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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步步紧逼 ...

  •   无尘心里漫过一阵暖意。明明是相识相知不到两月的人,却像亲人般对他无微不至,陪他吃素,陪他喝白水,陪他住寺院,现今还衣不解带地照顾自己。他无尘何德何能,竟得佛祖如此恩赐。感念的心一起,对亲兄长的心寒也淡了许多,大不了偷偷见娘亲一面,再偷偷离开,再不与那些人见面便是。他本就深受佛门熏陶,满心慈悲,情绪失控也不过是被突如其来的亲情扰了心神,这才心生怨怼。经此一劫,他算是真正看破了权谋的血腥,再不想因为自己生出事端。
      胡思乱想间,天已大亮。日光透过窗户照在地上,不多时便热起来。歧夜动了动,睁开惺忪睡眼,低声叫道:“啊……麻了……”声音吵醒了月离,她神情和动作与歧夜如出一辙,只不过没有说话。她动了动筋骨,感到松快了便看向无尘。无尘依然睡着,面向里,已经翻过身。看来好多了。
      无尘不想让他们再为自己忙忙碌碌,在歧夜刚动时便躺下身假寐。听到二人出门的动静,心中一松,露出个虚弱的笑容。
      不多时,月离轻手轻脚地开门进来,将什么东西放在了地上。无尘费力地翻过身,只见是一盆水,水里浸着一条帕子,月离站在一边面带歉意问:“是不是吵醒你了?”
      无尘摇摇头,笑意淡的几乎看不出,宽慰她道:“没有,我已经醒了一会儿了,只是不想起身。”
      月离走过去想扶起他,却被他婉拒道:“我好多了,让我自己来吧。”说着撑着床让自己靠坐在床头。月离见他的确好多了,也放下心来,转回身去端起水盆放在床边,替他拧干帕子道:“洗把脸吧。吃过早饭把药喝了,我们就去找大夫看看。你吐得如此厉害,恐怕伤了胃。”
      无尘这才想起,昨夜睡得过快,还未来得及告诉他们。他擦了把脸,俯身将帕子放入水里,有些吃力地坐回去,怕月离察觉不到自己的笑意,有意放大了几分道:“昨夜我忘了告诉你们,喝了药,我觉得好多了。”
      月离以为他是为了宽慰自己,十分执着地非要他再去看看大夫。无尘本不想再麻烦她,总归不会一下子涅槃,但实在拗不过,只好妥协。
      不多久,歧夜拎着食盒一脸轻松地进了屋。他将食盒往桌上一放,冲月离道:“月离,布菜!”似乎毫不记得这个女魔头的手段,也不怕再得罪她。
      月离嘴角一抽,居然顺从地按着他的吩咐将早点一份一份放在桌上。无尘正奇怪月离为何突然转了性子,就见她一把掐上歧夜受伤的肩,痛的他龇牙咧嘴连连求饶。
      果然……无尘默默地笑。
      一顿饭吃得歧夜痛苦不堪。他原本心情甚好,只因一时冲动,得意忘形,竟又招惹了女魔头,落得眼下想吃什么都被抢的境地。他不由哀叹一声,索性放下筷子,拖着腮自怨自艾,假装看不见女魔头抛来的白眼。
      月离实在看不下去他这副样子,将所有菜色都夹了一份到他碗里,凶巴巴地警告:“再哼一句,我断你的粮。”
      歧夜见好就收,立刻一脸谄媚地护住了碗。吵也吵够了,闹也闹够了,他啃着一个馒头正色道:“光顾着和你闹,我都忘了说了,无尘不用去看大夫了。我方才去问了那老大夫,他说泡的药浴药力太强,免不了有些副作用,喝的那几服药就是控制副作用的。只要按嘱咐喝,余毒能去个七七八八,再去温泉调养一晚,就算不能全解毒 ,也没什么影响了。”
      月离半信半疑,忍不住细细打量了无尘一番。脸色苍白,腿脚无力,吃起饭来也慢得很,一小口一小口,像是没有食欲。她忍不住问:“无尘,你当真没有不舒服?”
