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台句》toLeft

3、二 结识

　　等楚和清醒时，发觉自己睡在一张柔软大床上，他一辈子没睡过这么软的床。像娘的怀抱一般温暖，让他舍不得动。睁开眼，轻罗床帐，自己盖着丝缎锦被，房间里若有若无的飘着药草香味。
　　他是做梦，还是死了？
　　“你醒了？”斜地里有人问话，声音像风吹过银铃一般好听。
　　楚和转过头，眼神还有些涣散，好不容易看清眼前那女孩儿，花朵似的脸盘儿，看年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正侧头关切地看他。
　　“你肚子饿么？”女孩儿问道。
　　楚和喃喃道：“我想喝水。”
　　女孩儿一笑，转身去火炉边，端了碗温着的梅花茶回来。楚和一口喝得底朝天，顿时觉得肌肠漉漉。却见那女孩儿又捧了一小碟萝卜酥，一小碟核桃糕，一小碟糯米卷，一盏红枣粥过来，香气只引得楚和肚子咕咕叫个不停。当下也顾不得怎么回事，一会儿功夫把那些点心舔得干干净净。
　　“可是饿坏了。夫人说你还需躺几日养好身子。”女孩收了杯盆，又从橱里取了一条新的锦被，覆在楚和原先盖的被子上头，“这些夜寒得很，夫人吩咐多加床被子。”
　　楚和从没受人这么伺候，只觉脸上火烧火燎，怕让火星子烫着似的缩手缩脚，惶惶道：“你是谁……”
　　女孩儿见他一副拘谨模样，很是有趣儿，眼睛弯成了月牙儿，掩嘴一笑道：“我叫小姜。”
　　楚和问道：“这是哪里？”
　　小姜一脸恭敬道：“这是亭州敬王府，我们王爷是当朝皇上的三皇兄。”
　　“亭州？”楚和惊道，“我住在岳州啊。为什么到了此处？”
　　小姜摇摇头道：“我也不知。是我们王爷带你回来的，路上你一直昏睡着。到今天该是睡了五天五夜了。既然你醒了，我去禀报王爷和夫人。”

　　这亭州，地处南方各条茶马道交界之处，濒海临江，自古烟花繁盛，又是鱼米之乡，甚为富庶。算得上是重镇大城。岳州只是一个小城，自然不能相提并论。楚和自出生就一直和娘相依为命，也不曾出过远门。听到来了亭州，毕竟还是个孩子，心下不禁又惊又喜。
　　正寻思间，楚和见一对面目和善满身贵气的中年夫妇踏入房门，后面跟着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眉目俊秀的少年。慕夫人先行一步走到床前，拿起楚河的手听脉，又摸了摸额头，转头对夫君笑道：“虽然身子弱又受了伤，好在已慢慢恢复，将养些时候，就会没事了。”楚和听慕夫人温言软语，自己的小手被她轻轻握在手里，突然想起自己的娘，眼圈一红。
　　敬王点点头，探下身笑问道：“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来了这些时日，只顾呼呼大睡。”楚河脸一红，不好意思道：“我叫楚和。西楚霸王的楚，萧和的和。” 平日里一直听街头说书人讲楚汉争霸的故事，那些个英雄人物的名字记得烂熟。敬王笑道：“小小年纪，名字起得倒是颇有志气。”
　　这时慕夫人从袖中取出玉麒麟，已经擦拭干净，新绕了一根红线，便顺手挂在楚河的脖子上，问道：“和儿，这是你的物件吧？”
　　楚和点头道：“是我娘留给我的。”
　　慕夫人柔声问道：“还有什么亲人在吗？”
　　那一刻，楚和想起死去的娘，突然感到前途未卜。他摇摇头道：“我娘过世了。”慕夫人听罢轻叹一口气。
　　立在一旁的敬王说道：“和儿，如果你没什么地方去，暂且先住下吧。不介意的话，就给霄儿搭个伴。”
　　楚和一愕，看向一直站在敬王身后的少年，想必就是小王爷了。见他眼眸明亮仿佛星辰一般，脸上显出很是期待的神情。自己不置可否，并未搭腔。
　　“王爷，和儿身子还没康愈，以后什么打算过几天再说吧。”慕夫人看出眼前这孩子心神不定，不便强迫。
　　敬王道：“夫人说的是。现在天色已晚，让和儿先休息。”
　　慕夫人站起身，吩咐道：“小姜，待会去厨房拿煎好的药汤过来，好生照顾。”
　　只见夫人身后的小王爷有些不甘心，想问什么又忍住，只是关切地望了楚和一眼，跟着爹娘走了。

　　小姜送走敬王一家，坐回床边削了梨片递给楚和，笑道：“你若是答应留下来，王爷和夫人保不准会让你做小王爷的伴读呢，岂不是比现在好上百倍。”
　　楚和不响。他这天生不知哪儿得来的一股傲气，受不得求人恩惠，否则那天在酒店也不会由着齐歌云一句话就跑了。虽然王爷夫妇好心，但到底是富贵人家，这救命之恩尚不知如何报答，无端寄生于王府，对他而言，只觉万万不能。况且，与齐家兄妹从小相处，总觉得有钱人家的小孩，不甚宽厚，想来自己也受不了这委屈。一开始便生了回避之心。
　　“你怎么了？”小姜见楚和神情变幻无常，怕是不小心说错什么叫他不快活。
　　“我……若养好了，绝不再麻烦你们。”楚和拉过被子躺下，只露了半张脸出来。
　　“你麻烦也麻烦了，不如等伤好，报答我们一下，也算是个说法。”只见刚刚离开的小王爷这会一摇三晃地又折返回来。后头跟了个年轻仆从，端了碗药，对小姜笑道：“小王爷让我上厨房拿了药汤来，不劳烦小姜姐姐跑一趟了。”小姜点点头道：“谢谢玉书。”接过药碗，递到楚和面前道：“先把药喝了吧。”楚和听小王爷先前那句不咸不淡的话，已有些气，这下别过脸去，只是不理。
　　小王爷眯眼一笑道：“娘的方子，不知吃得死人么？”
　　不等小姜反应过来，楚和已翻身抢过药碗，三口两口咽了下去。药是极苦，只呛得楚和难受不堪，却见小王爷摸了颗糖山楂送到他眼前：“连我娘的神药都喝了，不好也不成啊。”楚和霎时红了眼圈，小王爷奇道：“药太苦，还是听了我的话高兴？”楚和只是攥着胸前那玉麒麟，闭了眼睛，沁出一滴泪来。
　　每次喝药，楚和嫌苦，娘就说喝完便给他好东西。那是一颗糖山楂，又酸又甜，把药味儿都盖了回去。
　　“楚和，我们来认识一下吧。我叫顾廷霄。”小王爷道。看眼前这小孩，想起前两天他被爹抱回来，昏迷不醒，浑身是伤，也不知死活。现下看来，精神确实好很多了。
　　楚和低头拢袖，半晌不应。其他三个孩子只是静静看着他。良久，听得：
　　“我怎么报答？”
　　顾廷霄露出欣喜神色，笑道：“身子好了就来陪我念书，一个人太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