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福传》澹容

8、第 8 章

　　广德十二年十月十五日，太上皇、雍宁帝亲临太庙，为九皇子烛熙举行内亲王晋封大典。
　　玄色黑锦衮服，衣襟、袖口、襟摆均用金线暗纹刺绣出夔龙纹路，行动间熠熠生辉。金锦腰封上是蟠龙戏珠的图案，贵族必须佩戴的玉佩、玉符、玉印等物一应俱全。
　　前胸、后背的金丝九凤翱翔飞舞，需要绣院最出色的绣娘三十人日夜不歇百日，方才有了今日灼灼燃烧，仿佛破衣而出的凤舞九天。
　　为了昭显内亲王超然于普通宗亲皇族的尊贵地位，内亲王仪制的礼服糅合了天子、皇后、皇太后等诸多服饰的特征，形成了杂而不乱，雍容华美的风格。
　　烛烈在大靖皇族的列祖列宗神位面前诵读册封诏书，他的声音冷静沉稳，从容不迫，一字一句回荡在空寂的太庙里。
　　德昌帝，不，如今应该称为太上皇了。
　　他笑吟吟地为我亲手戴上紫金白玉冠，眼神柔和，仿佛民间年长的父亲为幼子束发结冠，动作轻柔，全然忘记了前些日子他和烛烈为了燕德夫人迁移陵园的争执。
　　我冲他甜美微笑，天真无邪无忧无虑。
　　像每一个敬重父亲的幼子，必须像，只能像。
　　太上皇有一瞬的分神。
　　我的笑容是无往不利的武器，能够刺破太上皇最深沉最缜密的伪装。
　　毕竟，他才是那个亏欠钦怀皇后至深之人。

　　烛烈读完了晋封诏书，缓缓上前。
　　“阿九，希望你今后长福久安，顺遂安康。”
　　烛烈从来不轻易许诺，普通的祥瑞之言从他口中说出，却比常人的华丽言语更加真挚。
　　我抬首，冲烛烈微微一笑。
　　真实而自然。
　　千言万语，不如道一声珍重。
　　长福久安，是烛烈给予我为人兄长最朴实的愿望。
　　我亦希望，烛烈的帝王生涯如同他的年号，雍华安宁，山河永固。

　　册封大典结束后，我穿着沉重的全套冠服去见敬训。
　　正二品内亲王，仪制同皇后，身为长公主的敬训需要向我行礼。然长幼有序，我不想至亲之人屈尊于我，我需要她亲眼见证我最尊荣的时刻。
　　敬训带着阿愈、挽青在飞霜殿等待。
　　素来端庄稳重的敬训一见我进来，立时惶然起身，我欲像从前给她行礼，立即被敬训阻止，她扶住我，面上无限欢喜，笑道：“我的九安终于……”
　　终于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晋封到底了却敬训长久悬挂于心的一件大事。
　　即使她今日便返回幽州，亦毋须再为我的前途思虑烦忧。
　　挽青带着云阳宫上下宫人内侍近卫跪伏道喜，人人喜气洋洋，欢天喜地，敬训倒比之前听闻烛烈登基更为兴奋，连声要赏赐众人三个月的月钱。
　　众人的欢喜情绪感染了我，方才和父皇相处时不甚愉快的联想已烟消云散，我笑着让挽青再多发一个月的月钱。
　　是该欢喜，只有主人地位稳如磐石，做奴仆的方能高枕无忧。

　　皇后齐氏、滢、湄、湛、漓妃等从一品四妃等人均迁入各自的宫室。年节将近，不宜举行庆典，立后也罢，封妃也好，都要等待来年开春。
　　十月中旬，滢妃带着皇五女韫欢来云阳宫请安。
　　比阿愈大了一岁的韫欢温柔腼腆却不难相处，和阿愈兴高采烈地玩了一下午的双陆，二人分别时都恋恋不舍。
　　敬训与滢妃亦相谈甚欢，见阿愈送走了韫欢心情低落，不由笑起来。“阿愈舍不得五帝姬？莫急，五帝姬迟早会来和阿愈作伴的。”
　　我和阿愈相视茫然，敬训胸有成竹道：“放心，阿母说话算话，且先耐心等待一段时日。”
　　五帝姬是最早迁入永训宫的皇女之一，想要她到云阳宫作客并非易事。然而我很快就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那么滢妃为何无端端上门请安就在情理之中了。
　　敬训仿佛看出我所想，颔首微笑。“九安猜测不错，滢妃真是这宫里数一数二的通透之人。”

　　烛烈念及阳邑翁主呼延愈年幼孤独，意欲为其在皇族宗亲中挑选适龄的贵女充为伴读。
　　滢妃曲氏心思缜密，眼光敏锐，在烛烈刚刚流露出阳邑翁主缺少玩伴的意图时，大胆果断地推荐了自己的女儿————皇五女韫欢。
　　滢妃的坦然无私立时得到了太上皇与烛烈罕见一致的高度赞赏。
　　不仅钦定滢妃为四庶妃之首，太上皇还亲自赐予韫欢宣徽帝姬的封号，她亦是烛烈现有皇女中除了嫡长女敬懋帝姬韫庆外第二个未成年即获得封号的皇女。
　　韫欢的品级地位，显然已与其他皇女有所不同。
　　这使得不少有皇女却反应慢了半拍的宫妃痛心疾首，扼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