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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画中生执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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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离的心一揪,脑中又浮现出小怜抱着无尘心满意足的样子。
无尘……原来当真……
她将心头的念想压下,趁其不备,狠狠拽了小怜一把。
小怜果然纹丝不动,眼中渐渐升腾起杀意。她开口了,音色却是个男人:“好身手,只可惜你毕竟是个人,争不过我的。”音色突然又切换成小怜。“孟郎是我的……”
月离将寒玉笛抵住小怜咽喉,冷冷道:“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男人道:“你猜。”
“我为何要猜?村里的人都是你杀的吧?我大可以将你交给外面的除妖人,不必跟你废话!”
“小姑娘年纪不大脾气倒不小,只可惜太轻狂了呀……”他说着突然出手抓住月离手腕,用力向下折去。月离吃痛,下意识猛地回折,狠狠甩开他的禁锢。
“我劝你立刻现出原形,否则休要怪我不客气!”月离顾不得手腕上带着血丝的红痕,全神戒备。平裘就在外面,她不能用妖术,形势明显不利,能将这个东西诓骗到手最好,若是骗不成,只能恶战。
男人嗤笑道:“不客气?我好怕哦!你来呀。”
月离突然一改严阵以待的神情,也低笑一声,挑了挑眉道:“你说的,那我可来了?”
小怜抱起双臂,轻蔑地点了点头。
月离举起寒玉笛,温和沉缓的调子自笛孔悠扬而出。男人犹自等着她下一步动作,没想到她突然大喊一声“江歧夜!有鬼呀!”
男人脸色一沉,就想抽身而去,却猛地白了脸色,惊恐道:“你!你做了什么!”
月离扬了扬笛子收回袖中,道:“‘锁魂’,没听过啊?你自己要上身,可不能怨我。”
“小怜”面容扭曲,不停地挣扎,嘴里骂骂咧咧道:“死女人!快放开我!”忽而又哭哭啼啼,用小怜的声音道:“你快放开我,我好疼!”
不等他再表演一轮,平裘猛地踹门而入,在他身后,歧夜、无尘和一众小生花旦也纷纷涌入屋内,七嘴八舌道:“哪里有鬼?”“什么!有鬼?”“师姐我好怕……”
平裘绕着“小怜”转了一圈,问月离道:“她为什么不动啊?”
经他提醒,男人才想起来他只不过是被禁锢在小怜体内,而不是被绑了手脚,猛地扑向月离。
平裘举剑挡开攻击,将月离推到无尘身边,二话不说和“小怜”打了起来。
无尘扶住趔趄了两步的月离,垂眸见她手腕上一片红痕,忧心道:“手腕怎么了?”
月离不曾注意是谁扶了自己一把,闻声浑身一僵,结结巴巴道:“没……没事……”她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他,只能悄悄走开几步,往歧夜处挪了挪。
歧夜用手肘捅她,她抬头问道:“你干嘛?”
歧夜正要问,见她面色红润,惊讶道:“你脸怎么了?发烧了?”
月离用双手胡乱抹了两把,支支吾吾地说:“有……有点热……没事……”
“哦。对了,这是什么东西?厉鬼啊?”
“……厉鬼早把你吃了。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等抓住再说吧。”
“你是不是用笛子了?我好像听到你吹‘锁魂’了。”
“稍微用了一下。”
平裘突然气急败坏道:“你们两个打什么情骂什么俏,快来帮忙啊!”
二人不约而同地翻了个白眼。月离掏出一截白绸,二人合力将“小怜”缠成了粽子。平裘毫不怜香惜玉,肩膀一扛就将人运到了厅堂,扔在椅子上。“咚”的一声,月离都替小怜本尊屁股疼。
“小怜”还在挣扎,眼睛瞪得溜圆,骂道:“死男人!臭男人!我咒你一辈子找不到老婆!你断子绝孙!你下辈子投胎做猪!”
平裘也不生气,哈哈大笑道:“好像你不是个男人似的。至于老婆,真是抱歉啊,我命中带煞,就没想娶老婆,子子孙孙更没有了。下辈子嘛……做猪拱白菜也不错对吧?”
花旦小生们捂着嘴偷偷笑,歧夜和月离也忍不住“噗”了一声,只无尘依然笑意清浅,看不出究竟为何而笑。
“小怜”气得脸色发白,正要再骂,平裘打断道:“好了,骂够了吧?该说点什么了。你究竟是什么来历?现身吧。”
“小怜”哼了一声,一缕青烟自小怜本尊的百会穴飘出。早在捆的时候,月离便已经解除了“锁魂”的效力,此刻他出来得很是舒心。
青烟化作一个模样秀气的少年,看着比无尘大些,只是眉目间充满狂傲和戾气。他大咧咧地瘫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冲月离一挑眉道:“死女人,是不是很惊讶?”
