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凤代龙》明溯流光

48、有喜

　　入夜，楚逸在和孙和确认两遍后，知道自己又该去见那个他不想见，也不想见他的女人了。他很清楚，后宫佳丽三千，并非每人都仰慕君主。只是像萧蝶这样明目张胆嫌弃自己的，恐怕还是第一个。
　　来到熹华殿，接受萧夫人毫无诚意的行礼，楚逸看到殿中小案上散着吃剩的果核、点心和蜜水，又见她略显丰腴的脸庞，皱眉道：“一天到晚胡吃海塞，你想当杨妃不成！只是杨妃倾国之貌，你若只是身材丰满，恐还不及其万一。”
　　萧夫人皮笑肉不笑：“陛下因何认为妾想学杨妃？是了，只因天下男子皆以为妻妾的一言一行皆是为讨其欢心。只可惜，妾吃喝玩乐皆为自己快活，从未有过成为杨妃、吸引陛下之想。”
　　楚逸早已习惯萧夫人的无礼，他没有动怒，只是淡淡哼道：“朕知你不想侍寝，既如此，早早睡下便是。”说完唤宫人进来宽衣，待宫人退下后，两人背对背躺在榻上，越想尽早入睡，脑子偏越发清醒。
　　楚逸来熹华殿十次，八次是单纯睡觉，与萧夫人行房不过寥寥几次。这一回，楚逸像往常一样睁着眼睛看榻前的帷帐，突然听背后的萧夫人说：“陛下今日见了施宇洛？”
　　楚逸瞬间警惕起来，严肃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萧夫人幽幽道：“没什么。妾听闻施宇洛长相奇特，妾从未见过洋人，故有此问。”
　　“只是如此？”楚逸不相信萧夫人的目的如此简单。
　　“陛下以为妾要干政？”萧夫人话语中带了一丝怒气，“妾是否对朝政有心，陛下难道不知？”
　　“就算你无心，可太后也会命你留心。”楚逸仍不信萧夫人的辩解，“想见洋人，以后有的是机会，何必只对施宇洛有兴趣。”
　　萧夫人不再出声，她不想再说什么，反正楚逸不会信，她的沉默让楚逸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其实萧夫人刚入宫时，楚逸多少还是有些同情她的。可随着时间推移，萧夫人愈发乖戾，而且她的确在太后的指使下做了一些事情。事到如今，楚逸早已不在乎萧夫人是否被冤枉，谁让她姓萧。
　　天气热的叫人发狂，仿佛回到了大羿射日之前。楚逸进后宫的日子也越来越少。胡素素曾主动去请楚逸，被他毫不留情地骂了回去。一位如此可怕的皇帝倒是对后宫起到了威慑作用，一时间后宫平静得如一潭死水，无人敢闹事。
　　待下了场毛毛细雨后，楚逸才进了后宫。碧蓝殿成了他的首选。找人侍寝倒是其次，主要是想找秦蓝梦商议朝政。
　　进入殿内，见秦蓝梦在小憩，便命下人不必唤醒她，直径走到榻边坐下，等她醒来。
　　过了两刻钟，秦蓝梦才悠悠醒来，见到眼前的楚逸，一惊，起身道：“陛下何时来的？”
　　“来了有两刻钟了。倒是你，午睡到这个时候，实在少见。”楚逸笑道。
　　“天气太热，妾近日总是困倦。”秦蓝梦窘道。
　　“好了，让下人收拾一下，到了用晚膳的时辰了。”楚逸拍了拍她的肩。
　　晚膳虽简单，倒也精致。只是一向胃口极好的秦蓝梦此次竟用的甚少，让楚逸不由起疑。
　　就寝前，楚逸坐在窗前，任由雨后凉风扑打。
　　“看来陛下心情不错。”秦蓝梦道。
