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萧关》堇敏

4、第四章 商定远行

　　初秋的天空，盘旋着飞过一群群的大雁，绕过森严的宫墙，绕过平常百姓的人家，绕过侯门富贵人家，一路曲折却执着的飞往更南的暖地去了。
　　程府的大门缓缓而开，等在门外的晏南嘉提着重重的药箱跨进大门，向开门的小厮点头致谢，候在一旁的清平不禁催促道：“晏姑娘，快些吧，我家少爷可等着您呢。”
　　晏南嘉蹙了蹙眉：“他又不舒服了？”清平话语一顿：“那倒没有……”晏南嘉抿抿嘴不再说话，只是悄悄迈大了步子，一会便到了寒萧苑。
　　程霁寒早就等在门口，探头探脑的看着苑门，一瞥见白色的衣角便蹭的站了起来，急匆匆的走过来行了个平礼：“晏姑娘好。”晏南嘉左边挎着药箱，想要行女子的平礼需要半蹲低腰，药箱便背不牢了，索性行了个男子的平礼，双手稳稳地拢到身前，双掌交握，便要行礼间，程霁寒一把便抓过她的右手：“客气什么，来来来，快进来。”
　　晏南嘉险些被他拽了一个趔趄，连忙把手从程霁寒的手掌里抽出来，脸不禁红了一下，急忙掩饰道：“你急什么？”程霁寒回头诧异道：“你昨日走的时候不是说我屋里的茶不好喝吗？我今日煮了新的茶给你喝啊。”浑然不觉自己刚刚做了些什么。
　　晏南嘉放下药箱，取出银针，扭头冲清平道：“取油灯来。”才回过头来和程霁寒清清冷冷的道：“坐下，脱衣服。”
　　程霁寒乖乖的坐到棉席上，开始慢条斯理的脱外衣，晏南嘉拿出一只银针，拿棉麻布蘸了些许酒擦着，抬头一瞪他，程霁寒一把就把自己的衣服全退了下来，胡乱地丢给了一旁的清平。清平吃惊地接住衣服，喃喃道：“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程霁寒只敢偷偷地瞪清平，因为晏南嘉的眼神一扫过，他便摆出满脸的笑来：“晏姑娘，脱好了。”清平在一旁放衣服，背对着两人，听到“脱好了”三个字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少爷您说的这句话真奇怪，听起来像是……嘻嘻。”
　　程霁寒闻言作势要把桌几上的瓷杯丢他，清平连忙跑出了屋子：“少爷，我去给你拿炭盆！”
　　“晏姑娘你别生气，清平那小子平日里就满口胡言……”程霁寒把杯子放回原位，瞅着晏南嘉。晏南嘉把最后一根银针擦好，平摆在一旁干净的绸布上，抬头平淡的看着程霁寒：“我并没有生气。”程霁寒一时讷讷，挠了挠头，端坐好了，只等着晏南嘉来施针。
　　晏南嘉把针细细的在灯上烧灼过，又等微微凉了，这才起身跪坐在程霁寒身畔，右手持针，左手中指微翘，去探穴位，她的手指微微发凉，碰在程霁寒温热的胸口上，他不禁轻轻抖了一下，晏南嘉立时收了手：“怎么了？”程霁寒连忙摆手：“没事的！”晏南嘉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转身伸出左手去摸油灯，程霁寒一把捞住：“你要干嘛？”晏南嘉拿眼镜去瞟他：“我烤烤手，我的手太凉。”
　　程霁寒松开手：“哦哦哦。”又立刻道：“不冷的不冷的。你的手摸摸我就暖了。”晏南嘉这次是真的脸红了，她低着头不说话，程霁寒好奇的去瞅她：“晏姑娘，你怎么……”
　　“这都是从哪里学来的！”程玄怒气冲冲的声音从屋外传进来，程霁寒匆忙间起身，直把身前的瓷杯碰碎在地上，瓷片四溅，程霁寒眼疾手快，把晏南嘉往身后一拨，小腿上被一个溅起的瓷片划了一道细长的口子。身后的晏南嘉手里捏着针被人猛地一拽，右手一往前正好把针扎在程霁寒的右肩上，程霁寒闷哼了一声，依旧稳稳的站住。
　　程玄本来窝了一肚子火，看到程霁寒腿上白单裤上一片血渍，右肩上插了根明晃晃的银针，气都莫名其妙的散了，伸手去扶他：“快去床上躺下！”
　　程霁寒哪里被父亲扶过，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直愣愣的躺下了，插在肉里的银针被床板一挡，弯了一下，顿时钻心的疼了一下，程霁寒“诶呀”一声。被拦在后面的晏南嘉绕过程玄，飞快的取出程霁寒肩上的银针，把一块包扎用的棉麻布压在针口处，又低下身来，掀起程霁寒的裤腿，回身冲清平焦急道：“再取一块布来。”
　　程玄看着晏南嘉有条不紊的处理程霁寒的伤口，刚才想要责骂程霁寒的话全都忘了，沉声道：“晏大夫，萧关的伤……”
　　“还好，伤口不深，”晏南嘉的脸色却并不好看，“但是恢复估计要一段时间。”程玄看看程霁寒一脸的不安，叹口气又问道：“可他过几日还要远行，您看可以吗？”
　　“远行？”程霁寒诧异道，“去哪？我吗？”晏南嘉却好似并不惊讶：“他的这些伤只是皮外伤，但若要远行的话，身体里的旧疾实在有些棘手。他曾重伤在肺，又不得及时医治，气力本就不足，今日天气阴寒，恐因此引起病根。”
　　“可是，”程玄缓缓摇了摇头，“他这一趟却是非去不可，这可如何是好。”
　　晏南嘉包扎好了伤口，起身冲着程玄行了个谨礼，程玄连忙回礼，正要开口询问，晏南嘉平声道：“若程将军有为难之处，我可以陪着程公子去，以便路上照应。”
　　程玄大喜过望：“如此便有劳晏大夫了。”
　　程霁寒靠在床上，只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父亲，我为何要远行？要去哪里？我怎么什么都不知……”程玄此刻心事已定，看见程霁寒时，原本消失的怒火转眼又回来了：“问什么！我还没问你刚才暖暖手那句话和谁学的呢！轻浮！浪荡！晏大夫给你诊治完去祠堂跪着！”
　　“我……”程霁寒满心的委屈，刚要张嘴申辩，晏南嘉提醒道：“他腿上有伤。”程玄语气一顿：“那就去祠堂坐着！不许吃晚膳！”转过身来向晏南嘉示意道：“晏大夫你先诊治，我有事就先走了。”晏南嘉点点头，程霁寒在旁边小声嘟囔道：“伤没好呢，不吃晚膳好的更慢。”晏南嘉偏头去瞧他：“过午不食。我从来不吃晚膳。”程霁寒顿时不敢说话了，晏南嘉去桌几上拿针，他在背后小声又道：“还有不爱吃饭的人，真是个怪人。”
　　晏南嘉背着身听到了，只是嘴角微微抿出个弧度，并没有出声。

