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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刺 ...

  •   辉阳殿的密室中,秦蓝梦垂首站在楚逸面前,承受着楚逸对她的逼视。若不是她怀有身孕,恐怕要跪在地上了。
      “你为何总是引起纷争?”楚逸不满地斥道,“先是让王少使在冷风里罚跪,使其染上风寒,今日又害海少使落水。本来后宫之事交给皇后即可,你却执意要来见朕,还非要进密室,你究竟想怎样!”
      “陛下,中宫已向您说明,这两次纷争皆非妾挑起。王少使是何秉性您再清楚不过。而海少使则是辱骂妾的父母,天下有几人能容忍父母受辱呢?妾本想狠狠惩处她,但察觉到不对,才改为反唇相讥,不曾想她自己跌入湖里……”
      楚逸知道这两件事并非秦蓝梦的错,只是因其皆与她有关,难免迁怒。待平静下来,倒认为秦蓝梦说的有几分道理。就算他与太后关系恶劣,可若是旁人非议太后,他心中也是不快的。
      “……这两件事,的确是你先受委屈了。”楚逸仰了仰头,“不过你适才说,你察觉到不对,是何处不对?”
      “海少使只与丁长使不睦,和其他嫔妃一向相处融洽,怎么今日来惹妾不快呢?妾当时怀疑她另有目的,才没有动手,可她还是假装受了刺激落水,她为何要这样陷害妾?”秦蓝梦疑惑。
      “海流丹是太后的人,陷害你还需理由么?”楚逸道。
      “可这个陷害的手法并不高明,稍一查便水落石出。妾以为她们的目的绝非如此简单。”秦蓝梦分析。
      “那她们究竟有何目的?”楚逸不解。
      “妾也不知道,恳请陛下多给妾一些时间,让妾好好想想。”秦蓝梦拱手。
      “不必了,这些事情就交给皇后和沈七子她们。怀孕之人不可多思,你安心养胎即可。如今你在后宫为大越孕育子嗣,你父亲在外为大越浴血奋战,都是大越的有功之臣。”话至此处,楚逸的语调中带了一丝怒气,“可偏有尸位素餐之人,未立寸功,只会在关键时刻诬陷忠良!”
      听闻此言,秦蓝梦已猜到楚逸想说什么,于是问道:“朝中有人说妾父亲的不是了吧。”
      见楚逸点头,秦蓝梦不由在心中冷哼一声——武将沙场浴血,文官在背后嚼舌根是大越王朝的“优良”传统,一群不会用兵之人为一己私利插手战事,害武将作战时束手束脚。多年以来,秦万钟一直努力与多名位高权重的文官搞好关系,以便他们帮自己美言几句,但楚逸疑心颇重,难保他不听信谗言。想到此处,秦蓝梦吸了一口气,正色道:“陛下,妾虽不知太后等人意欲何为,但后宫与前朝相连,这几次的事想必是冲着妾和家父去的。挑拨离间、使君臣离心是千百年来屡试不爽的招数。眼下战事正紧,陛下与妾等人更应勠力同心,不给奸人留一点空隙!所以在这段日子里,太后等人无论说什么,您都不要信,绝不能让他们动摇了您的心思。”
      楚逸铿锵有力地说道:“这个朕自然知道,朕可不想做赵王迁和宋高宗,令后人耻笑。孙和,把这些写满奸佞之言的奏折拿去烧掉。”紧接着他又露出一个复杂的表情,“也希望秦万钟不要辜负了朕的信任。”
      走出辉阳殿,之前的不适感再度袭来,秦蓝梦回宫干呕了一阵便睡下了。临睡前,她突然想到:母亲怀自己时是否也这般辛苦。这个问题令她的思母之情强烈得如浇了油的火一般,心中的酸楚一阵高过一阵,最终化作一股热泪从眼角流出,洇湿了枕被。
      “真是的,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秦蓝梦撇着嘴抽噎了一下,抹掉眼泪睡了。
      秦蓝梦给楚逸打的预防针没有完全起到作用。毕竟皇帝从未有过对臣子放松的时候。对太后而言,楚逸这一点小小的疑心就足够她利用了。
      几日后,太后邀请楚逸去长信宫品茶。楚逸带着十二分的戒备前去。今日的长信宫还是如往常般阴森可怖,但楚逸早已无半点恐惧,他镇定自若地走进宫内,向太后行礼。
      “皇帝许久不来老妇这里了,大越以孝治天下,皇帝难道不怕天下人议论?”太后看着正在品茶的楚逸道。
      楚逸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抿了一口茶,细细品味道:“这茶香气清雅,令人唇齿留香,回味无穷。若是将其大量销往外邦,国库便会更加丰盈,挨饿受冻的百姓也会减少了。”
      见楚逸答非所问,太后冷笑道:“皇帝顾左右而言他,是不知该如何回答老妇么?”
