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葵》白如是

8、008

　　金碧辉煌的包厢里，潮湿的空气里，夹杂着海水的咸腥，人工制造的高档空调也抽不掉自然的气候味道，三个年轻人看着桌上精致的菜盘，兴趣缺缺。

　　“你们怎么都不吃啊？”，银色的西服袖口，在透进包厢的阳光下，露出一丝刺眼的光。

　　“停停停，你别在转桌子了，你那袖口晃得我眼睛疼。”，说话人一身朋克装扮，从头发到鞋子，所有东西都透着压抑不住的张扬，仿佛连细胞都散发着满满的朋克气息。

　　“是啊，子昊，求你放陈念和我的眼睛一条生路吧。”

　　西服袖口停止手上动作，看看左边的朋克，又看看右边的白大褂，一把扯下两个袖口扔在桌上。

　　“嘿，你这一扯，扯掉了我一个月工资。”

　　“得，赏给你了。”

　　“你说你们无不无聊啊！”，朋克抢过两个银色袖口，“对了，子昊，哎，我说陆子昊，你出来跟我们吃个饭，还拿个手机不停发短信有意思吗？这有了女朋友，也不能忘了哥们呀，是吧姜药师？”

　　“我女朋友才懒得联系我呢，我这是工作，工作懂不懂？”，陆子昊叹了一口气，“你以为我想啊。”

　　“哎，你呀，当初就应该听姜韶的。”，陈念甩了甩头上的辫子，转向姜韶，“对了，你表弟找到了？”

　　“嗯。”，姜韶也叹了一口气，脸上的情绪落在他的白大褂上，无尽的孤寂。

　　“姜药师，哥们，找到就好。”，陈念拍了拍姜韶了肩膀，“我真不明白你们家人是怎么想的，就冲你表弟肯踏踏实实从一线做起这一点，我就服，大写的服，这能有多大的事啊，竟然把人给关没了！”

　　“是啊姜韶，他到底怎么惹到你舅舅了，我爸前天还问我这事呢。”，陆子昊放下手机。

　　“我舅舅说，茯苓负责的两条生产线，有几批药的清洁验证和工艺验证有问题。”，姜韶拧着的眉毛松开了，三秒后，又拧得更紧了。

　　“是吗？”，陆子昊不可置信地看着姜韶，“不，不对，即使茯苓的工作不到位，但你舅舅既然已经发现了，那就说明那两条线上的药不可能出库流向市场，对不？”

　　“对。”，姜韶推了推鼻子上驾着黑色眼镜。

　　陆子昊的面色也渐渐凝重起来，“那就怪了，你舅舅会为了两条线上的几批药把茯苓给逼走了？再说了，你舅舅舍得，你外公也舍得？”

　　姜韶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这不是问题的关键。”

　　“什么意思？”，陆子昊瞟了陈念一眼，“难道茯苓的失职造成了什么不可挽救的损失？”

　　“不是。”，姜韶摇头，“茯苓的验证工作根本没有任何问题。”

　　“什么？”，陆子昊和陈念同时开口，语气都是同样的惊讶。

　　“我本来想找茯苓的主管问一下，但又怕他有意帮茯苓开脱，所以就私底下查了茯苓的验证记录。”

　　“没问题？”，陆子昊挑眉。

　　“没问题，我确定。”，姜韶眼里的不解深了几分，“而且，我舅舅还急急忙忙帮茯苓办理出国手续。”

　　“出国？”，陆子昊警惕起来，“姜韶，你们得罪人了？”，说后又指了指天花板，一脸凝重地看着姜韶。

　　“不像。”，姜韶重新挂上眼镜，“因为连我外公也不明白舅舅的做法，但是舅舅一口咬定茯苓失职，非要送他去国外进修反省。”

　　“那茯苓呢，他是怎么说的？”，陈念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手。

　　“跟我舅舅说的一样。”

　　“那他后来为什么要逃走？”，陆子昊似乎明白姜韶眼底的情绪了。

　　“不知道。”

　　“哎，可怜的茯苓弟弟。”，陈念看了看手机屏幕，“那你舅舅现在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姜韶的内心远没有表明那么平静，剪不断理还乱，“吃饭吧，菜都凉了，我等一下还要赶一个试验。”

　　纵使现实如何波涛汹涌，日子只会波澜不惊。

　　波澜壮阔的大海阻挡不了生活的步伐，太洒明朗的阳光也照不亮徐逆的心情。

　　“你的橙子有多少亩？”

　　“十亩。”，李小橙右手一挥，指点千树万橙的气势不减当年。

　　“十亩冰糖橙，就你一个人？”，徐逆上下打量着李小橙。

　　“嗯。”

　　“会栽不会卖？”，徐逆蹲在橙子树下，仔细看着几片叶子。

　　“不会栽也不会卖。”，李小橙的气势瞬间软了。

　　徐逆走得缓慢，只低头查看着两边的橙子和橙树，“说说吧，你的想法。”

　　“徐大哥，这销售无非批发和零售两种。”，李小橙跟在徐逆后面，“我的果园有十亩，零售不现实，只能批发。”

　　徐逆等了半天，可李小橙却没了下文，只默默跟着。

　　“这里的橙子，不可能全部都是公司承包的，你问过那些自己种橙的老乡没？他们的橙子怎么卖？”，徐逆脚步不停，观察这橙树的情况。

　　“问过了，那些自己种了两三亩的老乡家，很多都与外地老板签订了收购合同。”，李小橙的眼皮低垂下来。

　　“李小橙，你这些是几年的果？”，徐逆回头看了李小橙一眼。

　　“两年。”