      无尘抬起眼看着她,努力聚起精神道:“我好多了,不用担心。”
      月离迟疑片刻,还是决定静观其变。若他有任何不适,说什么也是要拖去看大夫的。
      随着用药日久,药效发挥愈快,有时无尘尚在浴桶之中,胃中便开始翻腾,他只能趴在桶边干呕。为了不弄脏歧夜,泡药浴之前他固执地不肯吃饭,再吐到虚脱,七日下来瘦了一圈。
      好在他的气色一天比一天好,后几日甚至能和二人出门散散步。关于中毒后为何还能逃过一劫,他也曾问过歧夜和月离,只是歧夜总含糊其辞,说本就中毒不深,是他运气好。他善解人意,不过问别人不愿提及之事,此事便就此作罢。更何况知道未必就是一件幸事。
      泡温泉当夜,三人收拾好东西,趁着天还未全黑缓缓向山上走去。一路景致不错,若是游山玩水倒有几分看头,只是无尘多日病弱,体力不济,不得不走走停停,上山之路更是气喘吁吁,走到一半便白了脸色,更遑论赏景了。歧夜不忍心,不顾他的推辞将他背在背上,拨枝踏草披荆斩棘,终于在月亮升到头顶时爬上了温泉山。歧夜将无尘轻轻放下,扯过月离的袖子擦了把汗,直起身子看了看周围。放眼望去真是一片好风光,眼前的这眼温泉水汽腾腾,周围灌木丛生,时值盛夏,正是枝繁叶茂,绿意盎然;远处墨蓝色天幕下万家灯火闪烁,闹市街上更是多条橘色火龙游弋;头顶将满未满的明月撒下清辉,给夜拢上一层轻纱。站在如仙境般的温泉山顶俯瞰山下,犹如仙人俯视这芸芸众生。人间烟火,当真美不胜收。
      月离只在心里惊叹了一瞬,便去照顾无尘。将他小心翼翼地搀扶进温泉后,她将陷在迷醉中的歧夜唤醒,又十分自觉地转过身躲到一边。眼中是山下的辉煌盛世,耳中是身后两人低声的交谈,夜风吹过,带来丝丝凉意,仿佛身心都得到了净化。她闭上眼,贪婪地吸收铺洒在身上的月光。一路风尘,她已经有许久不曾安安静静地沐浴在月光下了。
      身边窸窣一阵,歧夜在她身边坐下,长长吐出口气道:“真是个好地方。”
      “嗯。”月离没睁眼,月华让她浑身舒适,只想睡去。
      二人静静地坐着,身后无尘早已靠着泉壁睡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并不久,身后响起一声树叶抖动之声,只一下,又陷入沉寂。
      微风已止,无风自动。
      几乎是一瞬间,歧夜已经站在无尘身边,沉着脸握紧了剑。月离依然坐着,只是睁开了眼,明亮得吓人。“二十步,数十人,不好办。”简短九个字,道尽情势。她缓缓站起,从袖中取出寒玉笛。不等吹响,杀手先一步动手,直取歧夜性命。
      这群杀手和之前的女杀手截然不同,配合默契,身法诡谲,速度极快,攻击灵活多变,宛如夜间鬼魅,一刀一剑均是杀招,若非歧夜反应敏捷,此刻恐怕已经受伤。
      月离在几个躲闪间吹响镇魂曲,曲调凄厉哀婉,如厉鬼索命。这群人却丝毫不受影响,依然章法井然围攻歧夜,试图取无尘性命。
      聋子。月离心下一沉,手腕一翻,化笛为剑,和歧夜来了个全副交托的配合。无尘在二人中间,早已被镇魂曲震得昏迷,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刀剑相击之声不绝于耳,月光下寒冷的剑光让人眼花缭乱,一会儿是杀手的眼,一会儿是歧夜的眸,一会儿是皎洁的月,月离被闪得烦躁不安。对方有近二十人,他们只有两人,配合再默契,也难免顾此失彼,无尘的衣角已经被削掉一块,她的心突突直跳,甚至闪过用妖术的念头。不能杀,要不就弄晕了吧?
      歧夜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低声道:“不要冲动。你护好无尘,我们要化被动为主动,只要打乱阵法,他们不足为惧。”说着挥出一道剑气,趁对方格挡之时跳出包围圈,任凭凌厉的刀剑刺向无尘。
      月离会意,即刻闪身到歧夜的空缺处,及时挡住杀招,冷汗顺着额角淌下。
      天光阵——一步险棋。
      歧夜在外圈左躲右闪,一边捣乱一边留意月离的情况,心里也没什么底。转完一圈,他飞身而起,踏着几个人的头顶重新跃入包围圈。与此同时,月离将寒玉笛狠狠插入地下,带起一阵大地的震颤。杀手终于面露恐慌,然而他们来不及惊慌多久,只觉眼前骤然亮起金光,眼中一阵刺痛,再睁眼时已是一片漆黑。
      瞎了。
      待到金光散去,月离和歧夜微微睁眼,见面前茫然无措的一群人像是丢了爹妈的孩子般举步维艰,松了口气。
      “你速度还算快。”月离捅了歧夜一胳膊,笑道。
      “你也不赖,一个人能打这么久。”歧夜揉了揉月离的头,回她一个露齿笑。
      又是一阵窸窣之声。
      歧夜的手僵在月离头顶,转过头朝声音的方向看去,数十支羽箭正以不可抗拒之势向三人飞来。
      肩头剧痛。
      一声惊呼在耳边炸响,歧夜的脑子有些懵。一计不成再生一计?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车轮战?
