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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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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洒镇,太洒大道桥头加油站。
一辆隆隆作响的红色三轮摩托停在路边,司机是个身材矮小的汉子,黝黑的肤色,深凹的眼睛,炯炯有神。
“小伙子,这里可没有旅馆,你要住宿的话,还是到镇中心那边找比较好。”,三轮摩托车司机从裤包里掏出一沓钱,抽了三张皱巴巴的一块钱递给车前的青年。
“好。”,青年接过钱,“谢了。”,随即转身进了加油站。
摩托车司机望着青年的背影,想不通现在的城里人为什么都喜欢走路,有车不做非要走路,他摇摇头,跨上摩托车,想着是沿路返回,还是到镇上客运站那里看看能不能拉到客人。
夕阳的余晖下,青年周身散发着淡橙色的光芒,显得柔和而苍白。当然,这只是看上去柔和而已,浓黑的眉毛、挺拔的鼻梁以及紧闭的嘴唇,加上严肃地表情,无一不显露青年的刚毅,只是,苍白却是真的。
短削的板寸头,冷峻的脸庞,麦色的皮肤,青年的脸上布满风霜,眼底的疲惫逐渐浮出,又逐渐跌落,除了苍白的嘴唇,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现在的无力。
从加油站的洗手间出来,青年打开水龙头抹了一把脸,冰冷的水滴顺着他的脸庞滑落,透射出几滴异样的橙色。
灰尘缭绕的太洒大道上,出现一个陌生的身影,青年背着一个40升的泥色牛津布背包,军绿色的战地吉普夹克上,散布着一层灰白,像要掩盖历史的尘埃,却怎么也遮挡不住原本的颜色。
来来往往的车辆上,有人会转头看青年一眼,有人熟视无睹,这个热闹的小镇,从来不缺陌生人。
青年从侧包抽出水杯,发现里面没水了,又将水杯重新归位,继续沿着太洒大道步行。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激的气味,车辆发出尖锐的声音,乱哄哄的人群,乱糟糟的叫喊,青年充耳不闻,双眼平视前方,只向着一个方向前进。
十分钟后,青年经过太洒镇上最豪华的酒店——太洒大酒店,酒店外围,黑色的铁艺围栏上,一条红色的横幅不算显眼,毕竟在太洒镇上,哪怕在中国的各大城镇上,红底白字的横幅算得上是一种成熟的存在,尤其在商业上,横幅简单直接,够红够大,够吸人眼球,正所谓横幅一拉,眼睛不眨。
青年也不自觉地瞟了一眼,那条横幅上写的是2016蜜恋冰糖橙采摘动员大会。
青年不好奇不关注,只继续赶路。
“哎,小伙子,你回来啦?”,一个身着迷你黑色毛绒短裙的女人正抱着一个小男娃,她瞟了青年一眼,又继续逗弄怀里的小孩。
女人是太洒镇金达旅馆的老板娘张金花,她的普通话不太标准,像青年在这里遇到的大多数人一样,都带着口音,但她的口音又与其他人尤不太一样,所以青年推测,她可能是四川人。
“嗯。”,青年嘴角微起。
“你又去徒步了?”,张金花拍掉小男娃手里拿着的小石子。
“随便走走。”
“晚饭吃了没?”,张金花扒开小男娃的小手。
“吃了。”,青年颔首,步入金达旅馆,直奔二楼,他在206住了五晚,如无意外,他还将在这里住一段时间。
青年洗完澡躺在床上,习惯性地拿出手机看邮件,又意识到什么似的放下手机。
唰啦一声,青年拉上窗帘,蒙头大睡。
时间在安静地流逝,从默然开始,经过喧嚣,又回归无声,只是,它从来不曾像人们说的那样公平,即使每个人的一天都只有24小时,但在这24小时里发生的事,却从来不曾公平过。
与太洒镇上混合着乡村气息的喧嚣不同,傍晚的市里,躁动的不止是心,还有钱包。
“酒杯,你记得帮枫哥醒酒。”,一抹迷彩出现在隐黑的天空下,而迷彩裤的主人,说完话,又回头看了一眼。
“六哥,放心吧。”,蹲在花台上的男生抬起一只手捂住手机,转头看着身后的迷彩服男人,“你有事先忙,我打个电话,三分钟,肯定来得及。”
“酒杯,刚才那谁呀?”,
“橙子,那就是我跟你说的六哥。”,酒杯侧头把手机抵在肩膀上,看着逐渐远去的迷彩,“退伍兵,省散打冠军,啧啧,我要是有六哥那身手就好了。”
电话那头,正是五讲四美好青年李小橙同志。
“酒杯,你不会真打算留在那小酒吧当服务生吧?”,话筒里传出的声音有单不屑。
“那当然,你都能跑去山上当个二十一世纪的新农民,我为什么不能当服务生?”,酒杯反驳。
“也对,自食其力。”
“还自食其力呢,橙子,要我说吧,你还是跟家里服个软,认个错吧。”,酒杯好言相劝。
“我没错。”,李小橙坚持,“反正太洒离市里又不远,我有空还能来找你,多好。”
“三个小时的车程还不远?”,酒杯无语了,“反正我是不会去找你的,我觉得市里挺好的,你就看在我帮你逃出来的份上,放过我吧。我可不是你,要让我做三小时的车,我非得吐死不可。”
“那……”,李小橙犹豫了一下,“那好吧,不过,酒杯,你可别出卖我,我还想修身养性隐居山林呢。”
“得,我怕了你了。”,酒杯起身扭着腰,他穿了一件牛仔外套,底下的白色大T恤晃晃荡荡,上面印着的“滚蛋”二字张扬显眼,“对了,你那些宝贝怎么样?”