　　“那，那些签订收购合同的橙子，又是今年的果？”

　　“啊，我不知道。”，李小橙茫然地看着徐逆，“我没问。”

　　“我估计至少是三年以上的果。”，徐逆无语了，现在他完全肯定李小橙就是一个门外汉，而且还是个完全不了解农村农业的城里人。

　　“徐大哥，我的橙子是三个多月前从一个农业公司转包过来的。”，李小橙有点不好意思，“他们资金出现问题，所以转租公司旗下的冰糖橙。”

　　“李小橙，你的当务之急是怎么卖。”，徐逆把话题引向正轨。

　　“嗯，我知道。”，李小橙蔫了吧唧地看着徐逆，“我问过那些签订收购合同的村民，也要了几个外地老板的号码，但是他们都说今年的采购量已经够了。皮村长说，如果不行的话，直接拉到农贸市场批发给当地卖水果的人，或者从网上卖。”

　　“你这有纸笔没有？”

　　“有。”，李小橙点着头，像一棵挂果的橙树在风中摇动。

　　“这样，我们先列一个批发模式清单，再逐个分析谈成合作的可能性，走，带路。”

　　“好，这边。”，李小橙笑着引路，那些忧虑和压抑在笑声中仿佛散开了。

　　两人很快在李小橙的狗窝里坐下，因为只有一个凳子，所以李小橙直接坐在床尾，把徐逆请上座位。

　　李小橙抬着一杯白开水进屋狗窝时，徐逆的电话响了。

　　“小郑，是不是有消息了？”，徐逆笑着致歉，随即起身走出屋外。

　　“老大，我朋友私下帮我查了，刚回复我，他说他也不知道。”，电话那头的郑希希露出满脸的懊恼，“不好意思啊老大，你也知道，我朋友进入楚氏也才两年的时间，接触不到高层，他也说他再帮我想想办法，等有消息了我再通知你。”

　　“嗯。”，徐逆盯着远处两座山峰交汇的地方，暗青色在蓝天白云下，有点沉闷，“麻烦你了小郑。”

　　“老大，没帮到你，我才觉得不好意思，你帮了我那么多。”，郑希希的眼皮耷拉下来。

　　想起郑希希第一次开项目会议时不知所措的样子，徐逆笑了笑，“小郑，不急，慢慢来。”

　　“好，你等我消息。”，郑希希一下又来了精神，“老大，下午还有个会，我先去准备了。”

　　“好。”，徐逆挂了电话，习惯性地想掏烟，无奈烟已抽完，刚想返回，电话又响了。

　　扫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名字，徐逆快速按下接听键。

　　“徐总，你好。”

　　“正阳……”，徐逆面无表情，暗自猜测着闫正阳能够带来怎样的消息。

　　“Anup回复了，他说他也不知道是谁。”，闫正阳叹了一口气，惋惜的声音里吐露出一种复杂的情感，“但是，他确定不是TECO的人。”

　　“是吗？”，徐逆有点意外，但转念一想，既然Anup说不是，那就肯定不是，这样一来，事情放到轻松了，也越来越有趣了。

　　闫正阳也知道徐逆口头的反问不是真正的反问，挑挑眉，“嗯。所以，只可能是楚氏了。”，这样起来，事情好办了，也难办了。

　　“好，知道了。”

　　“徐哥……”，闫正阳变了称呼，却沉默了。

　　“正阳，既定的事，不用多想。”，徐逆安慰的话语淡淡的，“专心工作，我相信你。”

　　“好，谢谢徐哥。”，闫正阳松了一口气，但悬着的心更悬了，本想开口，但不该问的不问，这是他一直以来小心翼翼恪守的人生准则。

　　徐逆挂了电话，眼底的轻松淡了，散在晴朗的天空下，落在遥远的国度里，等他走进屋内，只见李小橙正好奇地看着他。徐逆面无表情，直接在凳子上坐下，拿起桌上放着的中性笔，在记事本上写画起来，最后把本子推到李小橙前面，“李小橙，说说你的看法。”

　　李小橙低头看了看徐逆列出来的框架图，想了想，“徐大哥，那么多的橙子，零售不现实，还是批发靠谱，所以，我觉得现在只需要考虑如何找到批发商就行了。”，边说边提笔在本子上的“零售”二字上画了一个圈，旁边又加了个问号。

　　“接着说。”，徐逆转了个身，靠在桌子上，左手放在桌面上，悠然自得。

　　“批发的话……”，李小橙低头看了一眼记事本上条理清晰的架构图，“你这里分成三类，公司、个人和太洒。”，边说边用手机低着下巴，“前面的公司和个人比较好理解，我只需要再把你列出来的渠道再细分一下就行了，但是，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单独列出太洒？”

　　徐逆回了一条微信，抬头望向李小橙，“你对太洒有多熟？”

　　“不熟。”，李小橙摇头，虽然住了三个月，但是真不熟，而且当地人交流说的是方言，即使自己会刻意去村里或者镇上转悠，但是因为语言的缘故，很多东西都听不明白，更不用说熟悉。

　　“那你对冰糖橙熟不熟？”，徐逆见李小橙想开口，抢先又说道：“我说的是冰糖橙市场。”

　　李小橙摇头。

　　“我虽然算半个本地人，但我对水果市场也不熟，那些批发框架图仅供你参考。”，徐逆指了指桌上的记事本，“你是老板，最后的主意得你拿。”

　　“好。”，李小橙悻悻的，似乎明白了，又似乎不明白，只得说道：“谢谢你，徐大哥。”

　　“那你忙，我先走了。”，徐逆起身，“不用送了。”

　　李小橙本想挽留，但想了想，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