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家》彭栗子

17、第十七章 天命

　　“大哥，好了没啊？要不要帮忙啊？”
　　赵苏恬在厨房门口探进脑袋问道。
　　“啊啊，好了好了，这就来了。”
　　小柿子稍侧了侧身，赶紧把纸包抖干净藏在袖子里，几道精致的菜肴放上托盘。
　　“来了来了，走走走，师父好不容易同意喝酒，咱今天晚上不醉不归！”
　　“哎，我刚看凌云准备酒的时候沉着个脸，脸色特别不好，没什么事儿吧？”
　　“啊？哦哦，可能是不舒服吧……”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上心啊！平时对人家好的不行，他今天一直状态不对你没看出来啊？他要酒干什么呀，他平时连这爱好都没有，今天突然就说好不容易大家聚在一起喝个酒吧，怎么都像借酒消愁似的。”
　　“不，不是吧……”
　　“什么不是吧。咱们几个哪天不聚在一起，还用得着因为这个喝一顿？补上结拜酒？他还亲自准备，喂，你是不是惹着人家了，人家借酒跟你这闹脾气呢！”
　　“嗯……我待会问问他……”
　　“你好好问人家！人家这么小跟了你了你还不上心，我这做二弟的可都看不下去了啊！”
　　“好好好好好……”
　　赵苏恬永远活跃在柿凌cp第一线，小柿子永远活跃在乐剑锋挖的坑中。
　　“你们几个可是比印画白懂事多了，还帮我端菜摆酒的。”
　　凌都鸣看着还未落座的三个人，乐剑锋布置着碗筷，一壶桃花酿旁摆着几个精致的花鸟酒杯。
　　“来来来，给我给我，那能让你干这个……”
　　无论是出于演戏还是对未来生活的求生欲，小柿子都得抢着帮乐剑锋的忙，赶紧让他歇着自己来。
　　赵苏恬和凌都鸣相视一笑。
　　乐剑锋当然也得配合的演下去，微微一笑，在他耳边凑着说了句话。
　　“……兰花……竹子……”
　　小柿子瞥了眼酒杯。
　　思忖了一下。又凑到乐剑锋耳边——“教主，下次您动手了跟我说一声……”
　　“……”
　　“你干什么了？！”
　　“我也下药了！”
　　“我什么时候让你下药了？！”
　　“您不是让我帮您吗？”
　　“你这回这么聪明？！我用你给我下药吗？！添乱嘛你这不是？！”
　　“教主，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
　　“教主，西湖醋鱼，桂花糖藕！”
　　“……我谢谢你。”
　　“不客气教主！”
　　“……”
　　“行啦行啦，你们俩别腻歪了，快坐下吃饭啦，我今天做了酸汤肥牛，凌云尝尝合不合你胃口。”
　　“哇还有糖醋排骨！掌门做的排骨最好吃了，比皇宫里还要好吃！”
　　乐剑锋一面听着他们说话时不时迎合两声，一面将西湖醋鱼和桂花糖藕摆在自己和小柿子这一边。
　　然而乐剑锋十分讨厌吃藕，在心里抱怨着只能吃鱼了，这么多菜小柿子就两个菜不下毒也是够狠了之类的，就看见小柿子把画着兰花和竹子的酒杯摆到了凌都鸣赵苏恬面前！
　　“快吃吧快吃吧，之前你们结拜我没参加，今天就当补上！为师先干为敬！”
　　？？？
　　小柿子干了什么？！他把那两杯没毒的酒给了凌都鸣和赵苏恬？！我不是说的很清楚吗？！兰花，竹子，拿这两杯啊！！！没毒啊！！！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不喝？说我不舒服？上厕所？
　　好想死……
　　乐剑锋生无可恋的看向小柿子——小柿子竟然也用同样的眼神看着他！
　　呜呜，教主你在干什么？这两个菜是下过毒的啊，你为什么要摆在我面前？
　　？？？
　　“诶，凌云不是你说喝酒的吗，咱仨还缺顿拜把子酒呢！”
　　“不喝酒吃菜吧，一会菜凉了……”
　　“……”
　　乐剑锋:人生啊，自求多福吧。
　　小柿子:再见，这个悲惨的世界。
　　两人碰了一下杯，英勇就义了。
　　菜里也有毒，酒里也有毒，谁能挺过谁，就看功力了。
　　第二天早上，凌都鸣最先醒了过来，揉着发沉的头和酸疼的脖子，心道这酒怎么这么厉害，喝倒一片，早知道不同意喝酒了。
　　缓了一会便打算把三个孩子先扶到屋里睡觉，一会给他们做点儿醒酒汤。
　　可他刚准备扶起小柿子，目光就落在了另一张脸上。
　　一双琉璃凤眼，极英气的剑眉，却生在一张长不大的孩子脸上。
　　这令人觉得可爱又可笑。好像是故意装作威严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子，还未长开的棱角温润的轮廓，始终噙笑的嘴角，让人觉得他是个脾气极好的人，温顺乖巧，却偏要学那桀骜不羁的样子，只能让人觉得可爱，笑一句少年轻狂。
　　可下一秒凌都鸣就笑不出来了。
　　——乐剑锋。
　　凌都鸣如被冷水当头浇下，霎时间浑身冰冷。
　　乐剑锋迷迷糊糊的醒来，鼻尖萦绕着极淡却绵长幽深的兰花香气，头脑并不发沉，反而清醒得很，到可惜了那靠枕极其柔软舒适。四周挂着天青色的帐子，外面还笼了一层波纱，直觉有光亮洒落进来，却什么也看不清。
