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葵》白如是

7、007

　　“你一个人在山上种橙子？”，徐逆点了一根烟，眯眼享受着香烟带来的满足，笔挺地站在李小橙右侧，挡掉了从右侧空地处送过来的夜风。

　　李小橙没想到徐逆会跟自己说话，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只盯住通往公路上的乡村土路，那曲曲折折的土红色，盘绕在耀南山下，通往村村寨寨。

　　“我不可以是种植基地负责人吗？”，李小橙反问，语气有点尖锐，态度有点不好，但是徐逆凭什么认定自己是一个人在单打独斗？

　　“不太像。”

　　“为什么？”，李小橙再次反问，这次的语气稍微缓和了几分。

　　徐逆吐了一个烟圈，浅浅一笑，“如果你是某个农业公司在太洒的基地负责人，那皮村长刚才不可能不帮你找人摘橙子。”

　　“……”，李小橙撩起眼皮，却没看徐逆。

　　从皮村长家吃完饭后，皮村长和几个老乡非要送徐逆回镇上，但徐逆不同意，执意自己走到公路上找摩托车，可皮村长说晚上难找车执意要送。看着走路歪歪扭扭的皮村长几个人，徐逆坚定地否决皮村长的好意，他身上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几个人又在皮村长家大门口理论了五分钟，李小橙自告奋勇把徐逆送到公路上，皮村长才开口放行，还一再对不能亲自送徐逆回镇上表示歉意。

　　“他肯定是想让我第一批先尝尝苦头，好给我一个下马威。”，李小橙觉得皮村长在针对自己，但是，他又隐隐觉得皮村长的建议其实不算太坏，第一批确实没有多少，他一个人应该能够应付。

　　“不一定。”，徐逆瞟了李小橙一眼，拿着烟头在地上蹭了蹭，又把熄灭的烟头包在纸里，最后装进口袋。

　　徐逆的一系列动作自然流畅，被李小橙完全收进眼底。

　　“果园是你的，请采摘人手的事最终决定权在你手里，曼光村的田地都已经承包出去了，村里的主要经济来源就是帮基地干活的收入，所以皮村长不会随便针对你，这不划算。”，徐逆不急不慢地走着，李小橙不慢不急地跟着。

　　“那，你觉得……”，李小橙暗自想着措辞，“皮村长让我第一批不用找采摘人员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

　　四周安静下来，只有幽暗的乡村土路上稀稀拉拉的声音，一声错开一声，一听就知道是两个步调不一致的人一前一后的脚步声。

　　“字面意思是什么意思？”，李小橙打破安静，“第一批量少，那我可以只聘用一两个村民，难道这也有问题？”，沉寂的空气在李小橙逐渐拔高的声调下显得深沉无比。

　　“……今晚在皮村长家吃晚饭的那几个村民，你觉得他们为什么会在皮村长家？”，夜风有点大，徐逆搓了搓两只手臂，纯白色的短袖T恤，在十月份的太洒夜晚，风一吹，微微凉。

　　“你是说……他们，他们就是为了采果的事才去找皮村长？”，李小橙似乎被徐逆点醒了。

　　橙子已经开采了，这是村民挣钱的好时候，这边的农业公司，找人采摘时，一般都是直接联系各村村长，跟村长搞好关系，那就不愁没活干了。

　　“可即使这样，只要皮村长按顺序平均分配忍受就行了，哪有那么麻烦！”，李小橙不太同意徐逆的推断。

　　“钱是好东西，没人想错过，尤其在农村。”，徐逆好奇地看着李小橙，想了想，还是开口解释道：“另外五个村民，他们来找皮村长时都没空着手，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这一片今年第一个准备采果的人。”，徐逆掏出烟，皱了皱眉，又把烟塞进口袋，“皮村长收了五个人送的礼，却又不打算帮你找人，那只可能是你的橙子第一批采摘时，没必要用五个采摘工，而皮村长又想一碗水端平，所以他直接推了你找下家，到时候今天送礼的五个人可以一同去采果。”

　　“有这个必要吗？”，李小橙的语气有点软了，五讲四美的传统美德慢慢归位了。

　　“有。”，徐逆语气坚决，“谁都不得罪，谁都不偏袒。”

　　李小橙本想说不得罪不偏袒还怎么当的村长，可想了想还是没开口，事实如此，狡辩无用。

　　“对了，你，你怎么会在皮村长家？”，李小橙话题一转，大模大样，“不会是想敲诈皮村长吧？”

　　徐逆笑了，漫不经心的，“敲诈了他一顿饭。”

　　李小橙嘿嘿两声，他的声音缓缓在夜空中散开，没入夜色中。

　　“小李，你回吧。”，徐逆看了看手机屏幕，“不用送我，我能找到路。”

　　“那好吧。”，李小橙指着前面不远处的岔路口，“我从那里走。”，等两人走到那里时，徐逆告辞，李小橙转身，两人各自奔向不同的目的地。

　　等李小橙洗了脚，上了床，他才发现一直觉得不对的地方在哪里，原来，他没有向徐逆要电话号码，至于为什么，李小橙只是觉得徐逆对农村、对人十分了解，说不定以后有什么问题还可以请教他。

　　三个多月以来，李小橙在太洒看到了太多让他难以理解的事，比如这里有很多村子不允许养猪，又比如有的小村通了水泥路而有的大村竟然还是土路，再比如镇上的建筑金碧辉煌，村里的房子越盖越高，但当地村民的生活，似乎没有外表那么好，还比如那些低价转租的火龙果基地和冰糖橙基地……