　　“瓦叶使臣遇刺一事解决了，尤鲁国王也决定与大越交好，不起战事。”楚逸闭目享受清爽，“施宇洛当真是个人才。”然后他将施宇洛的想法和秦蓝梦细细讲了一遍。
　　“陛下既已封他官职，以后可要将他牢牢绑住，莫被太后的人钻了空子。”秦蓝梦道。
　　“恐怕没这么容易。朕看得出来，施宇洛所求唯名利而已，一旦苏萧两家开出的条件更为丰厚，他是否还会效忠朕还很难说。”楚逸适才舒展的眉头皱了起来，但紧接着故作轻松道：“罢了，来日方长，朕先赏他一处宅子，以后若再立功勋，朕绝不吝惜赏赐。况且他是个聪明人，若为一点名利就成了千夫所指的逆贼，便是得不偿失。”
　　说完，楚逸意味深长地看了秦蓝梦一眼，牵着她的手上了榻。
　　情/欲的色彩涨满了楚逸的双眼，呼吸略有急促地将鼻尖贴上了秦蓝梦裸/露的锁骨，秦蓝梦心中一乱，红着脸将他轻轻推开，咬唇道：“陛下，不可……”
　　“怎么，”楚逸有些不悦，“你想违抗朕？”
　　“妾不敢。”秦蓝梦理了下微乱的发丝，“陛下难道没有发现？妾如今精神倦怠，饮食减少，而且……近日还频频作呕……”
　　仿佛镀了金一般，楚逸的整张面孔都在刹那间泛起了光泽，他有些激动地抬起手，缓缓覆在秦蓝梦的小腹上。
　　“莫非……”
　　秦蓝梦点了点头。
　　楚逸笑得像个熟了的开口栗子，欣喜地下榻走了几步道：“好！好！宫中有三位嫔妃怀孕，我大越不愁后继无人！”
　　“只是，妾腹中的孩子才两个月，胎像未稳。”秦蓝梦下榻行了个小礼，“宫中险象环生，怀孕嫔妃乃众矢之的。妾未及时将有孕的消息宣扬出去，也是因害怕。所以……在月份大了之前，陛下能否帮妾保守秘密……”
　　“那是当然。”楚逸扶住秦蓝梦的双肩，“朕绝不会让任何人害了这个孩子！若你和高长使皆诞下皇子，我大越真是福泽无量啊！”
　　“多谢陛下成全。这孩子若能平安降生，全是托陛下的福。”秦蓝梦微笑。
　　“把若字去掉，”楚逸双眼放光，“他一定能平安降生！”
　　两人带着同样的期望沉沉入睡。屋中萦绕着淡淡茉莉花的香气，让秦蓝梦仿佛置身于茉莉花神的仙府中。她做了一个长长的美梦，梦中的孩子活泼可爱，围着她跑来跑去，天真烂漫。
　　不久，高雪涵生产，是一位公主。原本满怀期待的楚逸在听到婴儿性别后瞬间冷脸，连孩子都没看一眼就离开了雨露台，更别说给公主赐名了。
　　楚逸如此冷淡，高雪涵倒是不太在意，她抱着刚出生的女儿，乐不可支。初为人母的感觉竟是这般奇妙，让她把怀孕生产的辛苦全部抛之脑后。秦蓝梦去看望高雪涵，对这个孩子也十分喜爱，开始盼着自己腹中的孩子早日长大、来到世上。
　　入秋后，秦蓝梦肚子日显，好在天公作美，今年的秋天比去年冷了许多，秦蓝梦穿着厚厚的衣服，还不时谎称受了风寒躲在殿中不出，竟没人发现其怀孕之事。
　　金秋时节，菊花盛开。后宫一年一度的赏菊大会举行。只不过今年的赏菊会由太后举办，无人敢不来。秦蓝梦也只得将衣服穿得再厚一些，尽量不露马脚。
　　不过事情往往会向相反的方向发展。
　　赏菊大会前一晚 ，秦蓝梦早早睡下，吩咐当晚值夜的霁霖早点叫醒自己。谁知第二天霁霖因贪睡还是叫晚了。秦蓝梦斥责了霁霖一顿，匆忙梳洗过后就赶往目的地，发现太后命所有人在等她。
　　看着太后不怀好意的笑容，秦蓝梦心里暗暗叫苦，知道一顿刁难是免不了了。
