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凤调》鹿三

114、第二十四章 轮流转

　　千眀看着桌子上的香囊，忽然想起后月曾经说过她很想后星能为她秀一个香囊，却一直没能如愿。只是他得好好想想，该找个怎样的借口将香囊给后月，另外王爷说的事情再拖不了多久了。
　　千眀做事从来都不会拐弯抹角，这个借口想了一整天都没有想出十全十美的。

　　自从后月来了明月山庄，千眀便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夜必要听后月弹上两曲才能安睡。

　　那晚的夜色浓稠得如同上好的水墨泼成的磅礴画卷，碎星勾勒出的轮廓美好得与沉睡的江南无二，单薄飘渺的云层随着千眀的脚步慢慢移动。

　　后月正擦拭着琴身，便听得敲门声，赶紧放下手中的布，小跑着去开门。

　　后月将手伸进千眀的臂弯，嗔怪道：“你又开始迟到了。”

　　千眀眉头一个川字：“恩？”

　　后月徐徐道来：“我每天都要抄一遍《心经》，以往刚抄好一遍你就来了，今天我足足抄了两遍都还没有看到你的身影。”

　　“我在想一个问题，便忘了时间。”千眀模糊地解释，又转移话题，“今天听什么曲子？”

　　“就弹我今天教小宸的那首曲子吧。”

　　印象中那是小宸学得最快却弹得最好的曲子，作为娘亲，后月比自己弹得好还要骄傲，却不想千眀突然变得忧心忡忡。

　　后月抚了抚他皱起的眉头，关怀地问道：“怎么了？还是你有想要听的曲子。”

　　千眀将后月拉着一起坐了下来，将她的双手紧紧攥在手心里：“我和小宸在你的心里，谁占据的位置要大一些？”

　　后月抽出一只手，捏了捏他的鼻梁，哭笑不得：“你这么大个人了竟然吃小宸的醋。”

　　千眀的表情严肃得让人再不能觉得是玩笑：“我是认真的。”

　　“小宸。”后月想也没有想便脱口而出，“他是我辛辛苦苦拉扯，从小看着长大的。那时候他还小，我千方百计地找他能够吃的东西。可是小宸很磨人，他能吃的东西好多都过敏，很多时候他饿得整夜整夜地哭，我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跟着他一起哭。他第一次软糯地叫我娘亲的时候，我感觉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后来他慢慢长大了，也越来越懂事，他说的很多话都轻而易举地暖到我心坎里面去。我想对于做了娘亲的人来说，孩子永远是她看得最重的。”

　　千眀问得很沉重：“如果我伤害了小宸，你会怎样？”

　　“我想象不出来，你们在我的生命中都是不可缺少的人，若真有那样的事情发生，我一定会疯的，至于疯了会做出什么事情，我就不能想象了。”后月心思细腻，很快便发现千眀的反常，“你今天有些奇怪，怎么会问这些？”

　　千眀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闲来无事，想确定自己的地位有多低。”

　　后月怎么肯相信：“不对，你在撒谎。”

　　“月儿，我一定不会做你不喜欢的事情的。”千眀从怀中掏出香囊递到她的手中，“这是后星让我转交给你的。”

　　后月手里拿着香囊，注意力便转到这方面来：“她怎么不自己给我呢。”

　　千眀微吁了一口气：“你们的关系一直不温不火，她可能是不好意思吧。”

　　这个理由实在是有些牵强，然而后月却信服了这个蹩脚的理由，抱着后星送的香囊兴奋得一整夜都睡不着。

　　原本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哪里想到后月将那个香囊放在密封的盒子里珍藏着，后星一般情况下是不会主动去找后月的，她本不应该看得见。

　　偏偏那天后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竟然去找后月，没有任何事情就想单纯地和她聊聊天，后月又恰巧不在房间里。

　　后星便一边等一边看，古色古香的博古架上陈列着许多珍奇的物什，她一件件地打量着。那个放在最上端的盒子就是这样引起她的注意的。

　　她踮着脚尖取下盒子，好奇地打开，里面正躺着她怀着赤诚爱意绣成的香囊。

　　后月回房的时候，见后星的手里正拿着她送给她的香囊，宠溺地问道：“星儿，你什么时候来的？”

　　“这个香囊……”

　　后月倒了一杯茶递给后星：“千眀说你不好意思亲自给我，我也就没有在你面前提起，说起来还没有给你说声谢谢呢。”

　　后星不相信千眀会如此糟蹋她的真心，神色迷惘，眼眸里闪过一丝苦涩，恍惚道：“他给你的？”

　　看着后星渐渐泛红的眼睛，后月怀着疑惑的心情点了点头：“是的，星儿你怎么了？”

　　“没有，我还有些事先离开了。”后星拔腿就跑了出去，一直跑一直跑，到了一个偏僻的角落，她才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停下来，紧紧捏着拳头，指甲陷进肉里却感受不到丝毫疼痛，瞳孔渗出是慑人的恨意。

