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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   那天梁彤下了朝,骑着自己的小红马,路过朱雀大街西市,听见一家卖蒸饼的吆喝:“来来来——刚出炉的蒸饼咯!各个都有十字花!”不禁内心一动,神往不已。
      诸君或许不知,这蒸饼唯有发酵得充分,放在蒸笼里用大火猛蒸,皮面上才会爆开白生生的“十”字。这样的饼,咬起来松软可口,甜香非常。早上起晚了没来得及用早膳,散朝已是晌午时分,一笼十字花的蒸饼的出现,快把梁彤的魂都勾没了。
      于是他翻身下马,掏钱买饼,上马大嚼,一气呵成。
      正啃得开心,抬眼撞上对面牵马走来的御史秦项。躲也躲不开,他只得再次跳下马来,哽着脖子咽下满口的饼,拱手道:“秦大人也来买东西啊!”望着秦项不善的神色,心里叫苦不迭,碰上谁不好,偏偏碰上这个迂腐至极的侍御史。
      “不成体统!”对方果然一点面子都不给,瘦巴巴的文官牵着瘦巴巴的马,一脸正色地经过梁彤时留下四个字。梁彤可怜兮兮地望着对方往衣帽行去了,想着秦御史几年也不添新衣了,今天倒叫他撞了个稀奇。又见他手里摸的是一顶虎皮帽,恍然大悟:听闻这位御史大人独身多年,三十多了才终于娶亲,几年前才有了个独子,这是给小家伙添行头呢!想到这里梁彤微微一笑,慈父之心,古今皆同。秦大人回家见了儿子高兴,就犯不着再为了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参自己一本的了吧!
      结果梁彤还是被弹劾了。三品大员,一朝落马,竟然是因为当街吃饼!
      幼年与自己称兄道弟的小国君吴勃正坐在御书房上首,捧着脑袋叹气:“白民国还没出过这种奇事!五品以上不得入市,驾马饮食也着实不雅……现在秦先生就咬着你不放了,你说我拿你怎么办好!”
      “叫你为难了。”梁彤挠挠后脑,他曾是太子伴读,一朝天子一朝臣,吴勃对随他长大的这群年轻臣子一向照拂有加,早就引起了朝中老臣的不满。御史台更是对他们这群人盯得死紧,他这次被抓个正着,自然令吴勃头痛。罚不舍得罚,不罚又落人口实。
      “唉,你去通州冷静冷静吧。”朱笔一批,吃饼一事算是了结。

      失魂落魄地走出宫门,遇见三个熟人正围住一棵海棠讨论什么。他凑过去打招呼,身着青色朝服的简廷遇一把搂住他的肩:“这是怎么了,彤兄!垂头丧气的!我们都听说啦,秦项那厮上了好几本折子,他以为自己还真能拿你怎么样不成?他再针对你,我们哥几个也不放过他!”
      哥几个正是指的自小一起在上书房陪太子及勤王念书的世家公子:齐思源齐思礼两兄弟及简廷遇自己,加上梁彤,一共四位伴读。
      吴勃继位后有意提携四人作为自己的第一批亲信,梁彤又是四人里升迁最快的,年方十七便是着紫衣的要员,除了梁家祖荫的影响之外,便是小国君自己的格外看重。可以说,梁彤今日的成就与失败,都要归功于吴勃任人唯亲的决策了。齐氏兄弟紧随其后,在其父掌管的大理寺中表现不俗,如今也得着红色朝服,官居五品。而行事嚣张的简廷遇在四人中垫底,谋的也是户部肥差。这样看来,四人成为御史台的眼中钉,被重点关注的原因,也就没有那么难以理解了。
      齐思源听了简廷遇的话眉头紧皱,见梁彤脸色灰白,也关切地问:“君上怎么说?”
      “君上让我去通州。”
      “啊?怎么会?那什么时候让你回来?”齐思礼在四人中年纪最小,对四人深得国君宠爱这一点深信不疑,听到梁彤遭贬,顿觉不可思议。
      齐思源捂住弟弟的嘴,厉声道:“你当这是儿戏!恐怕今后我们几个都要更加收敛些才是!”说到“收敛”二字,有意无意地瞟了简廷遇一眼。
      简廷遇被瞅得发毛,近年简氏一族的发展大不如前,处处被齐家压了一头,简母又时常数落他官职比不过齐思源。四人共事到如今,全靠幼时一同长大的亲厚之意。齐思源这一眼,却点燃了简廷遇一直以来压抑的愤怒。
      “收敛?你只是想明哲保身吧齐大公子!齐氏处处出风头的时候可看不出什么收敛!”
