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尾》藏酒阁

7、第七章

　　第二日清晨自离末踏出屋子，整个小院里就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氛围，她像个嚣张无比的大爷一般坐在石凳上，翘着腿，神情极其冷淡，仿佛含冤三十载一朝沉冤得雪。

　　沈幕正收拾行装，抬首便看到她扬起的下颚，眸子里划过一丝好笑的意味，沈洋更是兴致盎然的笑出声，惹来离末一个忍无可忍的白眼。

　　沈莺站在角落里踟蹰，眼神四顾，脸颊憋的有些许青白，眉头紧皱，可就是不肯走近离末。
　　岳梦远看看离末，走到沈莺身边，低声劝慰：“莺儿，去道个歉，离姑娘不是妖，我们错怪她了，这几日世伯上山，我们总还要在这借住的。再者，大师兄是有底线的人，说出口的话，不能不遵。”眼见低着头的人更加难过，委屈的神情一览无余，他心尖微颤，语气放的更软：“去吧，师妹，我陪着你。”

　　沈莺犹豫再三，终于迈开步子，走向离末。

　　刚刚止住脚步，离末便冷冷抬手制止：“要道歉就免了吧，我不会原谅你。我身体异于常人，饮了识妖便会像普通人醉酒一般，也幸亏仅是如醉酒一般，倘若我饮了识妖会送命，岂不是昨夜就平白丢了性命。”

　　沈莺碰壁，又被那冷漠的神色刺激忍不住呛出口：“妖都不会送命的东西，你一个人怎么会……”

　　话未说完就被跟在身后的岳梦远呵止，他恭恭敬敬行了一礼：“离姑娘，师妹年幼，少不更事，又是头一次下山，难免犯错，姑娘能一人独居山中清静之所，胸襟自然非常人可比，还望姑娘莫要再怪罪师妹，她内疚了一整晚呢。”

　　离末“哼”了一声，不再理会。

　　沈幕行装吃食收整妥当，扫了一眼全身僵硬的师妹，借着告辞前来解围：“离姑娘，我们这便要上山了，山上地势复杂，只我和岳师弟同世伯带一个护卫上山，其余的人只怕还要待在这里叨扰姑娘了。”

　　离末站起身：“无妨，这么多人上山是不方便，待便待着吧，你们路上小心。”

　　“嗯。”沈幕走到张老爷身边。
　　张老爷又嘱咐院中剩余人等：“管家年岁已大，不便上山，你就留在这里照应。我走以后，切忌乱走，否则谁都救不回你们。”

　　沈幕回转身：“沈洋，我们上山最快六日归来，你和师弟师妹照顾好众人，提高警惕，小心行事。”
　　沈洋点头应是。

　　.

　　不羁山并不只是一座山，而是整片连绵的山脉，山上同山下大不相同，入山仿佛进了另一个世界，随处可见人世间少见的灵药灵草，可治杂症可提修为，大部分却是叫不出名字的绿植，色泽斑斓，不辨毒理。

　　山中湿气还未散尽，怪石嶙峋，参天奇树蜿蜒，灌木野草交错纵横，无路可走的时候只能以仙剑辟路。

　　天边夕阳斜照，一路走来小心翼翼，走了整日的山路，张老爷累的气喘不断，内衫湿透，腿脚酸胀，沈幕虽不像张老爷那般吃力，却也略感疲惫。

　　“不走了，那地方有个山洞，正好可以过夜。”张老爷伸手一指，“今日就歇在那，也该辨辨方向，不要迷了路。”
　　沈幕：“好。”

　　山洞内空间并不大，潮湿阴暗，照旧没有活物，虫蚁蛛蝗这类无处不在的小玩意，在山洞里竟也无踪。人呆在里面并不是很舒适，可这样的环境总比宿在茫茫山野中稳妥得多。

　　四人在附近拾了干柴断木，摘了些可食的浆果，一切收拾妥当时已暮色四合。

　　沈幕习惯性借着天边残存的亮光在周边巡视，轻微潮湿的泥地里有什么东西拖过的长长痕迹。沈幕皱皱眉头，回到山洞即刻布了结界。

　　张老爷小心取出怀中一块折叠工整的布料展开，那布料上寥寥几笔勾勒出一个山脉的模样，沈幕细看那正是不羁山的走向。

　　张老爷：“这里是不羁山侧峰，这药草长在山边西侧，半山腰往上。今日一路顺遂，我们也仅走了三分之一的路程。”

　　岳梦远第一次见这地图，那图细致的很，标注了诸多罕见的药草，他忍不住惊讶：“不羁山常年都有妖盘踞，人间居然有这样的地图，好生精细！世伯，你从哪里得来的？”

　　张老爷一笑：“自古奇珍异宝所生之处，必有不畏艰险摸索之辈。这地图普通人得了也无用，所以你们没见过亦属寻常。它只在药坊流传，据说是个会术法又痴迷药草的大夫常年出没不羁山耗多年心血编绘而成。我也是拖友人颜面，以重金购置而来。”

　　沈幕转过头对岳梦远道：“拂云门注重自身勤修，少用丹药提升修为，这图在咱们这一脉也便少见。”

　　岳梦远：“我倒是听闻过有些修仙侠士用药草辅助修炼，可师父不是说自身修炼才能稳扎稳打，用药草多半灵力不稳吗？”

　　沈幕：“师父说的不错，稍有不慎用药草外加的灵力过量，身体无法承担，灵力运转不畅，轻则损伤经脉，重则躯体紊乱，丢了三魂七魄，入魔道。”

