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灯长明》霍焉

10、第十章

　　郇亦蒙站在府门前，抬头看着高悬的“江府”二字，举足不前。犹豫再三，终是叩了铺首。半晌才从门后探出一个头来，那人的头发和胡须皆是花白，脸上布满了细细的皱纹，看上去却精神矍铄。他正眯着眼睛打量，却听见眼前人说道：“吉叔，我是郇亦蒙啊。”
　　吉叔蓦地一惊，凑上前来仔细端详，在确认他是郇亦蒙无疑后，一瞬间激动得嗓音都在发抖：“郇将军，您回来了啊，老爷在后院，我领您去。”
　　进了江府，吉叔匆匆回过头去，吩咐身后的小厮：“你快去通报老爷，说郇公子来了。”
　　两人走得缓慢，一路穿行，江府的陈设还是一如当年，只是岁月荏苒，几处院落深锁，还未近秋日，庭院中已积了不少落叶，徒添一丝寂寥。
　　之前母亲在来信中多次提到，江延近年来身体急转直下，常年闭门不出，问起吉叔，他也只是摇头叹气。
　　穿过悠长的回廊，郇亦蒙脚步一滞，愣愣望向一水相隔的那重院落，眸子越发黯淡。院落向着池塘，一扇扇窗户紧闭，檐下挂着一盏纱灯，经风雨洗涤已经难辨颜色，而那院落中央是一块花圃，因为无人打理，铺撒的泥土早已板结。
　　吉叔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忍不住叹息：“一转眼都五年了，小姐她...”
　　话未说完，他转头看了看郇亦蒙，神色复杂，却没有再说下去。
　　郇亦蒙静静看着那盏纱灯，目光沉沉，丝毫未注意到缓步而来的江延。
　　“世侄。”
　　“江伯父。”郇亦蒙略有迟疑，不敢相信眼前这个面容清瘦、两鬓斑白的老人，竟然会是那个眼中闪烁着精明却不失温厚的江伯父。
　　“陪我走走吧。”
　　江延步履蹒跚，郇亦蒙正要上前搀扶，却被他阻止：“我还没有老到那种地步。”
　　两人久久无话，只是顺着回廊向前走。三月的长安，虽然进入雨水时节，今日却是难得放晴，道旁一抹抹被雨水冲刷的新绿娇艳欲滴。
　　“虞初的娘去世得早，因为这腿疾，她很自卑，虽然她嘴上不说，可是我心里都清楚。这孩子从小就喜欢把心事藏起来，”江延捋着花白的胡须，沉浸在回忆之中，“那年你爹来提亲，她知道了以后，开心得整夜睡不着，可是却在第二天跟我说，她不同意，她虽然不肯说理由，我也知道她怕成为你的负累。”
　　“我从未觉得她是负累，我们定下婚约并不是因为我可怜她，我是真的想要与她共度一生。”
　　郇亦蒙眼中的痛楚，让江延忍不住叹气：“你待她的好，我都知道，可她的心意，你又知不知道呢？”
　　见他不说话，江延接着说道：“无论她怎么样，终究是希望你好，她也不想看到你这样等下去，毕竟……毕竟你们之间不可能了。你们的婚约，也是时候取消了。你放心，这是我们江家要取消的，旁人也怪不得你。”
　　“伯父，取消婚约的事五年前我没有答应，此刻也不会答应。”他淡淡笑了，却分外凄楚，“我原本是想等她十八岁生辰一过，就与她成婚，哪怕她不在人世，我想要娶的只有她……”
　　江延微怔，半晌才回过神来，目光中满是赞许。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愚中至愚，也是勇气可嘉。”
　　江延从怀中掏出一条素色手帕，递给郇亦蒙，笑意深深：“这是用今年的江南新丝做的手帕，送给你了。”
　　“伯父，那我就先告辞了。”
　　正要离开，就听见江延说：“手帕的刺绣甚为精美，你要记得时刻放在身边。”
　　“好。”这样没头没脑的一句，郇亦蒙颇为不解，却想到江延久在病中，便没有再深究。
　　刚出府门，他感觉到一道目光投到自己脸上，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是江府的偏门，可是此刻并没有人在那里，他并未在意，径自离开了江府。
　　郇亦蒙刚离开，一个女子从转角处走了出来，她身着水蓝襦裙，脸上蒙着面纱，只见得一双曼妙的眸子，清灵澄澈。女子望着郇亦蒙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渐渐红了眼眶。

　　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