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凤调》鹿三

113、第二十三章 挖墙脚

　　千眀离开之后，后月便从床上爬起来，问了一路上扫地的下人才找到了厨房。

　　她只做了一碗清淡的粥，又从屉笼里拿了两个刚刚蒸好的馒头，满心欢喜地去找千眀，可他的房间里并没有人，一打听才知道他去了书房，后月又辗转去书房。

　　她站在门口敲了敲门，听得门内传来低沉的男音：“进来吧。”

　　后月见千眀头都没有抬起来，有些明知故问：“你也一晚上没有睡觉，不好生休息，一大早就跑来书房做甚？”

　　“我不累。”千眀简单地回答，隐隐有怒气，“你来做什么？”

　　后月有意忽略千眀语气里面的生疏，将粥和馒头放到他办公的桌案上：“昨天听管家说你胃不好，这病没有什么药可以根治，只能慢慢调理。以后你的饮食就交给我了。我特意为你做了蔬菜羹，你尝尝。”

　　千眀并没有拒绝，只浅浅尝了一口便抬头望向后月。

　　“不好吃？”后月问道，随即极其有自信的否定，“不可能呀，星儿以前可喜欢吃我做的粥了。”

　　“好吃。”良久之后，千眀才吝啬地给出了评价。

　　随后，后月见他继续埋着头吃粥，便从旁边端了一个凳子坐在他身侧。

　　“你吃你的，有些话我一定得对你说。我很高兴你的别扭同时也很心疼，高兴的是因为你的在乎，心疼的是你的隐忍。我知道你能遇见比我更好的人，可你却因为我放弃了更好的遇见，我很幸运。”后月说着便突然拔高了分贝，完全一副无理取闹的样子，“可你对我爱理不理也不同我说话是怎么一回事儿，你就不问问我小宸的事情？”

　　千眀直视着后月的眸子，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后月，以后明月山庄就是你的家，后星是你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我本来想着将她接来给你一个惊喜，结果没有想到倒是先给我自己了一个惊喜。回山庄的路上我细细做了一番思量，我想，就算你有个孩子，我也还是要娶你的。”

　　后月真想打这个平时看起来聪明绝顶的男子一顿，怎么这个时候就这么糊涂，她恶趣味地问道：“你就不害怕周遭的闲言碎语？”

　　千眀的嘴角含了一抹似有若无的笑，释然道：“如果闲言碎语里一直有千眀和后月，那也算是我人生中遇见的为数不多的幸运的事情。”

　　后月正了正差点被蛊惑的心神，说话直白：“看来你挺想得开，那为什么跟我别扭？”

　　千眀不知如何作答，结巴道：“我……我……”

　　“小宸不是我亲生的，他是我捡来的孩子。”后月说完又补充道，“但是我把他当做亲生儿子一样疼爱，我希望你也一样。”

　　“当然。”千眀高兴的时候说话的声音便浓重一些，此时厚重的声音泄露了他心情很好。

　　后月用安抚小宸时候的口吻，软着声音说道：“那你现在应该感受到累了吧，吃了粥就去床上睡会儿。”

　　千眀像是得了糖的孩子一般，竟然微微嘟着嘴撒娇道：“现在是一点儿都不累了，明月山庄旁边有一个私人兴办的学堂，教书先生让我帮着抄几份课本，你帮我研墨吧。”

　　后月忍着笑将他吃完的空碟收拾到一边：“你一个人抄得抄到什么时候，我研好了墨和你一起抄吧。”

　　千眀冷不丁地冒出一句：“那辛苦月儿了。”

　　那句‘月儿’听得后月酥酥麻麻的，她的脸烧得滚烫，研墨的时候都时不时地发笑，还好千眀抄书抄得认真，并没有抬起头看她。

　　画面中的一对璧人，两人皆是素手执笔，笔走龙蛇之间时不时凝眸对望，我不由得心生羡慕。

　　我啧啧地撇了撇嘴：“温琛，你的字写得要比千眀好太多？”

　　“从何见得？”温琛斜着眼睛看我，默默将我怀里的念卿接了过去。

　　“千眀的书法收放有度、运笔简洁，如同高峰坠石，潇洒奔放。你的书法看似笔情墨趣，恬静中暗藏着驰骋厮杀，就像是荒漠戈壁坚韧的粗犷狂草，也像是激起黄沙漫天的千军万马。他与你比之，少了一分气势和厚重。”

　　温琛听得专注，面容舒缓得如同晨曦第一抹微光，说的话却是让我呕血：“依我看你最会纸上谈兵，后月的字飘若浮云，矫若惊龙，铁书银钩，冠绝古今。你定是比不上她分毫。”

　　温琛从来没有见过我的字便从心底里否定，这一点认知让我很是受挫，从牙缝里憋出一句话：“后月从来没有教过你怜香惜玉吗？”