　　岳梦远摇摇头，微嘲道：“可还不是有人忍不住用药草丹药提升修为嘛。这世间无数人想要走捷径，真正能得偿所愿的又有几人？到最后得不偿失，也不知是为哪般。”

　　昏黄的柴火光印在众人脸上，不知张老爷想起了什么，神情恍惚有些怅然。

　　沈幕撇过眼，放轻声音：“世伯可是念起了伯母？”

　　张老爷长叹一声：“你伯母回府省亲，途中被袭，侍卫惨死，唯她一人独活，奈何却丢了七魄，好在还有盘魄花，这一趟真不知是福是祸……”他皱起眉头：“这夺人魂魄所为何事？”

　　沈幕望着柴火，顿了片刻才道：“需要七魄才成的秘术不多，只我听闻的有两种，一种以三魂七魄复生过世之人，三魂需自身三魂，七魄可夺旁人的；另一种以七魄祭魔以求灵力突飞猛进，术士算过伯母七魄尚在，所以一定不是后者。”

　　张老爷怒道：“救了自己想救的人，却害别人魂魄不归！”

　　岳梦远安慰道：“世伯不必生气了，还好如今我们知道盘魄花生长的地方，取了给师娘服下，被夺的七魄回体，虽说师娘会失忆，但总归可像常人一般生活了。”

　　张老爷仰头望着洞外的天空：“但愿此行万无一失。”

　　岳梦远守前半夜，沈幕守后半夜。张老爷和护卫阿德经不住一日的艰辛跋涉，早早陷入沉眠。沈幕解了疲乏，起来同岳梦远换班，他也累了一日，蜷在潮湿的树叶之上，很快陷入梦中。

　　月过中天，林中愈发静谧，连风声都吝啬于出现。沈幕曲起一腿，倚在洞口石壁，抬手拾了根干柴拨弄火堆。

　　出门前，掌门嘱咐过，此行最主要的目的是护世伯取得盘魄花，另有一事却是单独嘱咐他的：有种同盘魄花并生的草，名曰凝魄，掌门的命令，便是取这草。

　　拂云门常年教授仙法，也以贩售药草为生，所以十岁过后门内弟子会分成两脉，一脉以习仙法为主，一脉以辨识采摘药草为主，但并不是严格分开，在不耽误本脉课程的条件下，可听习另一脉学识，沈幕时常在练仙法累了的时候去医药司旁听，耳濡目染，他也就清清楚楚知晓这凝魄的作用——
　　盘魄花收魄，凝魄草固魄，因此并生。

　　凝魄行的是固本培元之效，为修残缺不整的魄。

　　凝魄草罕有，世间难得。可这不羁山草木万千，稀有的药草不胜枚举，爹却单单只要这一样，还嘱咐此事勿要旁人知晓，连沈洋都要瞒着，何等重要的事要如此做？

　　沈幕思绪正沉的当口，洞外枝木忽的飒飒作响，一股清淡诱人的香气似有若无的吹入洞中，在沉沉夜色里香艳的摇曳。

　　沈幕起身。

　　“啊，好痛……”
　　洞外传来女子娇柔的呼喊，声音绰约缥缈，柔媚的仿佛没有经过耳朵，就直接钻入肌理，细听却又是错觉。

　　岳梦远警觉的睁开眼，翻身坐起，沈幕无言回望他一眼，岳梦远点点头拾剑守在洞口。

　　洞内的柴火光撒出洞外，照亮近前的空地，远处山石草木暗影绰绰，又一声轻叹传来。

　　沈幕站定在洞口前，岿然不动。

　　那声音又近了些，仿佛饱含委屈的唤道：“公子～”

　　树后行来一人，衣衫不整，形容狼狈，却仍然抢眼的很。
　　那是个长发女子，秀眉入鬓，眼梢微挑，自带一股惑人的风情，红唇点缀，嫩白的脸颊，嫩白的脖颈，嫩白的肩膀，嫩白的……胸口……岳梦远抬手搔搔额头。

　　那女子脚步虚浮，黛色的绣花鞋深一脚浅一脚，破碎的裙角堪堪遮住腿根，足踝处有个细小的伤口淌血。
　　女子身形不稳，摔倒在地，细弱的腰肢仿佛撑不起她的身子，半倚在地上，抬头，轻蹙娥眉：“公子这样狠心，奴家受伤了，公子也不帮扶一把吗？”

　　沈幕眼眸变沉，眉眼清冷，一步一步走近，站定在她身前。

　　女子伸出手，欣喜的正待来人搀扶，却只见沈幕将手中带着剑鞘的沉水向前一伸。

　　女子挂在脸上的笑容微不可查的凝滞了一瞬，又重新变得畏缩：“公子拿这冰冷的剑做什么？奴家看着害怕。”

　　沈幕长长“哦”了一声，挑起眉梢，缓缓反问：“害怕？”

　　女子嘟起嘴点点头，沈幕伸出手，干净略带薄茧的手掌覆上一只柔软腻滑的小手。

　　不知是有心亦或无意，那小手借着起身的动作在沈幕掌心轻轻摩挲。她直视着沈幕，目光里饱含深意，还未站稳的身子又是一软，正正扑进沈幕怀中。

　　扑鼻的幽香侵来，沈幕低头，柔软滑腻的浑圆近在眼前，因为挤压着沈幕的胸口而微微有些变形，女子双眸噙着一汪水，雾气蒙蒙格外惹人怜惜，呵气如兰：“公子，好生俊俏。”

　　“呵……”沈幕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