      楚逸淡然一笑:“怎会,儿臣只是想让母后知道,百姓每天忙于生计,怎会整日关注天家之事。即便不是百姓,也都各自忙于其职。母后未免把天下人想的太悠闲了。”
      “哦?这么说,皇帝是否孝顺全都取决于百姓的态度。百姓不关心,皇帝便不孝顺。这可不合孝道啊。”太后闻着茶香,眼神似海,深不见底。
      “儿臣不是没想尽孝过,是母后断了儿臣的这份心思。”楚逸阴刻地说:“且朕身为一国之君,心中想着大越便足矣。可叹有些人,生于大越,长于大越,领大越俸禄,食大越米粮,却全无报国之心,为一己私利不惜让大越国土落于敌手!”
      面对这番含沙射影的话,太后表现的十分淡然:“苏萧两家虽有几个败类,可并不代表他们所做之事全受老妇指使。且老妇没记错的话,弹劾秦万钟的大臣中,有几个还是皇帝的人,对否?”
      楚逸哼了一声,有些掩饰心虚的意味:“母后以为这样这样便可替苏萧两家的人开脱,那就错了。不论何人,只要对大越不利,朕定不姑息。”
      “那武将逼宫,左右皇嗣废立,是否有益于大越呢?”太后从青瓷盘中捏起一块芙蓉糕,“张管之乱,皇帝不会忘了吧?”
      楚逸的心瞬间提了起来。太后所说的“张管之乱”是一百多年前越武帝时期之事。当时,大将军张管带兵闯宫,逼武帝立其妹张美人为皇后,并立张美人之子为太子。之后武帝平息了此次叛乱,斩杀张管,赐死张美人及其幼子。
      “张管之乱让皇宫血流成河,老妇每每阅读史书,便觉触目惊心。”太后抚了下胸口,“若是武帝肯早日从前朝或后宫扫除祸患,这场叛乱也不会发生了。”
      太后的话让楚逸心中弥漫起一股异样之感,不过他的脸色并无变化:“母后言重了,张氏兄妹行为嚣张,反心早现。而秦家父女行事恭谨,母后可别诬陷忠良啊。”
      太后笑了:“人心隔肚皮。行事恭谨又如何?司马懿何尝不是恭谨多年,皇帝怎知秦家父女不会暗藏反心?秦七子近来惹出不少事吧,先让王少使罚跪,后让海少使落水,与那欺压嫔妃的张美人有何区别?”
      “秦七子双亲遭人辱骂,她反击有何不对?”楚逸愠道,“母后不去责怪真正挑事之人,反而怪起她这个受害之人了?”
      “即便她无过,可这些事全部与她有关,说到底,还是此人不祥。”太后稍加力度地合上了杯盖。
      楚逸不屑道:“如果母后让儿臣前来只为挑拨离间,那恕儿臣不在此久留了。”说罢起身回宫,临走时还撂下一句话:
      “朕既为皇帝,就应将心思放在治国理政、天下苍生上,而不是整日想着如何算计忠良、谋害嫔妃幼子!”
      楚逸的语气越是刚硬,太后就觉得越好笑。她知道,她这个看似油盐不进的儿子,心中已被扎入一根刺。
      回到辉阳殿,楚逸沉默良久。孙和立于一旁,不敢多言。过了半晌,楚逸突然问道:“孙和,朕之前是否吩咐过,让少府多送酸橘去碧蓝殿?”
