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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禁忌之毒 ...

  •   和歧夜接上头,无尘沉着脸一言不发,默默向山门外走去。歧夜在来时已经在客栈定下三间房,打算等无尘认了亲娘,休息一晚就继续赶路。
      未出山门,无尘便觉得浑身不适,胸口发闷,腿脚发软,腹中阵阵绞痛。他忍不住捂住腹部弯下腰。突然胸口猛地一滞,咽喉处涌上一股腥甜,随之而来的是一片漆黑。他下意识地捂住嘴,只听月离一声惊呼“无尘!”,自此没了意识。
      月离和歧夜均惊慌失措。无尘显然是中了毒,嘴唇发紫,脸色发黑,呕出的血也呈现出骇人的黑紫色。
      冷静,冷静。虽不知是何时中的毒,但想来应该不久,及时祛毒或许还有救。歧夜背起无尘,趁着无人注意,月离使了个障眼法隐去身形,掩护歧夜和无尘躲进一旁的阴影中。她扶起昏迷的无尘,双手微抖,盯着他的脸不敢移开目光 ,生怕一不盯紧,人就没了。歧夜在他背后运起妖力,一掌击下,灼热的力量通过经脉传遍四肢百骸,推动着扩散的毒游走在经络中,最终汇聚于十指。月离拔下仅有的一只步摇,小心翼翼地刺破每一根手指指腹。毒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全然没了血液的鲜红,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黑色,看着异常可怕。
      一炷香后,黑血终于不再滴下。歧夜浑身是汗,收力时觉得十分疲惫,不由闭眼喘了口大气。催毒之法果然不可常用,以后还是好好护着这二人为好。睁眼时,无意间却见月离双手隐隐有黑气。他一把拉过她的手,不顾无尘因此倒在自己身上,皱眉道:“你怎么也中了?”
      月离闻言抬起手,见自己手掌也发着黑,诧异道:“我怎么也中了?”细细回忆一番后,她眼睛突然一亮道:“是椅子!”
      “椅子?”歧夜不明所以。
      月离在地上抓了把干土将手上的毒蹭掉,刚想解释,低头见无尘依然虚弱地倒在歧夜怀中,不禁着急道:“此事说来话长,我们还是先回去。无尘要紧。”
      歧夜也不磨蹭,背起无尘众目睽睽下疾行而去,边跑边大喊“无尘,你坚持住!”想必是那位王上想见到的吧?
      既然要唱戏,自然要唱足。
      一路奔出兴国寺,冲下平整的山路,又疾行多时,他们终于进了城。二人顾不得喘口气便钻进最近的医馆大声呼救:“大夫!大夫!有人中毒了!”即刻有个中年人从一扇屏风后出来,面带忧色走到无尘身边,不等歧夜将人放下便诊起脉来。他眉头紧蹙,好一会才开口道:“我去请我爹,你们随我进来。”走过屏风后时,对坐在小几边的一位青年道:“恒儿,你照看好医馆,我去请爷爷。”
      恒儿点点头道:“爹,你放心吧。救人要紧。”
      歧夜将无尘放在一张榻上。他依然嘴唇发紫,呼吸微弱,看着有些吓人。指尖的黑血已经凝固,尚有些微毒素流回血脉,虽不致命,却也让人担心。催毒之法本就只能救命,不能根除,加之歧夜尚且年幼,妖力并不如何强劲,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拼尽了全力。
      他们等了一会儿,中年人带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从门口进来。老人看上去已过花甲,精神却很好,双目有神,步履稳健,像是习过武。他搭上无尘的脉搏,闭眼沉思了许久,沉着脸道:“是‘春风化雨’。想不到这世上还有人会调制如此阴险的毒药。幸好调药之人功力不足,病人染的也不多,否则,凭此药的威力,这位师父早就没救了。”
      二人听得心惊。若他们当时当真六神无主,无尘此刻岂不就已经死了?