      梁彤生怕两人在宫门就吵起来,拉着急红眼的简廷遇不让他再说下去,“现在倒霉的人可是我,你们两个置什么气!家族是家族,个人是个人,我们四个相处,什么时候要把家里的一笔笔账也拿出来算了!”
      简廷遇一时气恼慌不择言,话说出去也有些后悔,见齐思源脸都气白了,也觉得十分尴尬,却是背过身去面朝海棠,闷闷地说:“对不起。”
      齐思礼见形势不好,拉拉自己的哥哥,没拉动,便走过去扯住简廷遇的袖子,“庭遇哥,我哥也没有别的意思。咱们快一块去吃饭吧,通泰酒楼刚出了新菜,唤作什么‘甜雪’的,你和我哥都爱吃甜。而且彤哥哥也要去通州了,就当给他践行好吗?”
      又提到梁彤被贬到通州一事,四个人都有些心情沉重,齐思源和简廷遇于是都点点头,分别拍了拍梁彤的肩。梁彤苦着脸,“是啊,我就说还是我最倒霉了嘛!”

      梁彤到通州“冷静”,一冷静就是五年。
      通州处北,到了冬天,气温要比都城长安冷上许多。梁母每年到落雪的时候,都会派人送来一批新的冬衣。今年小厮缩着手进来通报说冬衣到了的时候梁彤正为安置流民的问题愁得焦头烂额,也没有特别在意。
      结果一个绿油油的身影掀开门帘冲到眼前时把他吓了一跳。
      来人正是简廷遇,五年过去了,也还是没有升官。
      “通州真的好冷啊!这些年可真难为你了彤兄!”
      “廷遇!你怎么来了!”一别五年,虽有书信往来,到底不及见到故人亲切。梁彤兴冲冲地击了一下来人的左肩,没控制好力道,把人打得哇哇大叫。
      “哇哇哇,我休公差来看你,你就这么下狠手对我!五年不见心肠比齐思源还硬了!”
      梁彤把人带到燃着小火炉的里间,拿出小茶碾准备给他煮茶。
      简廷遇见炉子旁摆的瓶瓶罐罐觉得稀奇,随手抄起一罐拧开闻,被呛得脸颊通红。“是花椒啊!”
      梁彤把罐子夺回放好,道:“别乱动,这是跟一个南方行脚商学的,把茶碾碎了煮着喝,加点调料,热乎乎的,驱寒提神。你刚刚还没说完呢,思源与思礼近来如何?君上可好?”
      简廷遇听见齐思源的名字撇撇嘴,“终归道不同不相为谋。他在信里没跟你说吗?”
      “没有,什么?”梁彤把碾碎的茶叶丢进煮茶的小锅里,拿小调羹搅了搅,一股茶叶的清香混合着热气飘散出来,令人愉悦。“你和思源怎么就道不同了,我们的道,不就是君上嘛。你们俩谁要谋反了?”
      “看看,在通州待了五年,越来越敢胡说八道了。那棉衣里,还有一件君上钦赐给你的呢。你这样开口闭口把‘谋反’挂在嘴边,他可伤心!”
      “别扯开话题,你和思源到底怎么了?”
      “绝交了。”
      “什么?!”梁彤惊讶地差点掀翻小茶锅,觉得事态严重,把调羹撤了出来,寻了个盖子把锅盖上,正过身准备仔细询问。
      “割袍断义、恩断义绝……就是这样。我这还真有他撕下来的半截袖子,要看吗?”
      “为什么?”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齐公子为人正直高洁,不屑与我这样的下作小人为伍了。”
      梁彤怔怔看着他,发现这张总是故作张扬的脸此刻分明是写满落寞的。
      “你别那么看着我——我知道你说过我们四个相交不用管家族恩怨,但真能分的开吗?简氏与我有养育之恩,我岂能不报?呵,你知不知道,现在长安城里又有新的‘四君子’了。”
      “你是说前年及第的两个新秀,好像叫作安巍和冯闻的吗?”
      “是呀,安公子、冯公子与齐家二俊,又是四个人了,和你和我都没有关系。”
      “思源是跟我说过这两个人不错,但也从没讲过你半句不是。你们之间大概是有误会,不要意气用事了,我看你心里是很在意他的。”
      “唉,不提这些事了,君上私下告诉我,最迟明年春天就要召你回去了,我这次来就是来让你做好准备的。——什么好像糊了?”
      “哎呀!我的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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