“很好啊,第一批快摘了,到时候我给你快递一箱。”,李小橙看着眼前的果树,硕果累累,全是宝贝。
“那你打算怎么卖?”,酒杯唉声叹气,“你别跟我说你打算全部留着自己吃?”
“不知道。”,李小橙发愁了,愁眉紧锁,“我不知道。”
“不知道?”,酒杯发怒了,怒发冲冠,“你不知道?”
“酒杯,这个你就别操心了,我再想想看。”,李小橙也叹了一口气。
“行,你自己看着办吧,我懒得管你。”,酒杯裹紧外套,“我还有事,先挂了,你一个人在山上注意点,小心被虫子咬死,有事记得打110。”
“行,知道了,挂了。”,李小橙收起手机,开始思考果子的去处和宝贝的未来。
李小橙想啊想啊,想到肚子饿了,也没想到一个好的归宿,其实从三个月前他就在思考这个问题,他原本觉得这根本不是一个问题,果子熟了就吃,吃不完就卖,但是,他那好青年的思维却没有再深入一层想问题,他从未想过,卖不掉怎么办?
现在,在酒杯的提示下,李小橙想到了,但是他还没有答案。
傍晚的耀南山巍峨兮兮,青黑的山脉绵延荡荡,浩瀚的星空上繁星点点,山上的李小橙心事重重。
思前想后,翻来覆去,李小橙独自一个人面对着青白色的煤渣砖,但又觉得那些围成一间房子的砖块不还看,所以他直接掏出手机开始玩游戏,玩了一局,他已经忘了刚才的小烦恼,只专心想着升级打怪。
第二天,在天然背景公路大货车的喇叭声中,李小橙如期惊醒,如期检查完眼前的一大片宝贝果树,两个小时后,终于心满意足地笑了。
李小橙回到自己的狗窝,翻出一套衣物,钻进最边上的浴室沐浴更衣,因为他要去镇上购物。
碧蓝的天空下,三间煤渣砖盖成的平房排列在绵延的果林间,南北朝向,通透敞亮。最东边一间是李小橙的狗窝,中间是工具间,最西边是浴室。
李小橙的狗窝约15平米,里面只有一张单人床、一张缺腿的课桌和一个凳子,李小橙找了三块红砖垫着,只是那摞起来的红砖跟煤渣砖在视觉上造成一种对立的刺激感,虽然说是狗窝,但李小橙是一个好青年,他爱干净,爱整洁,所以狗窝不像狗窝,像人窝。
雪白的床单,雪白的被子,海绵宝宝枕头旁的衣物叠得整整齐齐,桌子上的笔记本和平板电脑也规矩地摆放着,床下白色的帆布鞋亮白如新。除了粗糙的煤渣砖看上去显得有点脏,其余的东西,包括李小橙,都是白白净净,明明晃晃。
旁边的工具间约有十平米,零散摆放着喷雾器、剪刀、药、草帽和背篓等常见农具,无论是工具还是地面,也都一尘不染,虽然门口旁边倒在地上的山地车显得有点格格不入,但好在车身通体透亮,倒也符合三间屋子干净的气质。
最边上的浴室,那是李小橙的最爱,虽然小,只有七八平米,但在这种半山腰的地方,能够有一个舒舒服服洗澡的地方,对于一个五讲四美的新青年来说,自然喜逐颜开,里面的洗漱工具排列整齐,墙上挂着的毛巾,一尘不染,像北方冬天的雪,又像耀南早晨的雾,雪白雪白的。
李小橙走出浴室,甩了甩头上的水珠,那些散落的水滴,在耀南山的大背景烘托下,缓缓滴落,融进红土里。
李小橙哼着不知名的歌曲,晃晃悠悠回到狗窝,换了一双白色运动鞋,把换下来的人字拖整齐地摆放在床下,抄起枕头旁边的运动挎包挂在右前胸,关了电源,走出狗窝,锁好门,闪进旁边的工具间,一把捞起可怜倒地的山地车,又依次锁好工具间和浴室大门后,美滋滋地扛着山地车朝不远处的乡道走去。
李小橙穿了一套黑白棒球套装,顶着一头清新短发,俊逸的神态,在耀南山下潇洒开来。五分钟后,李小橙走到了乡道上,那里有一个大型的分拣仓库,蓝色的塑钢瓦在灿烂的眼光下发出微弱的蓝光。李小橙把山地车扔到厕所旁,上完厕所后,懒洋洋地骑上车,向着镇上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