月离的确很惊讶。她以为真是个老态龙钟的妖物,不过有一把好嗓子,没想到是个如此年轻的邪祟。那他有什么资格说她“年纪不大脾气不小”?
他见月离不理他,也不觉尴尬,转头对平裘道:“臭男人,你为什么非要和我过不去?我得罪你了?”
平裘冷哼一声,道:“你怎么有脸问我?”
少年道:“我为什么没脸问你?”
平裘不耐烦道:“废话少说,你为什么要杀人?你不是妖,究竟是什么东西?”
少年将一条腿架到膝盖上,斜眼道:“你管我是什么东西。反正那些人都该死!”他的眼神忽然变得异常阴鸷,戏班子里的人吓得倒退好几步
歧夜突然走到他身边,学着他的样子坐下,顺手招呼道:“月离,来壶茶!”
月离给开门的女子一个眼神,那女子点了点头,退下去沏茶。
少年瞥了歧夜一眼,藏起眼中的阴鸷,恢复成不着调的样子道:“你干嘛?你刚才绑我,我记得你。”
歧夜笑得十分欠扁道:“对不住对不住,我道歉啊!我叫江歧夜,敢问兄台贵姓啊?今年贵庚?”
少年道:“免贵姓墨,今年……不知道贵庚了!”
歧夜继续套话道:“姓莫?草头的莫吗?”
少年突然发脾气道:“谁姓那个!我叫墨纸砚!笔墨纸砚的墨纸砚!”
歧夜道:“哦……好名字!墨兄方才说他们都该死,我觉得十分有理!你别跟那个傻大个生气,他脑子不太好,不理解你的做法有多解气!你说那个刘小庚和那群败家子,居然敢对小怜做那种事!要我我也不放过他们!”
少年听到有人站在他这边,顿时眼放异彩,一拍桌子道:“终于有同道中人了!何止那群臭虫!我告诉你,这个村子里的人都没什么好东西!”
他们竟这么旁若无人地义愤填膺起来。
“你知道我为什么杀了班主吗?你是不是以为班主是个好东西?错了!班主是最大的臭虫!他早就看上小怜了,他当年为什么不让小怜和我主人走啊,因为他不肯把小怜让给别人!他还侮辱我主人,他可是个读书人!你以为我主人当真是被打得下不了床?那几个乞丐是什么东西!他们竟敢把我主人轮番侮辱!我主人一介书生,怎么受得了这样的折辱!后来他投河自尽了,班主和村长一起发现了他的尸体,合力隐瞒了这件事情!可怜的小怜,他一直以为我主人不要她了,可我主人还怎么找她!阴阳两隔,他们只能来生再见了!所以我一定要杀了班主和村长,来告慰我主人的在天之灵!”
歧夜听得心惊,急问道:“这些都是真的吗?班主和村长竟然是这样的人!”
“当然是真的,我是我主人对小怜的爱所化,在他们眉来眼去的时候就已经有了灵识,这些都是我亲眼看见的!只不过那个时候我还太弱,不能救我主人,否则我一定……”他愤怒地在桌子上揍了一拳。
“你说班主看上了小怜,可是班主这些年一直让小怜嫁人啊?是小怜自己不愿意。”
“呵,嫁人?你知不知道张家那个是什么东西?他都克死了五个老婆了!班主会那么好心放小怜走?早在我主人死后,他就已经对小怜做过那种事了!要不是小怜对我主人心存念想,她早就寻短见了!她这回愿意嫁给姓张的小子,才不是因为对我主人失望了,是她自己不想活了!谁知道寻死之前还要被那几个败类凌辱!我主人和小怜真是苦命鸳鸯,上天怎么这么不开眼!”
歧夜跳起来,和墨纸砚一起将班主村长和其他人一起骂得猪狗不如。
月离悄悄对开门女子道:“班主对小怜的心思,你们早就知道吧?”
开门女子脸色一白,垂眼道:“小怜疯了才知道,她自己说的。”
“呵……人面兽心啊。”
二人骂够了,喝了口茶。歧夜道:“墨纸砚,可是你还是杀人了。”
墨纸砚冷静下来才意识到自己一激动将一切都说了,眸色又复杂起来。“江兄,你这是何意?你不是很认同我吗?”