　　我气急败坏，温琛依旧轻描淡写：“娘亲倒是常教我实事求是。”

　　我：“……”

　　我不该和他争论的，我真傻，真的。

　　我撇开脑袋，斜着眼睛看玄觞镜中的画面。

　　目前为止，后月一直都处在离幸福最近的地方，只是我知道，从后星到来的那一刻便知道，千眀给的温暖爱意如同宇宙苍穹生生不息，可是最终的最终依旧会成为后月看得见却难以触及的遥远。

　　前半生，后月可谓看尽了冷暖凉薄，遇到千眀之后以为终于是要有个家了。只是她没有料到他们宿命里就该有一场变故，度过则携手到寿终正寝那一刻，度不过便相恨相杀。

　　她更没有料到宿命里的这场劫便是自己心爱的妹妹。她想方设法地将她保护得好好的只因她一直觉得自己没有尽到姐姐的责任，亏欠她年幼的安好，可她从来不知道她所做的一切在后星的眼里都是理所当然。

　　按理来说，鸾凤调牵引出来的都是当事人曾经的所见所感，所以无论场景如何转换，后月始终都是主角 。但是我并不惊讶画面里只有千眀和后星的身影，后月是那么聪慧的女子，她早就知道后星对千眀的感情也不是没有可能，知道一件事情并不难，难的是知道之后还要装作不知道。

　　似乎每个小姑子总是对姐夫有一种非比寻常的感情，正派则是单单的崇拜，一旦歪了路那便是不应该产生的情愫。

　　我以为能尝到这世间最好的感情，就此死去也不可惜。却发现欢乐是须臾，珍视是须臾，我终是浸泡在汹涌的恨意里，生死不由己。
　　-------------------------------------------------恨绵长-----------------------------------------------------

　　姜漫城生辰上，后星席地而坐为后月弹琴，喧闹拥挤，黑点攒动的人群里她一眼便看到负手而立的千眀，不管周围如何沸腾，他始终保持着温润如水的眉眼。

　　她确定他就是后月画中的男子。

　　两姐妹虽然有了间隙，但是有一点是相通的，她们都相信缘分，认定一样东西后都是不会轻易松手的。

　　可后星看得很清楚，千眀的视线只停留在后月的身上。得知千眀和后月是互相喜欢的，她受了莫大的打击，不过她也习惯了，后月什么都比她强，拥有的始终比她要多。

　　从前后星只是不想理会后月，可如今她发现真的有些恨她了。

　　后来，千眀来君忘归接后星，老鸨不肯放她离开，以为留下她，后月终有一天还会回去。可是千眀在，老鸨怎么留得住她。

　　千眀要将她和小宸带回明月山庄，她高兴极了，只是回程里他几乎讲了一路的后月，说她是如何如何的才艺双绝，蕙质兰心。

　　千眀说起后月的时候，眼睛里有耀眼不熄的光，爱意昭昭。

　　后星存了私心并没有告诉千眀小宸并不是后月亲生的儿子，尽管她知道他迟早会知道。

　　明月山庄里的生活，小宸，千眀，后月，他们像生来便是家人一般和睦温馨，后星越来越觉得自己就像他们幸福里横生枝节的部分，是多余的人。她渴望千眀哪怕一点儿的关注，可是他的眼睛里根本就看不到她，心里满满都是后月。

　　然而后星并没有因此而气馁，虽然琴棋书画比不上后月，却有一点是后月难以企及的，她会做精致的香囊，香囊是她一针一线缝制，上面的花纹都是双面绣，里里外外一个样。干花是后星亲自采摘，又挑选了最温和的阳光晒干，最大限度地保留了花的香味，因此和街上卖的完全不同，君忘归好些姐妹都得了她做的。

　　曾有好几次后月向她讨要，后星总是以没有时间为借口推脱掉。

　　后星特意为千眀做的香囊比一般送出去的要精细许多，是她熬了几个夜才做出来的。

　　她去到千眀的书房的时候，他正在专心练习书法。

　　后月进门之前习惯敲门，对于没有敲门便进来的人，千眀有些恼意，抬头看清了来人，又低下头冷冷道：“后星，月儿在荷塘赏花，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要进书房来。”

　　不同的称呼，亲疏显而易见。

　　“我找你。”后星甩掉不快，走上前去，将藏在背后的香囊拿了出来，坦然道，“我见你的腰间没有一个香囊，我姐又不懂针线活，我便制了一个给你。”

　　千眀只探究地看着后星，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后星被千眀这样的眼神盯着有些心虚，直接放到了他面前的书桌上，然后就跑开了。

　　由此看来，后星和后月果真是姐妹，她们个性里都带着直接，她们对待喜欢的人都有一种我很渴望的特质，那就是前途未卜，却依旧孤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