      他的脑子里乱哄哄的,反应过来时,月离已经收起寒玉笛,用上了多年不见的白绸。一铺一卷之间,羽箭悉数被弃置在地,除了自己肩头那一支。
      一声凄厉的尖啸划破夜幕,歧夜捂住耳朵皱紧了眉。又来?被插了一箭的肩膀疼得厉害,他不得不又放下手臂,用另一只手按紧伤口。
      深林中的人倒不是聋子,之前那一声让他们有所警惕,这一声却猝不及防,脑中有根弦顷刻间像是被扯断,记忆如潮水般褪去,意识也渐渐模糊。一切归于平静。
      月离唯恐还有埋伏,绷紧了身子静候许久,直到歧夜歪歪斜斜倒下去,才确认暗杀终于结束。
      那一箭好巧不巧射在了被月离暗算的地方,失血过多,又疼上加疼,他见没人再来攻击,松懈的同时心中一阵委屈,疲惫感如潮水般涌上来,竟就这么倒了下去。
      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熟悉的客栈里,帐顶依然一片灰白,陈旧得没有一丝光泽。他动了动,肩头一阵剧痛,忍不住发出一声哀嚎。他想起来了,自己被射了一箭,还晕倒了。想到月离是如何一个人将自己和无尘搬回客栈,他的心头涌上一股寒意。丢人丢到了姥姥家。
      “你醒了?”
      歧夜这才发现床边守着一个人,光亮的头顶在晨光下有些柔和,脸孔罩了毛茸茸一层光晕,眉目温和,却掩不住担忧。
      “无尘?怎么是你?月离呢?”他在心里腹诽,死丫头不知道又去哪里了,让一个大病初愈的人做事算什么道理?
      “月离去休息了,她一夜未合眼,又要照顾我又要给你包扎上药,太过辛苦。”说着露出愧疚的神色,“都是因为我,才害得你受伤。”
      歧夜摇摇头满不在乎道:“不就是被射了一箭吗?月离平时无缘无故也打我,我都习惯了。你别想太多,命里有时终须有,谁逃得过命。”
      正说着,哐啷一声,门被粗暴地推开,门扇撞上未开的门扇,颤巍巍地发出吱吱声。一个年轻人站在门口,蓬头垢面,浑身都在叫嚣着愤怒。小二跟在他身后,满脸陪笑,继而苦了一张脸道:“客官,我拦不住……我……”
      歧夜挥手让他离开,小二如获大赦,转身就没影了。
      “如果我没记错,你是老大夫的孙子,医馆少当家纪恒?”歧夜皱了皱眉,心中略有不安。
      纪恒没说话,背身关上门,上了门栓,眼红得像是要杀人。下一瞬,袖中当真滑出一把匕首,手法笨拙地冲向歧夜,颇有拼命的架势。
      歧夜愣住了。反应过来时无尘已经挡在他身前,费力地阻止他继续向前冲。歧夜伸手在他腰间一点,纪恒就像一滩水软在了地上,眼睛依然死死盯着他,盯得歧夜在脑子里仔细回想是不是真的得罪过他。
      “少当家,我跟你有仇吗?”歧夜回想无果,只能出口相询。
      纪恒几乎是吼叫着,声音颤抖,无比愤恨而又无助。“都是因为你们!我家破人亡了!都死了!只剩我!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
      歧夜脑中轰鸣。不用多说他也明白,他们连累了这户可怜人家。为何昨夜温泉山会有刺客,必然是这家人透露的。想来很早之前无尘的兄长,这位君主就已经知道无尘没死,还被这家医馆救了。逼问出救助方法后之所以一直按兵不动,是不想打草惊蛇。昨夜计划执行,这户人家也没有再活着的必要。只是不知纪恒是漏网之鱼还是故意留的活口。其实也没什么区别了。
      无尘已经惨白了脸色,不知有多愧疚自责。王上的目的达到了。
      真是步步为营。歧夜冷笑。
      不等他想出什么话安慰纪恒,房门又一次被踹开,一群官兵一拥而入,将三人团团包围。房外聚集了好些看热闹的人,都伸长脖子往里瞧。
      官兵头领凶神恶煞道:“犯人江歧夜,无尘,殷月离合伙谋杀纪式医馆全家,证据确凿,立即逮捕!”喽啰们一拥而上,将歧夜和无尘制住,戴上镣铐押出门去。一个小兵在头领耳边低声道:“殷月离不见了。”
      头领一声怒吼:“废物,还不去找!”
      月离本是为了防止歧夜骚扰才设下结界,顺便隐去身形抱着被子蒙头大睡,不曾想睡到一半却被纪恒吵醒,她不满地翻个身捂住耳朵,刚想睡去又听见隔壁房门惨遭蹂躏的声音,一时气愤,睡意全无,从床上腾地坐起来。还未来得及撤去结界,自己的房门也被粗暴地踹开。几个黝黑大汉在屋里东翻西找了一会儿又退了出去,接着便听到了头领的一声怒吼。
      月离黑着脸冷笑,好一招连环计,竟逼得他们无从反抗。她眼睁睁看着歧夜和无尘被推搡着带走,歧夜肩头有伤,明显在忍耐痛苦,无尘大病初愈,脸色也不太好,她有些担心。
      待众人走后,她隐身出门,在一个偏僻角落现身,将自己稍作整改,以便观察目前的情势。
      大街上很快就会有自己的通缉告示,在此之前歧夜和无尘会在府衙接受审问。她得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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