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灯长明》霍焉

3、第三章

　　浩瀚的大海无边无际地铺展，阵阵波涛肆意拍打海岸发出低声的咆哮，泛起雪白的浪花。不远处的海中停着一艘大船，几名将士站在甲板上，一齐用力拉拽着手中的渔网。正午的日光毒辣辣地照耀着，将士们大汗淋漓，面色赤红，索性脱去了上身的甲胄，任阳光晒得身上发红。
　　渔网渐渐收紧从海中显露出来，那渔网比寻常的要大上数倍，中间困着一条身形巨大的鱼，待渔网升到水面上，众人才见得那条大鱼竟是一个人，应该说是一个鱼尾人身的女子，她修长的身形缩成一团，惊惧的眼神看向甲板上站着的众人。
　　郇亦蒙一声令下，众人齐心把鲛人拉上甲板，将她团团围住，众人神色不一，惊异有之，恐惧有之。女子躺在甲板上，鱼尾慢慢舒展开来，可以看见她的模样和身量都与寻常人无异，如瀑的长发垂在身后，肤色奇白，胸前挂着一串串海草用作遮挡，修长的鱼尾覆着一层银白的鳞片，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将军，”一个将士犹豫了半晌，这才出声发问，“这是人吗，怎么会生得这般模样？”
　　郇亦蒙神色间虽未表露，心中却也是震惊。还不待郇亦蒙回答，半空中跃起一道身影，像是一只浑身青黑的大水怪，猛地撞向船舷旁的郇亦蒙，众人还未看清，那道身影就携裹着他一同坠入海中，拖拽着游开一段距离，激起巨大的水花。
　　“将军。”
　　将士中有反应迅速的一声惊呼，正要跳入海中，就听见郇亦蒙吩咐：“不必，把剑给我。”
　　就在他抬头的空隙里，巨大的鱼尾沉沉拍打在他的脸和胸膛上，疼得他面色发白，却隐忍不发，一把接住将士扔来的剑。
　　见他接住了剑，水怪矫健地闪身避开郇亦蒙，沉入碧蓝的海中。郇亦蒙双腿微蹬，保持身体不下沉，一手持剑，闭目细听耳旁的动静，听得水下缓缓涌动的暗潮，他握紧手中的剑，伺机待发。果然那水怪以迅雷之速冲向郇亦蒙，扬起鱼尾狠狠向他扇去，巨大的力量搅动起一个大漩涡，郇亦蒙灵活地避开漩涡，朝水中的黑影刺去，却不料落空。
　　几次偷袭不得，水怪径直从水面冒出，慢慢从身后靠近郇亦蒙，众人这才看清那是一条下半身覆满青黑色鳞片的鲛人，他皮肤黝黑，眼球突出，与甲板上的女子相形之下分外丑陋。
　　感受到鲛人的迫近，郇亦蒙目光坚毅，转身挥剑而下，剑锋凌厉，竟生生把半条鱼尾斩断沉入海中，顿时鲜血四溅，染红了周遭的海水。
　　剧痛激得鲛人一阵低吼，发疯似地扑向郇亦蒙，试图拖拽着他沉入水中，二人厮打在一起，水面溅起阵阵水花。副将乘机带着四名善水性的将士，潜入水中，将鲛人围住。
　　见局势已定，鲛人摆动着残缺的身体，全然不顾鲜血正从伤口处汩汩流出，竟然试图再次对郇亦蒙发起攻击，却因牵动伤口疼得面部抽搐。
　　郇亦蒙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持剑保持着防御姿势。
　　“别杀他，求您别杀他。”
　　身后传来一声女子凄厉的呼喊，郇亦蒙回身远远望去，竟是甲板上的女子，她摆动尾鳍试图立起来，眼中蕴着晶莹的泪水，那柔弱模样竟让郇亦蒙脑海中闪现过江虞初的模样，他着实愣了神。
　　那泪水顺着女子脸颊滑落，化作一粒粒洁白的珍珠，滚落在甲板上。众人一阵吸气，就连郇亦蒙，也因眼前的异景怔住。鲛人看着他，缓缓开口，声音有些生涩，因疼痛隐隐颤抖：“放开她。”
　　郇亦蒙盯着他的鱼尾，神色复杂，却终是握紧手中的剑，慢慢举起。
　　“将军，接住。”
　　副将与郇亦蒙对视一眼，抛开了渔网，正要撒网将鲛人套住，鲛人望了那女子一眼，脸上闪过一丝神伤，随即毫不犹豫撞上他手中的剑，顿时胸口处血流如注，不多时便已毙命。
　　女子见了不发一语，只是静静抹去脸颊的泪水，没等甲板上众将士反应过来，已立起尾鳍，狠狠撞上桅杆。
　　见这情形，纵然是驰骋沙场见惯了生死的铁血男儿，郇亦蒙心头也不免涌起万千感慨，却终是化作一声叹息：“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