歧夜道:“我的确也感到很愤怒,但并不意味着认同你杀人。你作为一抹执念,本就最是虚无缥缈,不好好行善,却干害人的勾当,迟早堕魔。我必须除了你。但请你放心,你主人的事,我们会为他昭雪。”
“呵,昭雪?人都死了昭雪有个屁用!”
“那你该杀的也都杀了,还想做什么?”歧夜怒道。
“我要让小怜去陪他!”
“你敢!”一直站在一旁的平裘出其不意甩出一根缚魂索,将他牢牢捆住。
墨纸砚冷笑数声道:“就这根破绳子?”他猛地一挣,缚魂索段成百截,扑簌簌落在地上。激起的煞气直击厅内众人,将人尽数震晕。
月离抬手挡下,眼看着对面的无尘倒向地面。
“无尘!”她惊叫一声,眨眼间便将人扶住,安置在椅子上。
刹那间,偌大的厅内只剩了平裘、墨纸砚、歧夜和月离。
平裘挑了挑眉,了然道:“果真真人不露相。”
月离走到歧夜身边,问平裘道:“你站哪边?”
平裘晃悠到他二人身边道:“我又不傻,自然是这边。”
歧夜问他:“他不是鬼怪,你有没有对付执念的东西?”
平裘道:“没有。”
歧夜无语一阵道:“……那你走开。”
平裘道:“对付这种东西,那位师父是内行啊。可惜派不上用场了。”
月离咬牙道:“你闭嘴!”
墨纸砚见他们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全然没把自己放在眼里,不由怒发冲冠,伸手就要取小怜性命。月离眼疾手快,甩出一截白绸缠住他腰身,狠狠向后一拉,闪身挡在小怜身前。“墨纸砚,你收手吧。孟书文不会想杀小怜的。”
“你懂什么!我主人一直在等小怜!”他挥出一阵掌风,裹挟着极强的煞气直劈月离面门。月离一手将小怜抛给歧夜,一边闪身躲过。与他对了几招,她发觉墨纸砚并没有多少硬本事,只有超出寻常妖物的煞气。煞气这种东西,无形无质,却可取人性命,杀人无形。即便没有多少拳脚功夫,墨纸砚也可胜出等闲妖物许多。
“呵,果然是怨念啊,煞气如此之重!”月离反手给他一掌,他踉踉跄跄地冲歧夜撞去,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他本身只是执念,吸取了三年小怜的哀怨才得以化形,又杀了那么多人,惨死的人怨气极重,可以说他的本体就是煞气也不为过。可这个……东西,居然一掌就让自己险些溃散!
他尚在惊愕中,江歧夜的脸已经近在咫尺。他一咬牙,转而攻击傻站着的二人。他就不信了,这世上有这么多能将自己击溃的东西!
“歧夜当心!他煞气很重!”月离一边提醒,一手白绸飞出,又将墨纸砚团团裹住。
墨纸砚恶狠狠地瞪着月离,眼中布满血丝,不甘心道:“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月离道:“妖啊,看不出来?”
墨纸砚挣碎白绸,一时间厅内鸡飞狗跳,桌椅翻滚之声不绝于耳,直到墨纸砚喘着气瘫在地上,认命却又不甘心道:“为什么?怎么可能!”
月离拍拍手道:“还看不出来?因为你不会打架啊。”
墨纸砚恨恨道:“不甘心!”
平裘目瞪口呆,从开始打架到分出胜负,全程一直在鼓掌惊叹。他甩了甩拍红的手,走到墨纸砚身边蹲下来,叹了口气道:“不甘心啊?那可不好办。你这种东西最不好办了。要不你甘心了吧,自己消散怎么样?”
“呸!”
平裘摇头道:“那个和尚醒来,可有的你受。和尚念经你不知道啊?多烦人啊!”
墨纸砚闭上眼不理他了。
三人唤醒晕倒的一厅人,他们见到在地上躺尸的墨纸砚纷纷缩脚躲开,生怕招惹了他丢了性命。开门的女子神色惊恐,却还是壮着胆子走到小怜身边护着她。
小怜也醒了,目光呆滞,泪水流了满面,嘴里照旧念着“孟郎,孟郎”,只是听着与先前有所不同,带上三分凄惶,七分绝望。她突然站起身,挣开开门女子的保护,在墨纸砚身边蹲下来,愣愣地问:“孟郎死了?”
墨纸砚没有睁眼,“嗯”了一声。
“投湖?”
“嗯。”
“你……是不是那幅画?”
“嗯。”
“你是代他来保护我的对不对?”
“嗯。”
“那他现在在哪里?”
墨纸砚终于睁开眼,望着屋顶,许久道:“我带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