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福传》澹容

9、第 9 章

　　正如敬训所言，没几日宣徽帝姬韫欢便带着乳嬷嬷、贴身宫女等人住进了云阳宫。
　　云阳宫与太上皇住的上阳宫一墙之隔，本是皇太后安度晚年的寝宫。终究男女有别，于是敬训带着我住主殿秋梧殿，宣徽帝姬、阳邑翁主同住旁边的侧殿飞霜殿。
　　年节将近，琴棋书画、女红刺绣等贵女必修的课业暂停。
　　韫欢稍稍拘谨了几日便放开了手脚，开始与阿愈一道“小皇叔”“小皇舅”地叫我，跟着我俩在云阳宫的小花园里堆雪人，打雪仗。
　　除夕之前是烛烈一年里最繁忙之时，他刚刚登基，百废待兴，新旧更迭，桩桩件件都必须详细过问处置。除了每日按时到上阳宫给太上皇请安，就在毓德宫里接见朝臣商议政事。
　　虽然不见人影，过年的各种赏赐节礼源源不断进了云阳宫。细细算起来，今年我收到的节礼最为丰厚，比齐皇后的仪鸾宫还要阔绰。
　　敬训笑言，九安小小年纪最会盘算这些金银俗物，就要掉进钱眼里去了。
　　她近日来神色郁郁，不甚欢喜，阿愈亦不敢在她面前随意言语。
　　直到郦长公主烛意终于在年前动身，匆匆回了颍州。
　　父皇忧心路途遥远，天冷雪寒，千里奔波不易，特特派遣四哥鲁王烛然一路护送至颍州。这一来一去至少月余，四哥注定赶不上今年的除夕家宴。
　　敬训不置可否，淡淡道：“反正你四哥住在京城，哪年家宴没见识过。倒是烛意，千里迢迢回京一次，连除夕家宴也不曾领，怪可惜的。”

　　太上皇现存的诸位皇子皇女之中，郦长公主因燕德夫人的缘故最得太上皇青睐，如珠如玉，爱逾性命。
　　即使敬训在生母祝南夫人独宠六宫时亦从未获此殊荣。
　　郦长公主自从广德年间下降颍州玉林侯岑氏，已有数年不曾回京。太上皇思念爱女，早早借着拜谒新帝的名义派人去颍州接了烛意回宫，从四月颁发诏书到十月新帝登基，足足住了半年。
　　原本太上皇有意施恩，让郦长公主过完年再动身返回颍州。不想燕德夫人有几个旧时奴婢，眼见雍宁帝恩封生母、养母及幼弟、长姐，荣耀煊赫一时，不免动了心思，鼓动了郦长公主游说太上皇将燕德夫人的灵柩、神位迁入贞陵。
　　贞陵乃是大靖历代皇室中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的专属陵园，非等闲嫔妃可以入住。
　　燕德夫人在世时一切待遇均享用皇后仪制，过世后以皇后仪制下葬。其长达十多年的椒房专宠早已为世人非议，如今人已在九泉之下，烛意仍然妄想皇后追封的尊荣，岂不可笑？
　　燕德夫人既非天子生母，亦非新帝嫡母，更不是太上皇钦定授予绶玺、金册、玉印，上了皇室玉牒的皇后，雍宁帝纵然孝悌恭顺，此事却绝无转圜的余地。
　　即便换做是我，亦做不出此等荒谬之事来。
　　雍宁帝的生母睿真皇后病重时燕德夫人刚刚晋封正一品德妃，风光无限势头正盛，睿真皇后郁郁而终，死后三日德昌帝才得知消息。
　　钦怀皇后与燕德夫人同一日晋封，入宫十余载直至燕德夫人过世方有身孕，其中辛酸隐忍不问可知。
　　郦氏生前嚣张跋扈就罢了，到了碧落黄泉还要处处压制钦怀皇后、睿真皇后一头，如今还想与她们二人并肩而立，真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烛烈的抗拒，敬训的抑郁太上皇并非不知，烛意的僭越失仪他怎会不知？
　　只不过他这些年一直偏袒燕德夫人母女二人，日久天长养成习惯而已。
　　他既已然习惯心疼郦氏母女，那么其他人的苦楚辛酸便算不得什么委屈。
　　然而郦长公主此举引来众怒，被燕德夫人得罪过的宗亲贵臣亦不允许发生如此僭越之事。
　　很快，有御史接连弹劾郦长公主无故滞留京城，不思孝悌供养翁姑等事。
　　已经下降的皇女，如若夫婿、翁姑在堂，无诏不能离开封地。翁姑在堂，夫婿健康，除了像敬训一样奉诏入京照料九皇子这样的理由，公主数月逗留京中极易为人诟病。
　　太上皇纵然蓄意施压，宫内外反而流言蜚语不断。
　　旋即颍州又急报玉林侯老夫人突然中风，瘫痪于床不能自理。
　　接二连三之事频出，烛意即使再想与太上皇团聚亦只能即刻动身返回颍州。
　　若玉林侯老夫人有个三长两短，就算太上皇也挽回不了她的名声。

　　太上皇虽然明白其中关键，但做了多年帝王脾气见涨，为此郁郁寡欢了很长了一段时日。直到腊月二十六封笔、封玺，烛烈到上阳宫请太上皇共同书写福字，太上皇亦面色不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