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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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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烈换了一身寻常富贵公子的装束,带着我、季通出了宫,百里炽繁早守着一辆朴素的青纱马车在宫门外候着。
马车走北苍门,从朱雀大街、坊巷御街经过,上元灯节已结束,各色花灯早早撤下,大街小巷冷冷清清,再不复二哥向我描述的“月至中天,灯火煌煌,彩晖交映,倒影澄鲜”的热闹繁华盛景。
“虽然灯节早过了,花灯还是可以放的。我早就准备好了烟火花灯,就等着回来和阿九一起玩。”百里炽繁看我满脸掩不住的失落,抱住我的手紧了紧,又笑着安慰我。
马车一路往京城北门外走,直到护城河边才停下。
深夜的护城河冷清寂寥,河面不时飘过零星几盏花灯。
有风,却不太冷,河边的老柳树缓缓摇摆着枝条,仿佛应和着早春的夜风,又像在为风中缥缈的歌声附和。
昔别雁集渚,今还燕巢梁。
敢辞岁月久,但使逢春阳。
春园花就黄,阳池水方渌。
酌酒初满杯,调弦始终曲。
娉婷扬袖舞,阿那曲身轻。
照灼兰光在,容冶春风生。
……
歌声婉约清丽,歌词细腻缠绵,我侧耳倾听,才辨出那是民间极为流行的子夜四时歌。
唱歌之人不知身在何处,反反复复唱的都是其中两首,简单直白的爱恋却唱得字字叹息,听得我一时呆住了。
烛烈拿着一盏精美的莲花灯走过来,笑着催促:“阿九快些放灯吧,今日才十八,在河里放灯许愿还是灵验的。”
我依他言,将花灯小心翼翼放入河中,看那盏跳跃着盈盈烛光的莲花灯随波逐流慢慢荡漾远去,不由得双手合十于胸前闭目祈祷。
待我睁开双眼,烛烈与百里炽繁一左一右立在侧,均关切地看着我。
百里炽繁笑道:“阿九许了什么愿,可说来听听?”
我忽然心情大好,亦冲他活泼一笑。“哥哥和百里哥哥许了什么愿,阿九就许的什么愿。阿九只愿两位哥哥心愿达成,心想事成可不好?”
百里炽繁讶然,继而与烛烈一同大笑起来。
为了不惊动京城巡防营的巡查,百里炽繁准备的都是如满天星、六月雪、地老鼠之类的小巧烟火,就算在护城河边燃放一夜亦不会有明显动静。
烛烈极其耐心地指挥百里炽繁和季通二人一一燃放烟火,纵容我把所有花炮烟火亲自上手尝试一遍。
我最喜欢一种名为线火的小烟火,形状细长如线香,点燃了拿在手里随意挥动,细碎流萤般的火焰便四处飞舞,轻盈飘逸,如万千星光璀璨眩目。
烛烈与百里炽繁二人手中都点燃了一束线火,笑着一支支递给我。
我很开心,拿着一大把线火在河边奔跑,跳跃,转圈,想尽了一切办法把手里的线火在夜色里飞舞出更加奇妙更加不可思议的图案。
我在寂静的河边欢呼,尖叫,大笑,肆意挥霍我少得可怜的自由时光。
然而,我跑着跑着,脚步渐渐迟疑。
细弱如飘絮一般的,不知什么东西,缓缓从我后背粘附上来,凉凉的,轻轻的,悄无声息如同今晚的月色————
我猛然止步回头,背后就是那棵老柳树,软软的枝条在夜风里摩擦出轻微的沙沙声,平静无波,方才那样诡异的窥视感仿佛只是我一时的幻觉。
“怎么不玩了?可是累着了?”烛烈走过来,伸手试探我额头的温度,拧了拧眉头,道:“河边夜风寒凉,阿九玩了一个多时辰,都发汗了。还是早些回去的好。若出汗见风,最容易伤寒。”
我玩兴未尽,但知道不可能继续玩下去耽误明日的“筵九”庆典,于是乖乖点头应了。
季通带着几个装扮成车夫仆役的禁卫在原地收拾残局,烛烈把我抱起来,百里炽繁一边为我披上小斗篷,一边嗔怪我玩得太疯太野,差点折腾出一身汗。
我趴在烛烈肩头,还是忍不住扭头往后看,夜色茫然,依稀分辨出老柳树大致的轮廓。
一点白影迅如惊鸿翩然飘闪,如水鸥的羽翼掠过柳枝,一闪即过。
这大晚上的,还有未曾归巢的水鸥吗?
我睁大了眼睛,把一声惊呼生生压在了喉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