：“奇怪什么？”

　　“平时你刚吃完饭不久就又吵着闹着要吃饭，怎么今天肚子倒是不唱空城计了。”

　　温琛的话刚说完，我的肚子便应景似的咕噜咕噜直叫。顿时大囧，见他紧抿着薄唇，似乎忍得很辛苦，可终究是笑出了声。

　　我拿出最有杀伤力的眼神瞪了他一眼，对他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我气结，索性不听他张扬的笑声，走到几案旁边，轻轻叩响桌面，将独孤恒唤醒。

　　独孤恒是猛地从案上弹起来的，他揉了揉眼睛：“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我的故事可有讲完？”

　　其实独孤恒曾经经历过的事情，我们都能从镜子中看到，装作煞有兴趣地听他讲故事不过是觉得形声结合方才最好。若真有什么富含人情味的理由，那就是他的那些故事想来憋在心里很久了，一直没有好的机会向人倾诉。我和温琛便愿意给他一个倾诉的机会，而我们也会认真当这个倾听者。

　　我没有正面回答他：“今天先到此为止，我们择日再继续。”

　　“也好，念卿大半天没有见到我，该是急了，他跟她娘一个样，急性子。”

　　独孤恒的情绪似乎很低落，唯有说到念卿的时候，眼睛中才会流转光芒。

　　没有继续和我们交谈，他先一步离开。

　　温琛还悠闲地坐着，不得不感叹有孩子的人跟没孩子的人就是不一样。人家独孤恒英俊多金，还会看孩子，哪天温琛这熊孩子真的把我气到自我修复都不行了的时候，我就跟独孤恒了。

　　温琛道出了我的心声：“你是不是在想，独孤恒帅气多金，说话温柔，还会看孩子，是夫婿的最佳选择，就算是嫁过去当后妈也没有关系。”

　　我心里一个咯噔，惊讶于他竟然能猜得神准：“这你都知道？”

　　温琛优雅又真实地模仿着我的样子：“人家独孤兄都走得不见人影了，你还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流着口水。这么明显，我想不知道都难呢。”

　　我已经迈出了门口，回过头来恶声恶气地叫喊：“吃饭啦，不饿吗？话那么多，你上辈子是说书先生的儿子吧”

　　温琛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貌似我们说的话不在一个话题上。”

　　我歪着头看着他：“那我们就不说了。”

　　他此时的状态像是我吃饱了撑着的时候的状态，孜孜不倦地问着：“为什么不说？”

　　我朝着他扯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抑制住内心想要狂揍他一顿的冲动，平声静气地说道：“我们会吵架的。”

　　温琛真是大有不抛弃不放弃的精神，那架势似乎是要将我问到精力衰竭：“额，你不喜欢吵架？”

　　“不喜欢和你吵架。”我看着温琛的眼睛，用很低的声音说完，低头抬头之间便换了气势汹汹的面孔：“你他妈就是个超级无敌的王八蛋，一点儿都不会让着我。”

　　温琛：“……”

　　我们这个择日便择在了三日后的午后，不知道为何独孤恒会偏爱午后，当然我和温琛对答案都没有显示出太大的兴趣，也便没有多问。倒是他自己兴冲冲跑过来告诉我们，说是他只有在午后才能睡得最沉，思绪也是最放松的，那样卿雪才会入他的梦。

　　的确，午后我也可以睡得很沉，只是一般睡着了我就没有思绪了，所以就算温琛入了我的梦，我也是不知道的。

　　今日，这日头好得很，毒王谷的桃花开在群花谢去之后，一眼望去是灼灼盛开的花海。温琛怕我被桃花迷了眼而耽搁了正事，便将地点改到了竹林处。

　　我觉得温琛太过专政了，不过见着清风翠竹这样富有情趣的场景，哀怨的心情稍微好转了一些。
　　只是这般好的气氛是不适合有独孤恒这个第三者出现的。

　　无奈我心目中的第三者却是此次的主角，他还旁若无人地安然睡去。

　　温琛入戏很快，没有通知我一声，箫声如同洪水迸发，奔来之势如群群梦马撒脚，叫嚣宣泄。如头狼率族齐齐傲啸红月，悲壮孤寂。如极北荒原，剑破七尺冰封，破碎惊绝。

　　这才是上古神兽的凤调，睥睨天下又有绣绒才吐的缱绻柔婉，艳绝又极端的音律震得翠竹轻响。

　　我心里的震惊早已超过不能和温琛二人世界的失望，决计用宾雁衔芦势奏出鸾调，搭在琴弦上的右手食指呈现挑势，快速地拨动琴弦。虽然鸾调只是起辅助催发思绪的作用，我依旧弹得很是认真，指尖在琴弦上翻飞叠转，琴弦的震动直直牵引着我的心弦震动。

　　琴音终于融入箫声，琴箫既起，画面将成。

　　也不知道上次我们看到哪里结束的，更加不知道我们弹奏的音符是故事的那一个场景。做人就应该潇洒一点，且行且看。

　　镜子中的画面若有若无，很不稳定。青鸾火凤附着于玄觞镜上，彩翅失色，金羽晦暗，神情比上次见时更加哀伤。

　　这样的前奏，我考虑是不是真的应该拿一沓纸放在旁边。

　　过了好一会儿，画面才真正的形成。

　　那是天刚蒙蒙亮的清晨，按照惯例，卿雪便会来奉茶。只是大胆袒露心迹之后她便是奉茶也找不到独孤恒的人影。

　　今儿个她也没有抱多大的希望，只是来碰碰运气。

　　独孤恒是兽，是上古神兽，听觉自是灵敏，方圆十里一有风吹草动他便知晓。他早就听到脚步声，若是真的想躲是完全来得及的，可一想到自己已经躲了她半个多月了，她也应该知道他的立场主动放弃了才对。

　　片刻，卿雪已经推门踏入房内，见独孤恒正伏案写着什么，脸上不由得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她还真没有想到能见到他。

　　卿雪直直地站在门口，对着独孤恒小声地说着：“阿恒，对不起。那天我不该说那些大逆不道的胡话。”

　　独孤恒并没有抬起头看她，手中的狼毫依旧在纸张上划动，低沉着眉眼，漠然道：“我都忘记了。”

　　“你忘记了？”卿雪的脸上出现了失望的表情，但转瞬便掩饰了去，最终喃喃自语：“忘记了好，忘记了好。”

　　我忽然听不懂他们的对话，感觉有事发生，但是又没有什么大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