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离原上草》剩疏月

15、离离原上草。十四

　　新安茶的味道并不太好，寡淡如水，了无茶香。但是这平城大大小小的贵族都爱在设宴的时候用它，寓意，君子之交淡如水。
　　隆安公主这次的宴会邀请了许多平城贵女，待嫁的、新婚的，只要年纪不算太大、太小她都邀请来了。各家势力、背后牵扯，构成了一张平城世家交错图。
　　路尽隐香处，翩然雪海间。
　　大概是为了应景，今日应邀前来的贵女有不少都描了梅花妆，或者在发饰、衣饰之间点缀有梅花的图案。但尚书府的三位小姐却没有。李长乐是天之娇女、华贵万分，梅花于她到底有些素净了。她一身水红罗裙，玉立花海之中，反倒是夺过了梅花几分风头。而李常茹一身鹅黄，明艳但不引人注目，很是衬托她清雅的气质。至于李常喜，一袭粉裙，是这花海中的一抹蕊，只可惜这花蕊形容尚小，气势未显。
　　这李家三姐妹不光打扮不落熟流，相处起来更是。别家姐姐妹妹大都聚作一团，但她们三人不是。李长乐与几个闺中姐妹交谈甚欢，李常喜肚子坐在里阁品着别的贵女都不愿多吃的梅花酿。
　　至于李常茹，她穿梭与梅花之间，捧着玉壶，拿着银簪亲手帮隆安公主收集花间雪珠。
　　这样的差使不光落在了她一个人身上，其他几个贵女也在收集，只是大家都不过是做做样子，指使手底下的丫鬟干活，只有李常茹，居然亲力亲为。
　　其实她也不是想讨好隆安公主，只是，这前一试已经参加过一次的宴会，再重新参与一次还有意思吗？
　　十五岁时，离上次见那个人已经有九年了。她想见他，想把藏在心底的感情告诉他。隆安公主的宴会虽是有为自己的儿子挑选妻子的嫌疑，但全平城的年轻贵女的去了，谁说这不会是一场关于皇室婚姻的考核了，说不定……能遇到她。于是她盛装打扮，带着满怀的期待去了，可是他没有来。她的美丽，她的才学，她的尽情绽放，他都没能看到。
　　现在想来，李长乐怕是一开始就知道了这场宴会只会有女眷来不，不然整会默许她的乔装打扮，默许她的鼓瑟吟唱，然会再以一曲《凤求凰》将她所有的努力进行碾压，让她的弹奏彻底沦为了宾客交谈的背景音。
　　美貌啊！在任何时候都无比重要！平城之中难道没有比李长乐琴技更好的吗？大有人在，可是却没有人能做到比她更赏心悦目。听琴从来都不只是要永耳朵，还要用眼睛。美丽的容颜绝对能让这轻悦的声音锦上添花。
　　李常茹知道，饶是自己再怎么温柔贤淑，没了这层美丽的皮囊还是会输得很惨，所以她完全没想过争。
　　手中的动作没停，她已攒了大半壶雪珠了。李长乐却断了与闺友的交谈，走到了李常茹身边，接过她手里的工具，自顾自的集起了雪珠。
　　“妹妹就扫了许久的雪了，想必手也是冻坏了吧，剩下的雪珠交给姐姐便可。”
　　“姐姐这是……”李常茹有些不解。
　　“没什么，就是说话累了。想歇一歇。”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李常茹也不便打扰了，其实她也不喜欢在那花林里待着，冷的感觉她很不喜欢。她将东西都给了李长乐便去了暖阁，接着饮那淡而无味，却合她心意的新安茶。
　　梅花蕊上的雪，不光香也寒。但还是灭不了她心头的怒火，她好气，原以为收不到拓跋浚的音讯，是因为他云游在外不方便，可曾想，他是根本就没想过联系她。不然为何丞相之子就能收到他的信，而自己却不行，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啊！
　　耳畔还在回响着刚刚孙小姐的话语——“我表兄前几天刚刚收到了高阳王的信件，说他到了北凉。长乐你跟高阳王关系最好，他可有透露什么趣事给你？”
　　“没有。”连报平安的信件都没有，语气平静，眼神如常，除了她自己，没有人能感觉到她的失望。
　　越想越气，连梅花都戳落了几朵，掉入了壶中。