　　“秦七子如今的架子是越来越大了。”太后阴笑，“连老妇办的赏菊会都姗姗来迟，可见平日放肆成什么样子。”
　　“太后言重了，秦七子每日晨昏定省甚是恭谨。想是今日犯了秋乏，多睡了片刻才会迟到，求太后饶了她这次吧。”皇后劝道。
　　“那就更该罚了。向皇后请安倒勤，怎么对我这老婆子就这般怠慢。如此一来，不敬、不孝的罪名她可都落实了。萧夫人，你说是吧？”太后不依不饶。
　　萧夫人似乎不太想参与此事，懒懒答道：“妾哪里懂这些，一切由太后和中宫做主便是。”
　　皇后还想说什么，蒙钰、穆媆萍也想求情，但被秦蓝梦眼神阻止了。她不想让她们为此惹恼太后，这样于大局不利。
　　见皇后不说话了，太后邪笑一声道：“既然皇后也认为老妇有理，那老妇就按着宫规办了。念秦七子是初犯，就罚她二十板子，以示惩戒！”
　　秦蓝梦暗叫一声不好，看着施刑的宫人一步步逼近，她突然大声说道：“太后怎么罚妾都可以，但求别伤了皇嗣！”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刚才还得意洋洋的太后浑身震悚起来。意外、惊疑、愤恨的神情一下子包围在她眼角眉梢。一旁的皇后惊喜道：“怎么，秦七子你……”
　　“妾已怀孕四月。”秦蓝梦朗声，“若太后不信，可召御医诊脉。”
　　太后阴着脸传来御医，听到御医报喜后，阴霾又加几分。
　　“快起来。怀孕的人怎能久跪。”皇后笑吟吟地将秦蓝梦搀扶起来，“秦七子一直瞒着此事，想必也是担心有人图谋不轨，只是陛下可否知晓此事？”
　　“回中宫，陛下是知道的。妾在和陛下商议之后方敢隐瞒。”秦蓝梦道。
　　“太后，看在秦七子怀有身孕的份上，就免了她的刑罚吧。”皇后转身求情。
　　太后还未说话，一旁的王玓瓅尖声道：“怀孕是一回事，失礼于太后又是另一回事。难道因为怀孕便可不顾礼数？”
　　饶是皇后这般好脾气之人，听到王玓瓅此话也不禁恼火，斥道：“王少使，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往日的责罚还不能令你长教训吗！”
　　“老妇倒觉得，王少使说的不错。”太后看着杯底的茶叶，“若因怀有龙裔便可不顾礼数，岂非会令嫔妃恃宠而骄？有孕固然重要，但宫中礼法也不可废。罚还是要罚的。既有了身子，就改为打手板吧！”
　　皇后仍是不忍，担忧道：“可是太后……”
　　“老妇怀皇帝时，摔过一跤尚且安然无恙。秦七子本就健壮，打几下手板又有何妨？莫非她的孩子长在手里不成？”
　　见太后已把话说到这个份上，秦蓝梦想赶快息事宁人，于是出言道：“太后说的对，妾领罚。中宫对妾的体恤之情感激不尽，只是后宫礼法实不可废，妾愿为自己的失礼之举向太后赔罪。”
　　话音刚落，太后就让宫人换了一条薄木板来，对着秦蓝梦的双掌狠狠打了二十下。她的手掌肿得老高，还泛着渗人的血点。
　　秦蓝梦一声不吭，手虽还疼着，心里却生出一丝得意。她知道太后此举不过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泄愤行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