      “大夫,他现在还能救吗?”月离不自觉放轻了呼吸,声音微颤。本以为将毒血放出,命就能保住,可老大夫这么一说,她又有些没底。此药如此猛烈,不知无尘能不能熬得过。
      老人放开无尘的手,抬眼看着二人,凝视许久才缓缓道:“有一个法子,只是颇要费些周折。”
      “请说。”月离急切道。
      “我先给他施针封住毒性,再开张药方,每日依此方给他泡药浴,另喝七日煎药,每日两副。七日后带他去西南的温泉山泡一夜,毒大致就能解了。请原谅老夫医术不精,传闻春风化雨的解药举世难寻,就算会调毒药,也未必能调制解药。更何况老夫只在书中见过记载,更不会调制解药。”说罢重重地叹了口气。
      歧夜谢过老先生,待他施完针,将两张药方揣进怀里,背上无尘匆匆离去。
      二人又问了几家医馆,本想着或许就有那么巧,有人有解药,可那些大夫竟连无尘中的毒都说不清楚。不得已,只能采用这个古怪又繁琐的法子。
      回到客栈,歧夜吩咐小二立刻准备一桶热水。小二苦着脸说大白天哪来那么多热水,但迫于歧夜威逼,他还是迅速烧了一桶。
      将无尘安置好,全身放松下来,歧夜才想起肩上有伤,疼得吸了口气。月离见状也想起来,他肩上被自己“无意”打了一下,还没做过任何处理。
      “让我看看。”她轻轻褪下他肩头衣衫,一道紫红的棍痕甚是扎眼。效果很好,此刻她却有些后悔。二人本就相互扶持,其实没必要分得那么清楚,今日她助他退敌,明日便是他护她保命,他们之间本就形同一人。只是从小斗到大,他们都已经习惯了互相贬损,互相欺负,转过身依然手牵手肩并肩,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月离的指尖轻轻触上红痕,歧夜疼得缩了缩,抱怨道:“你轻点,疼。”
      “我去拿药。”她拢好他的衣衫,不等有任何回应便出了门。歧夜怔怔地坐在凳子上,心想这人今日中邪了才突然如此体贴?
      药是殷白岚给的上等跌打损伤药,虽然他并不认为二人能被什么人欺负到要上药,本着以防万一的原则,还是叮嘱他们带了两瓶。
      月离捏着蘸了药酒的布团,看着直吞口水的歧夜,颇为无奈。“我又不是要弄死你,你至于如此害怕吗?”
      “你下手没轻重,我怕自己疼死。我自己来。”说着又吞了口口水,伸手去抢布团。月离叹了口气,任由他抢去,在肩头胡乱地点按,眼睛歪到眼前重影,头晕目眩。他终于认命,将布团还给月离,一脸视死如归的神情道:“你下手轻点。”
      月离轻笑道:“我若是重了,你如何?”
      歧夜白她一眼,愤愤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说完闭上了眼睛。
      布团并不是粗麻布,而是上好的棉布,只要轻重得当,触感十分舒适。当棉布团带着药酒特有的芳香落在肩上时,歧夜不知是因为凉还是恐惧颤了一下。月离忙停手问:“弄疼你了?”
      歧夜睁开眼,诧异道:“你今日转性了?手法不错嘛!”说着十分享受地嘿嘿一笑。女魔头知道照顾人了,母猪或许也能上树了。
      月离刚想发作,见到他肩头的伤又不由心软,顺着他道:“是啊是啊,仅此一次,好好珍惜吧。”
      歧夜十分欣喜,暗叹自己终于翻了身,哪怕只有一天,也是灰暗生命中一束璀璨的光,够他回忆几年了。
      月离力度很轻,一下一下点按在他肩头,冰凉的药酒渗入肌肤,紫红的伤痕被染成棕黄色,晕开一室和谐。
      擦完药,歧夜拉上衣衫,脚步轻快地走向依然昏迷的无尘。嘴唇的黑紫已经退去大半,命定然是保住了,就是不知那大夫的法子能将余毒除去多少,会不会落下病根。他仔细打量浴桶中的知音,浑身找不出一处毒物入侵的痕迹。月离说什么“椅子”,却又不说全。现在他只知道毒叫“春风化雨”,解药也寻不得,老大夫说的法子还不知管不管用。他总觉得这法子怪怪的,中毒还有这样的疗法?
      月离放好药酒回来,见他围着无尘打转,心想又是发了什么疯,便问:“你在做什么呢?神经兮兮的。”
      歧夜走到她身边坐下,皱着眉问:“你们究竟如何中的毒?你为何会让他中了毒?”
      月离这才想起来还未跟歧夜说过来龙去脉,想了想先问道:“你可曾听说过有毒可侵入衣衫,自肌肤入心脉?”