　　后星并不是恨千眀无视她的心意，而是恨后月如此让他倾心。

　　而从后星跑出去的那一刻，后月就已经明白了，那个香囊不过是千眀的借花献佛。她想依着后星对她的不欢喜，她们两姐妹的关系该是更僵了。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后星便一直躲避着后月。

　　后月一直心神不宁，让她焦虑的不是姐妹之间的生疏，就算没有发生那件事，她们的关系和现在也没有什么不同，她担心的是后星对千眀的感情到了哪一步，若是真的无法自拔了，星儿该怎么办，她又该怎么办。

　　后月也清楚这个问题得不到实质的解决，只能一天天放在心里担忧着。

　　在那之后不久，珈蓝国和北隅国进犯白冗西北部最不利于防御的妩城，短时间内便伤亡惨重，妩城守将拼死突围，八百里狂奔到帝京请求皇上派兵增援，千眀当仁不让，毛遂自荐。

　　大军启程的那天早晨，千眀去到后月的房间，他身着坚硬的铠甲，戴着银光闪闪的头盔，腰上斜挂着皇上钦赐的御天剑。

　　后月早前从下人口中听说过千眀战场上的丰功伟绩，也曾千百遍想象他驰骋沙场的英武伟岸。但却是第一次见他身穿战袍的样子，那是比她想象中更加飒爽的英姿。

　　后月倒了两杯酒，一杯递给千眀，一杯自己握着：“赶早不如赶巧，我的七珍酿正好可以喝了，喝了这杯，你一定可以凯旋而归。”

　　觥筹交错出一声清脆的声响，两个人皆是仰头一口饮尽。

　　“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后月倾身向前，脸贴着千眀胸口的地方，柔柔道来，“我等你回来。”

　　千眀紧紧抱住后月，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我回来的时候就差不多要到你的生辰了，这次立了功，我就让皇上赐婚。你生辰那天我就娶你过门，我要你做我明媒正娶的夫人。”

　　后月在他怀里安心地点了点头，他说的话她一直都坚信。

　　后月留在山庄内，满心欢喜地等待捷报传来，没想到却得到敌军攻势太猛，主帅失联的噩耗。
　　她一度想亲自去妩城找他。

　　姜漫城说他会亲自去找千眀的，就算她去了也没有什么作用，况且小宸还那么小需要照顾。后月本想将小宸托付给后星看着，她跟着姜漫城一同前去，可是她到处都找不到后星。小宸说他看见后星背着包裹离开了山庄。

　　后月并不知道后星要去哪里，但她却知道她总会回来的。

　　因为千眀离开之后，后星主动来找过她一次，她要给她倒茶后星也拒绝了，后月发现自己越来越猜不透后星的心思。

　　那次后星坐都没坐，挺着身子倨傲地站在她的面前，她说了一句让她想了好久都没有想通的话。
　　她说：“后月，人生这么长，我总要赢你一次的。”

　　后月很久都还记得后星那天的表情，像是即将要得到一件心爱的东西，压抑着内心的激动，可谁都能感受到她内心的澎湃。

　　就因为后星说要赢她一次，后月便坚信她还会回来。

　　于是后月不得已只能继续留在山庄等消息，每一天都过得如坐针毡，直到姜漫城传来千眀安好的书信，她一颗悬着的心才落回了实处。

　　自从姜漫城和千眀强强联手，战场上如厉风扫过，所向披靡。战争形势便一边倒向白冗，山庄里接连不断传来捷报，帝都大街小巷都在称赞两人的战绩。

　　后月翘首而盼多时，终于等到千眀凯旋归来。

　　女人只为悦己者容，自从千眀走后，她便怠于梳妆之事。

　　听说千眀带领的大部队已经到达帝都，她催促着丫鬟替她细细梳妆打扮，早早便盛装等在明月山庄的门口，希望她日思夜想的男子能够一回来就见到她。

　　后月像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怀揣着久久不见的相思，手指绞着上身的薄褥子，在门口踱过来踱过去。

　　当千眀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他的臂弯里搭着后星的手，他的另一只手轻轻扶在她的腰间，两个人你侬我侬地交谈丝毫不顾旁人的眼光。

　　后月一个重心不稳向后倒去，幸而扶住了身后漆红的柱子才没有摔倒，她佯装出一副没事的样子，淡淡笑了笑：“千眀，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千眀并没有走近她，生疏地对着她点了点头，又回头脉脉含情地看了看后星：“这一路日夜兼程，星儿累得很，我们先回房去了。”

　　后月下意识伸出手去拦住他们的去路，诧异道：“你刚刚叫她什么？”

　　千眀皱了皱眉头，眼眸里露出嫌恶的幽光，语气不善：“我叫她星儿有什么问题吗？”

　　后月的手不住地颤抖着，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惧，眼中有泪盈出却固执得不肯让它掉落：“星儿，你们……”

　　没等她说完，千眀便推开她的手，揽着后星的肩膀向山庄里面走去。

　　后月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千眀竟然会这样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