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捻指等时光》祈玖

3、第二章（上）——玖

　　除夕的下午，路上的行人早早的就稀少起来，就算遇到的，也是一副急急忙忙往家赶的神气。
　　汤锦锦的连环催命CALL让凌莞尔头皮发麻，手机持之以恒地唱着，凌莞尔无奈地接起来，“已经到了，开门吧！”
　　没意思见了凌莞尔便摇头摆尾扑上来，汤锦锦摇摇头，“真是丢脸，不是深沉版的松狮吗，怎么这么像一只普通的狗！”
　　汤锦锦穿着一件海藻绿的长丝麻的上衣，一颗一颗的扣子都是小小的贝壳，越发显得面容白净，一双晶亮的眸子里浮光潋滟。
　　“亏得是在这屋子里，你去外面走一圈，非冻破你的皮！”
　　“你怎么跟平安哥一样，说的话也一样！”二人说着走进大厅，骆平安的妹妹骆喜乐和妹夫陈莫致已经到了，凌莞尔笑着打了招呼。
　　骆喜乐三十出头，细瘦身材，凌莞尔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被她的气质震撼了，她身上混合了清醇和冶艳，像一块上好的鸡血石，无人能无视她的光芒，尽管那光芒是如斯淡薄。陈莫致则是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凌莞尔总觉得他是有些阴郁的。
　　这已经是第几年和汤锦锦一起过年了呢？第八年还是第九年？原来她们已经认识这么久了吗？
　　她记起和汤锦锦认识的时候，她们还都是大一的学生，住在同一个宿舍。她是最后一个报到的学生，之前因为火车迟延在车上已经直挺挺地坐了三十多个小时，等办好入学手续来到宿舍的时候，已经是又饿又累，还强撑着收拾床铺。
　　“喂，你还没吃呢吧？给！”她的上铺伸下来一只白白的手，拿着一盒饼干，“桌上那个蓝水瓶是我的，你自己倒水喝吧！”
　　“谢谢啊，怎么就你一个人啊！”凌莞尔站起来打量上铺的女孩子，北京的初秋还是很热，她穿着鹅黄色丝麻的睡衣，一张面孔如圆月，明净皎洁，她就是汤锦锦。
　　“都出去找老乡了。”很简短的回答，那时的汤锦锦手里拿着一本小说，有个很恶俗的翻译名，《一树梨花压海棠》。
　　后来，凌莞尔再读到这本小说的时候，她好像懂了汤锦锦的心，那个时候，书名已经翻译的不那么恶俗了。
　　整个大学阶段甚至包括凌莞尔的前二十几年的生命里，汤锦锦成为了她最要好的朋友和知己。可是她们都不是自来熟的人，在最初的交谈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两人并没有了交集。
　　凌莞尔通过热心的师姐的帮助，找到了一份兼职，咖啡店下班很晚，凌莞尔总是在熄灯以后才能回到宿舍，在长长的走廊上碰见汤锦锦，端着脸盆，两人对视笑笑。
　　都是没什么时间参加集体活动的人，凌莞尔要靠自己的双手挣出生活费，汤锦锦则是很多时候上完课就直接回家。久而久之，再有活动的时候，组织者也便不那么热心地邀请她们参加了。凌莞尔觉得没什么不好，至少，她不必觉得亏欠了别人，她最恨的，就是亏欠别人。