　　宴会大都相同，除了歌舞就是行酒令。因为超级宴会的都是女眷的缘故，歌舞就变成各位贵女的展示，没有伶人，氛围清幽。
　　李常茹没了出风头的打算，李长乐也败了艳压群芳的兴致。一席宴会，索然无味。窈窕淑女，各翻打算。
　　大概是少了李长乐争奇斗艳的缘故吧，连隆安公主也觉得有些乏味，她想起了方才收集的雪水。
　　“方才，辛苦各位小姐把我收集雪水了。”
　　“不劳烦，我们还要谢谢公主，给了我们一个能在在梅林里面穿梭的机会，感受了别样美景。”户部侍郎家的小姐起身作答，之前面对隆安公主的集雪之请也是她第一个答应。
　　“你到是个会说话的。”隆安公主笑得一脸满意。
　　“这梅花蕊上的雪，香且淡，甜且淳，是煮茶的佳品。尤其是这新安茶，你们都嫌淡，用这水煮上便添了香甜。”拢了拢手中的暖炉，隆安公主又开口到“不过，同一片梅林，却是尚书府的两姐妹送上来的雪水最好。”
　　此言一出全场默然，谁会想到隆安公主既然会以扫梅集雪来做评比。贵女们不是后悔自己没有主动参与这场比试，就是后悔自己的集雪的时候漫不经心。那时候满园都是仆奴，她们的表现定让隆安公主瞧了去了。
　　李长乐侧脸看了一样李常茹，她的表情和在场的其他女孩没什么区别，是在惊讶自己的无意举动竟赢得出众与人的机会了吗？
　　李长乐拉过了李常茹的手，“公主谬赞了，我和妹妹也只是两人合力，多集些雪珠而已。”
　　“这可是老身今年最满意的一壶雪水了。你们两个这般乖巧，想要什么说吧，赏你们。”
　　“恭敬不如从命，”李长乐正想推辞一翻，李常茹却抢先看了口，“只是常茹想要的不知公主肯不肯给。”
　　“那你先说说看。”
　　“听闻五年前的梅林花开最艳，香飘十里。常茹那时年幼，不得机会参加当年的宴会，所以，今日斗胆向公主讨一壶当年的蕊上雪水，让常茹品品那当年的盛景。”
　　“你这丫头到是识货，五年前的雪水最是香幽，存了数十壶，老身也舍不得多吃，便赏你五壶吧。”知音难求，隆安公主一开心，出手也大方了起了。
　　“一壶便可，常茹煮茶喝一半，沁香用一半。”
　　“哦，沁香？”隆安公主有些不解。
　　“将这檀香存放于雪水之中几月，再阴干，天长日久，这檀香上定能沾染这梅花的清雅，与瑞雪的凉翰。到盛夏之时再熏出，别有一翻清冷。”
　　“到是个好主意，老身也来试试看。”李常茹话说得生动，隆安公主也起了心思。
　　既然李常茹已经开了口，李长乐也不便推脱，求公主赏了百里香，说正好拿回家试试妹妹的新法子。
　　到底是相貌平平，才学也竟不如人。即是今日得了隆安公主的青睐，李常茹也没得到众多贵女的追捧，大家看中的，还是背景显赫，容貌娇艳的李长乐。

　　大概是因为高阳王的缘故，李长乐到没有对李常茹发难，回去的马车上她闷闷不乐，回去几天了也心不在焉，还好太子妃又赏赐了她一些琴谱，才让她又恢复了精神头。到最后忘了，她也没能察觉李常茹的有意为之。
　　没错，就是有意。未来虽不是叱云柔可以随意摆弄的，可也不会拴在自己手里，大伯父和老夫人是不会让她低嫁的。他们要的，是对李家未来有意义的女儿和有用处的婚姻。最好法子就是等到李长乐嫁入皇家之后，尚书府再借着她的东风把自己和常喜嫁给更有身份地位的姻亲。
　　所以，她今日要博一把。隆安公主每年的梅宴和相亲又有什么区别？虽说没有男客，但是每年宴会举办过后，平城贵公子有几个不派人打探当日的情景。
　　她无能为力，不能把自己嫁给心爱的人，也没有爱自己的人。那么便给自己一个机会，挑选一个最好的人吧。所以，她利用了十五岁的记忆作弊了，她得以知道隆安公主的喜好，在来讨好，便能不露痕迹，恰到好处。头不用自己起，过程却可以控制，这么多年来，能为公主认真集雪的贵女也没几个，再加上她的巧舌如簧，今日，她本就胜券在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