　　在这里，许多看到的听到的东西，似乎都跟李小橙的认知有差距，刚来的时候，他还觉得自己能见证一个小镇的飞速发展是一件自豪的事，但是等他接管那片宝贝果园时，他的想法又慢慢变了。

　　不过，一切都在改变，不变的是李小橙同志归隐山林的决心。

　　当天晚上，李小橙又做了一个决定：推迟采果。

　　第二天上午十点半，李小橙一个人骑着那辆红色的山地车到镇上的农贸市场逛游，两小时后，当他跨进镇上的老字号牛肉汤锅米线店时，他又见到了他。

　　中间一桌上，正在低头吃米线的人，上半身挺得笔直，小麦色的皮肤，短撮撮的板寸头，穿着一件纯白T恤，浓浓的眉毛。

　　又见徐逆。

　　“你，你怎么在这？”，李小橙有点惊喜。

　　“吃饭。”，徐逆也没想到会遇到李小橙。

　　“真巧。”，李小橙笑着去付钱等米线，然后直接抬着一大碗米线走到徐逆对面坐下。

　　“你是来旅游的？”，李小橙撕开一双一次性筷子。

　　“嗯。”，徐逆的米线已经吃完，边擦嘴边看着李小橙。

　　李小橙担心徐逆吃完就走，刚想没话找话，却听见一阵手机铃声，徐逆掏出手机，向李小橙点了点头，直接朝着店门外走去。

　　三分钟后，李小橙见徐逆挂了电话，怕他径自走了，刚想冲出去截人，却见徐逆又返回来了，“小李，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

　　徐逆瞟了手机一眼，正欲转身，李小橙急忙开口道：“那个，徐大哥，可不可以留一个你的电话号码，我觉得你好像很懂这边的情况，想遇到问题的时候像你请教。”

　　“可以啊。”，徐逆接过李小橙递给他的手机，“跟我同一款手机。”，徐逆边说边输入数字，几秒后，他的手机响起。

　　“那，你的微信号也是这个吗？”，李小橙保存好电话号码顺口问道。

　　“是啊。”，徐逆低头输入着什么，李小橙抓起旁边的卷纸撕下一截，擦了擦嘴，起身看着徐逆，“我加你了。”

　　“看到了。”，徐逆看了看李小橙，“你吃好了？”

　　“好了，走吧。”，李小橙自然极了，“徐大哥，采果的事你懂不懂啊？”

　　李小橙一个人隐居在太洒，种植采摘的事，他不懂，酒杯也不懂，既然偶遇徐逆，他也只是随口一问，反正如果徐逆懂，他可以趁机涨点姿势，徐逆不懂，他也没什么损失。

　　“冰糖橙的话，我太懂。”，徐逆挑眉看着李小橙，“要是板栗的话，我还略懂。”

　　虽然没报什么希望，但李小橙还是有点失望。

　　“你别说你什么都不懂？”，徐逆确认道。

　　“嗯。”，李小橙点头。

　　徐逆意味深长地看着李小橙，昂贵的MLB黑色棒球服套装和耐克椰子2黑色运动鞋，还有白皙的肤色，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眼前的人都不像一个会待在山里的人。

　　“徐大哥，我的果子本来今天应该摘第一批，但是我推后了。”

　　“为什么？”

　　“我不知道摘下来要怎么办。”

　　“……”，徐逆脸上的表情更加玩味了，他觉得李小橙可能在跟自己开玩笑，但眼前之人又一脸严肃。

　　“小李，你……”

　　“我叫李小橙。”，李小橙更正道，徐逆每次叫他小李，他总忍不住想在后面加一个“子”字。

　　“哪个橙？”，徐逆侧头眯眼，“不会是橙子的橙吧？”

　　“是啊。”，李小橙开心地点着头。

　　“李小橙……”，徐逆叫了李小橙的名字，沉默了五秒，“橙子种出来，要不吃，要不卖，你说该怎么办？”

　　“我当然知道卖啊，可是怎么卖啊？”，李小橙特认真地看着徐逆。

　　徐逆等着李小橙的下文，可他却皱着眉头，深沉着，正待徐逆开口，李小橙却开口了。

　　“徐大哥，你待会有事没？你要是不忙的话，帮我出出谋划划策吧。”

　　“我不忙。”，但是徐逆现在很烦。

　　“徐大哥，这个问题，我其实也思考了好长时间，但是我又拿不准主意，反正你也不忙，帮我参考一下吧。”

　　徐逆正想拒绝，李小橙又接道：“徐大哥，你就帮我分析分析吧，我请你吃晚饭行不行？”

　　“小伙子，饭吃啦？”，张金花站在金达旅馆大门口，似乎是遇到什么好事，脸上笑得绽开成一朵花。

　　李小橙一看，竟然走到了徐逆入住的旅馆了。

　　“吃了。”，徐逆挑起张金花怀里那小男娃娃的右手。

　　李小橙怕徐逆回了旅馆就不理自己，又求了一遍。

　　“你朋友啊？”，张金花转向徐逆。

　　“嗯。”，徐逆也看了李小橙一眼，“走吧，找个地方我请你喝冷饮。”

　　“徐大哥，我直接带你去我果园里看看吧，我请你吃橙子。”，李小橙特真诚地看着徐逆。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