      歧夜惊讶不已,脑中浮现出一个近乎禁忌的名字。“你是说,春风化雨,就是‘润物无声’?”继而又喃喃道:“如此一说,却有可能,连名字也是相关的。可……”
      月离打断他道:“我倒不认为润物无声就是春风化雨。若果真如此,无尘定然受不住,中毒当时便会毙命,我也不会安然无恙。我猜,这是低劣的模仿。”
      “你们究竟遇到了什么?”歧夜焦急地问。
      月离便将当时的情况一五一十告诉歧夜。据她猜测,椅子腿的毛病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王上并不是想羞辱无尘,而是让二人将戒心放错地方,从而察觉不到椅子上涂抹的毒药。是她大意了。她抬手凝视还有些发黑的手掌,眼中闪过一丝愤恨。
      “若真是润物无声的仿制,解药也不难寻。就怕他们擅自改造,反倒让人无从下手。”歧夜皱着眉道。
      “对了,你觉不觉得目前这法子有些奇怪?若说无药可解,大夫为何还要给我们药?即便这些药可以去除部分余毒,去泡泉水又是什么道理?”他实在想不明白。
      月离沉吟片刻,不太确定道:“想来的确被改过。不过还是不可大意。既然目前无计可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无尘如何了?”
      歧夜望他一眼,叹了口气:“并没有好转,也不知何时能醒。若他醒了,我们还是及早离开为上。”
      月离点点头。
      趁着水还未凉,歧夜将人从桶里捞出来,细心擦干了放到床上。僧袍沾了毒,不可再穿,无尘此刻只套了件歧夜的单衣,显得更加瘦弱。
      入夜,因不放心他一人在屋里,唯恐他那位兄长再下杀手,歧夜和月离索性靠在桌上睡了。将睡未睡之际,一声轻咳响起,月离睁开眼,下意识地望向无尘,只见他正挣扎着要起身。她忙去帮了一把,手触及他的肩膀时,他却略微躲闪。两人均是一怔。
      无尘张了张嘴解释道:“我不是……”
      月离明白他只是下意识,打断他道:“我明白。”转头喊已经睡着了的歧夜,“歧夜,醒醒。无尘醒了。
      歧夜半梦半醒,不满被人扰了好梦,嘟嘟囔囔不知说了句什么。月离只得和无尘相视苦笑。
      “要不还是我来吧。”
      无尘点点头,说了句“麻烦了”,就着月离的搀扶靠坐在床头。一坐起身,咳嗽再也抑制不住,他咳得满脸通红,浑身轻颤,一只手紧紧揪着胸口。
      歧夜终于在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中彻底清醒,急忙赶到床边为他顺气,忧心忡忡地问:“怎么样了?怎么咳成这样?”
      “咳咳……咳……我……咳……无妨……咳……”话到一半,他突然猛地推开歧夜,趴在床沿默不作声。
      “无……”
      “呕……”不等歧夜说话,无尘竟趴在床边呕吐起来。一整天他只吃了早饭,到现在也剩不了什么,只吐出些胃液。歧夜不敢动他,只能在一边干着急。月离倒了杯水,他勉强喝了一口,仍觉得难受。胃里像火烧般又热又疼,全身都软绵绵的,眼前也白影重重。缓了一会儿,他勉强抬起头,能感觉到月离近在咫尺的脸,却怎么也看不清楚。难道是要瞎了?他闭上眼,心中异常平静,甚至盘算着干脆回无影寺去。再睁眼时,月离如星般璀璨的瞳终于出现在眼前,他不由松了口气,勉强冲月离笑了笑,撑着身子想坐起,歧夜忙扶了一把,关切道:“好些了么?”
      他点点头,歉然道:“让你们费心了。”
      “要不再去看看大夫?你这幅样子,我们实在放心不下。”月离换了杯热水递到他手中,满脸都是担忧。
      “明日吧。夜深了,你们也该休息了。”他有气无力地说了句话,闭上了眼。
      月离跟歧夜交换眼神,转身出门。过不到半个时辰,她端着一碗药回来,无尘已经昏昏欲睡,若不是歧夜一直和他说话,以他目前的精神,早又睡着了。苦涩的气味充斥在狭小的房间内,无尘感到胃里又一阵翻涌,抬手捂住了嘴。
      歧夜看得自己也难受,但又无可奈何,只能劝道:“有些苦,忍着些。明日我就去请大夫。”
      无尘接过药碗,皱了皱眉,还是一口喝尽。不多时,胃中的不适竟消退了许多,只是倦意如潮,不等他告诉守在床边的二人,便沉沉睡去。
      一觉睡到天光乍破。醒来时,他感到身上有了几分力气,撑着坐起身,转头却见那二人靠在桌上睡得正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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