　　“醒了？”
　　声音如同花香般清澈而绵长，顺着声响找去，影影绰绰的能看到一个人影。
　　长身玉立，芝兰玉树。
　　乐剑锋平日里是个不太讲究的人。一为钱少，二为事多。
　　再加上魔教一向以鬼怖邪祟示人，要精心打扮装点，也是要往这方面靠的。这般清新淡雅的场景，倒叫乐剑锋有点儿不辨真假，疑为梦境了。
　　乐剑锋张了张嘴，竟不知道说什么，罢了只是撩开了帘子。
　　乐剑锋心下大惊。
　　那身影不是别人，正是凌都鸣。
　　看着凌都鸣那副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眼神，乐剑锋已知自己是何处境了。
　　反正后事都交代好了，只要撇开小柿子的嫌疑就大功告成了。就算小柿子的嫌疑洗不掉，反正印画白现在也回不来，干脆就拼个鱼死网破，玉石俱焚。
　　在死亡面前，一切都变得容易多了。
　　想开了的乐剑锋气定神闲不卑不亢的下床，神情竟还有点儿得意的踱到凌都鸣面前仰脸看他：“你好哇，凌大掌门。”
　　那感觉，竟好像是一下回到了乐剑锋少年时候。
　　鲜衣怒马，一派风流。
　　“乐教主，你好大的胆子。”凌都鸣眯起眼，一向温和如水的脸上冰封一般锐利。
　　“凌大掌门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乐剑锋泰然自若的态度令凌都鸣微微一惊，问道：“我若将你送到永生台，当着你众弟子的面让你魂飞魄散，你怕不怕？”
　　乐剑锋轻笑，竟多了些挑衅的意味：“成王败寇，您是愿意千刀万剐了我还是让我魂飞魄散，或是打下地狱做个恶鬼亡魂，本教主奉陪到底。”
　　“你倒是……很无耻。”凌都鸣顿了一下，又皱紧了眉头，厌恶地补充道，“令人作呕。”
　　乐剑锋不怒反笑，长叹一声：“我承认，我这招很不光明磊落。但是这么多年了，光明的我做过了，不光明的我也做过了。流言蜚语里从未有关我乐剑锋的危言善语，万事从头错，无人问是非。我想了，我做了，我自问无愧于心！时至今日，也用不着你们来评头论足！”
　　“凌掌门要觉得我不够光明磊落，不如我就光明磊落一次。反正我现在孤身一人，外无援兵，内无帮衬。凌掌门一剑砍了我，也不枉费这么多年来压我一头我整日心心念念心有不甘了。”
　　乐剑锋展开双臂，毫无保留的将自身坦/露无遗。他很平静的看着凌都鸣，连眼睛都不需要闭。
　　只要一剑，一切就结束了。
　　好也罢，坏也罢，不过也是平凡人的一生罢了。
　　想想这辈子也不亏：从一个凡人孤儿混到魔教首领，有几个不太聪明但都忠心的下属，带过几个各有所长玉雪可爱的徒弟……
　　想想忽然觉得这辈子还有些遗憾，比如没有干掉凌都鸣成为天下第一，没有看到让魔教众人吃香的喝辣的，没有看着乐凌云长大，没有……
　　没有让他放心，没有对得起他。
　　没有告诉那些记挂他的人，我当初的孤注一掷是对的，我很好，你们放心吧。
　　也没有下辈子了。
　　像自己这种公认罪大恶极的人，也不会有人放他一马让他转世了。
　　那就这样吧。
　　乐剑锋连神态都平和了很多，花香袭人，阳光温暖，嘴角竟有些微微上扬。
　　“我不杀你。”
　　半晌，凌都鸣幽幽道，连剑都未曾出鞘。
　　乐剑锋并不为所动，冷笑道：“那凌掌门是不愿给我一个痛快了。咱们次次在赛场上切磋学习，没想到凌掌门竟这么痛恨于我，真是令乐某心凉啊。”
　　“我问你，小柿子和赵苏恬与你什么关系？”
　　乐剑锋很平淡道：“两个蠢物。当初我要不是为了攀关系早点见你找上这两人，今天我还不用在这儿跟你道别。”
　　“你来这儿意欲何为？”
　　“当然是探求点儿机密，搞得仙界乌烟瘴气自相残杀，你们怎么乱怎么好。”
　　“你都知道多少事？”
　　“……我说你有完没完？你到底什么时候杀我？”拜托，我心理建设都做了这么久了现在才开始问话，这不应该是反派死前前两集就应该交代清楚的事吗？你是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凌都鸣长叹一口气，竟然气定神闲的坐了下来，还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我觉得，”凌都鸣缓缓道，“杀了你不是太好。但我不知道怎样最好……”
　　“你不会要开个麒麟山大会先讨论一下吧？！”
　　“不不不，你是魔教教主的事告诉他们会吓坏他们的，不利于安定。所以我觉得，我要先把你关在这儿。”
　　“……那你不怕我寻死？”
　　“怕，所以我坐着儿看着你。我早已休书一封给印画白，在他来之前，我不会让你离开我半步的。”
　　凌都鸣如此真诚而温柔的说着这话，让乐剑锋感觉，凌都鸣这个人才叫无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