      孙和:“是的,陛下,您是记挂着秦七子有孕后嗜酸,因而……”
      “传令下去,明日起不必再送了。”楚逸手撑太阳穴,“今日的酸橘已备好,浪费也可惜,就赐给夏长使好了。”
      孙和察觉到不对,想出言相劝,但见他阴沉着脸,也只好即将出口的话咽回肚里。
      秦蓝梦哪里知道,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此刻的她正坐在韶音阁里与夏青鸢一起缝制幼儿的衣物。
      “姐姐选的布料颜色真喜庆,孩子明年二月出生,到时候穿上一定很好看。”夏青鸢边裁布边笑道。
      秦蓝梦亦笑道:“我的孩子有福气,有一位擅长书法的姨娘。到时候妹妹可要教他写字啊。”
      “那还用说,待他长大一点,妹妹还会让小厨房多做些菜肴给他送去,让他尝遍蜀地美食!”夏青鸢说着,让身边的宫女茗香帮忙理线。
      “哎?墨琳呢?怎么没看到她?”秦蓝梦问。
      “墨琳祖父病重,我让她回乡了。这段日子就先让茗香当我的贴身侍女。”夏青鸢道。
      二人正说着,只见韶音阁的中黄门阿忠过来报:“长使,少府送了两筐酸橘来。”
      “酸橘?我向来不喜食酸,少府为何送酸橘给我?应送给姐姐才是。”夏青鸢奇怪道。
      “臣也不清楚,听少府的人说,陛下吩咐以后不给秦七子送酸橘了。今日这份是已备好的,为免浪费,便送到咱们韶音阁来了。”阿忠回答。
      秦蓝梦心里咯噔一下,她并非痛心楚逸对她关怀减少,而是担心这背后的原因,万一……
      见秦蓝梦面露不快,夏青鸢安慰道:“姐姐别多心,许是陛下担心你吃太多橘子会上火,所以才送到我这里来,要不妹妹把它送还姐姐好了。”
      秦蓝梦干笑一声:“哦,不用了,既然是陛下给你的,那你好好收着就是。我宫里已经有很多了。”然后眉头紧蹙,不再说话。
      夏青鸢略有尴尬,思索了一会儿开口道:“姐姐若心情不佳,不如请家人进宫小聚吧。”
      秦蓝梦摇头:“我父弟沙场作战,又无堂表亲,只剩母亲了。”
      夏青鸢:“那就请令堂入宫吧,虽说嫔妃怀孕八月才可让母进宫照料,不过凭陛下与中宫对姐姐的器重,令堂早些入宫也无妨。”
      “她不会来的。”秦蓝梦阖目,“眼下越尤两军在东北边境作战,我娘身为东北首拓,怎能弃东北军民于不顾呢?”
      “可令堂也是姐姐的母亲啊,女儿怀孕生产这样的大事,怎能不管呢?”夏青鸢道。
      “其实我娘对我很好,这么多年,我从未觉得自己缺少母亲的关爱。”秦蓝梦明朗地说,“况且世事难两全,若要从好首拓与好母亲中选择,我宁愿她做个好首拓。”
      夏青鸢浅笑:“令堂女中豪杰,难怪姐姐也这般刚毅。”
      秦蓝梦问:“青鸢的母亲是个怎样的人呢?”
      “家母为人严厉,对儿女管教甚严。我们兄弟姐妹都时常叫苦呢。”夏青鸢笑道,“不过爱之深,责之切。家母对我们严厉,也是为了让我们好好做人。”
      秦蓝梦:“天下父母的心都是一样的 。”她轻抚小腹,期待着自己将来为子女操心的一天。
      夕阳西下之时,秦蓝梦才回去。夏青鸢收拾着残余的丝线,吩咐茗香:“把那些酸橘制成蜜饯吧,记得多加些蜜糖,我吃不得酸。”
      “长使入宫也有段时间了,怎的陛下还不记得您的好恶呢。”茗香颇有不平,“还说什么怕浪费才送到咱们这儿,把咱们这里当什么了!”
      “够了!”夏青鸢罕见地怒了起来,“你想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别再说了,下去吧。”
      茗香讪讪地退下。夏青鸢突感烦躁,将丝线扔至一旁,趴在案上发呆,她回忆起以前秦蓝梦和她说过霁霖有时会嚼舌根,不想如今自己宫里也出现这样的人。
      再说海流丹那边,她的身子已恢复许多,正在长德殿内陪太后、萧夫人说话。
      “海少使,近来感觉可好?老妇让人带来一些补品,有助你回复元气。”太后摸着海流丹的手,表达着并不真诚的关怀。
      “多谢太后,妾已经好多了,不必浪费这些补品。还是给夫人吧,夫人位分远高于妾,也配得上这些贵重之物。”海流丹疲惫道。
      “你这孩子,莫要妄自菲薄。在老妇眼中,有功者方能得赏。那些徒居高位却手无寸功之人怎配得到老妇的奖赏呢?”说着,太后瞟了萧夫人一眼,萧夫人依旧是满不在乎的表情。
      海流丹道:“太后过奖了,只是妾似乎没有帮到您什么,秦七子至今安然无恙。”
      太后阴笑:“别急,老妇的儿子,老妇最清楚。皇帝表面上不说什么,内心早已对秦家产生怀疑。过不了多久,好戏就要上演了!”
      “好戏?”海流丹双眼蒙上一层阴霾,短短一段时间,她就已身心俱疲,不想再参与这些无聊的勾心斗角,落水的事刚结束没几天,她可不想又替太后办什么事,于是试探性地问,“太后可否告知,妾需要做什么?”
      “放心,接下来你只要好好看戏,安心养胎即可。”太后神秘道,“毕竟嫔妃中为老妇效力的不止你与萧夫人,下面是她们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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