　　晚膳时辰。正堂偏厅。
　　“父亲，为何急着要萧关去燕北呢？”程南行担心程霁寒的病情，并不赞同他此刻远行。程玄咽下嘴里的饭，沉声道：“孟家传来一封急信，孟府的小姐病情加重，想要快些操办婚事，恐怕等不到他们两个都成年的时候了，就想着让萧关先过去，哪怕只是办个订婚的仪式，作为冲冲喜的彩头也好。”
　　程于役满脸的气愤：“这样也太不成样子了吧，哪有让男方去女方家办仪式的？这不是欺负我们程家吗？”程玄眼睛一瞪，程于役还想反驳，程无衣连忙摁住他，缓声对程玄道：“父亲，虽然是他们孟家有恩于我们，可是这么做事也实在是太草率，况且，四弟连孟家小姐的面还没见过呢。万一，他不喜欢那个孟家小……”
　　“什么喜欢不喜欢？”程玄语调猛地升高，程南行三兄弟集体缩了一下脖子，“还轮得到他说话？他喜欢也要娶，不喜欢也要娶！他的命都是人家给的！他没有资格挑！”
　　程无衣给程玄添了一碗汤，看他稍微缓了缓气，才又说道：“可是父亲，您想过没有，当年四弟九死一生的时候，他才多大，他哪里知道这些恩情，他与那位孟小姐又素无来往，难免心中对于此事诸多不满。您不如给孟府通个信，孟府呢，四弟一定会去，但是不是去定亲，更不是成亲，而是去探望病情。等过几天把手头的事情忙完，我和大哥再去燕北找四弟，看看他的意思，再帮他决断。您看可以吗？”
　　程玄喝了一口汤，叹了声气：“还是你想的周到，就这样吧。”程南行和程于役都偷偷地从桌底伸上来一个大拇指，表示敬佩敬佩，程无衣满意得小小地摆了下手，表示小意思小意思。
　　事情商量完了之后，饭桌上一时无语，程家三兄弟都冲祠堂方向望去，不由自主的可怜起到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的，还在罚“坐”的四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