　　直到那个除夕，凌莞尔是学校里为数不多留下的人，宿舍里空荡荡的，室友们的铺盖都卷起来，上面盖着的报纸上落着薄薄的一层灰尘。她心里突然涌上一种强烈的不安，不行，自己一个人不能过除夕。这是一种执拗的愿望，在这种愿望支配下，凌莞尔穿上大衣，走出学校，她不知道她应该去哪里，她一直走一直走，走到车站随便地跳上了一辆公车。车上没有几个人，人们在这个时候，应该早就在家里了吧，除夕的年夜饭讲究吃的早。车上终于只剩下她一个人，售票员已经在数钱了，和司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凌莞尔觉得自己是真的寂寞，窗外的天色已经黑了，灯光是那么温暖，她在下一站下车，顺着马路走着，那个时候在外面吃年夜饭已经很普遍了，路边的饭店透出温馨的饭菜香气，那一种热腾腾的、充满生命意味的香气。
　　突然听见有人唤自己的名字，一辆车已经驶过自己身边，在不远处停下，她看见了一身粉色毛皮短衣的汤锦锦。她如同看见了救命稻草，拉住汤锦锦的手，汤锦锦也拉住她，笑容和平日在学校里是不一样的，好像多了一种生动的气息，她长长的头发在风里招展如一面旗帜，眼睛在路灯的照耀下如钻石一样流丽，整个人仿佛都闪着光。
　　她知道汤锦锦家里条件好，但是她不知道这么好，车子进了大门又走了大约五分钟才停下来，汤锦锦拉着她走下车，她看见一座样式古朴的别墅。
　　骆平安把车停好，提着一大包东西走进屋子，她看着这个男人，他大概有四十岁，穿着一望便知价格不菲的黑色皮衣，短短的寸头，面容有些清冷，仿佛带着无比的沧桑。她不知道他和汤锦锦是什么关系，于是随着汤锦锦怯生生地叫一声，“平安哥。”
　　那是她第一次在汤锦锦家过除夕。
　　“又走神？真是受不了你！吃饭啦！”汤锦锦来拉凌莞尔，“好久没尝白婶的手艺了吧！”
　　白婶做的一手好菜，菜一道道摆上来，顿时饭香四溢，凌莞尔不禁展颜，食物总是让她觉得熨帖，尤其是在这样的气氛下。而那一日，年夜饭也是白婶做的，凌莞尔觉得那食物好像是被施了魔法，就算是平常的配菜都是那么美味，和她在家乡吃的完全不一样。她在很长的时间内都觉得百思不得其解，后来终于想通了，一个在寒冷南方小镇每日见惯抛弃背叛的厨师，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做出那样充满了满足的香甜的菜式的。
　　汤锦锦起身去拿酒的时候，看见陈莫致又在打电话，“哟，姐夫够忙的啊，这一会电话都成热线了！”
　　骆喜乐温存地笑了一下，“别管他。”
　　凌莞尔特别喜欢这里的气氛，橘色的灯光让人的食欲特别好，室内花朵的甜香悠悠地弥漫，餐桌上饭菜冒着香气，火锅煮的热气腾腾的，骆平安不喜欢出去吃年夜饭，他在某些事情上，有着传统的固执。
　　最后一道甜菜是八宝饭，那样甜蜜的食物，用鲜甜的糯米和饱满的黑米蒸出来，上面撒满蜜饯，红绿丝、蜜枣、杏脯、葡萄干、百合干、莲子，都是一听名字就让人觉得喜庆的东西。
　　那是凌莞尔最喜欢的食物，她爱吃甜，记得谁说过，爱吃甜的孩子命苦。
　　电视里春节晚会有着世俗的热闹，穿红着绿的人们说着吉祥话，一切都那么盛大美好。
　　“哎，姐，姐夫怎么走了？”汤锦锦从厨房走出来，“什么事这么忙啊，忙的年都过不安生。”
　　“别管他。”骆喜乐心不在焉地按着遥控器，“来来回回不过是公司那点儿事。”
　　汤锦锦也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又一头钻进了厨房，过不了一多会，拿着一团形状诡异的东西跑出来，咯咯地笑着。
　　“哎呦，小祖宗啊，你把我的饺子皮儿弄得……你怎么就长不大呢，你二十几的姑娘了你！”白婶一口清脆的京白，凌莞尔无奈地看看笑倒在沙发上的汤锦锦，“你以为你还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