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晨] 关于爱》盘子

4、第 3 章

　　后来不知打何时开始，聚会的窝点就从北京城的饭店茶馆街头巷尾，转移到了段亦宏的住处。
　　用李宸的说法就是，外面馆子里那些厨师的手艺实在比不上老段。当然这个说法不乏奉承拍马之嫌。而老段就要说得朴实得多，在家里吃比较实惠。
　　那时候老段租的房子在一栋旧公寓楼的顶层，房间不大，不过厨房卫浴什么的也还齐全。此外还有一个小小的晒台，算是顶层人家的福利。
　　通常李宸都是带着他的宝贝手掌机一同前往老段家，然后霸占了唯一的单人沙发冲锋陷阵厮杀对决。
　　而段亦宏通常只落得坐个硬板凳拿上剧本或者什么专业书看上一小会儿，然后就被李宸赶上他的战地——厨房。
　　任何人被压迫久了，都会自然生成一种反抗的能量。
　　于是有一天老段问起，李宸儿，你说你跑哪儿都打游戏，干嘛非跑我这儿来呢。
　　那厢目不斜视专心致志，随口答道，在家无聊呗。
　　那你在我这儿就不无聊了？
　　嗯啊，这不一样。那个“不”给狠狠地拖长了。
　　哪不一样了？老段拿出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决心。你要是答不上来，就把沙发还给我。当然这个潜台词并未被李宸挖掘出来，老段多少惋惜。
　　在家老是要被老妈念呗。
　　老段乐了。那要不我也来念念你试试？
　　不要不要。李宸太起头，一脸可怜兮兮的表情。让老段不自觉地想起了，呃，哈姆太郎。于是，缴械投降。

　　段亦宏拿了盆孜然羊肉出来的时候，很惊异地发现李宸不在沙发上。通往露台的门开着，于是让整个房间喧嚣了起来。
　　然后他看到李宸那小孩儿大半个身子趴在晒台的围栏上。李宸儿，你在那里干嘛呢。
　　李宸回过头招呼，老段，快，快来看。外面有人吵架。
　　老段多少有点啼笑皆非，但还是走到晒台。怎么说也得把那个小兔崽子拎回来才是。走到李宸身边的时候，老段看到那个噪音的声源。是隔壁楼里的年轻夫妇，不知为了什么在大庭广众争执起来，逐而一发不可收拾。
　　周围慢慢积聚了一圈围观者，还不算上他们这些从晒台、从窗口窥探着的人。
　　段亦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为生活中芝麻绿豆的事儿跟人争吵了。似乎不知从何时起，这一权利就从他的生活里被剥离了。也许是头一次坐上前往北京的列车的时候吧。
　　尽管争吵激烈，但在老段看起来，他们显得尤为暧昧和俗气。那种生活中最底层的味道，有时候看来其实也挺温暖。
　　老段扯了把李宸，吵架有啥好看的，快进去吃饭。不然孜然羊肉要冷掉了。
　　李宸被段亦宏掐准了死穴，听到孜然羊肉这四个字之后，立马从围栏上蹦下来，然后进屋、洗手、坐下，等待大厨宣布开饭。

　　段亦宏不紧不慢地摆上碗筷，然后绕到李宸身后打开音响，于是松散柔软的音乐流动了开来，似乎把窗外的喧哗阻隔在了另一个时空。
　　女人的歌声悠然而欢快，如溪流一样，从房间里穿行而过。但未免太过欢快，让李宸觉得像四五十岁的时候摘下的紫红色浆果。至于为什么会是这个比喻，其实李宸自己也说不清楚。
　　老段，你怎么想起听这个的？
　　外面闹哄哄的，吃饭多没情调啊。老段一边摆开菜色，一边回答。
　　不是不是，我是说这种音乐，呃……
　　你是问我为什么听BOSSA NOVA么？
　　桌子对面的小孩虽然对专用名词一知半解，但还是很合时宜地点了点头。
　　难道你让我跟一样整天听动漫歌曲吗？
　　其实李宸心里很想说是啊是啊动漫歌曲有什么不好的，但又怕祸从口出，多半就会被剥夺这孜然羊肉的品尝权了吧。
　　段亦宏小小地沉浸在他和BOSSA NOVA的世界里，显然没有洞察李宸的“邪恶”想法。
　　以前一个玩爵士乐的家伙跟我说，寂寞的时候就听BOSSA NOVA。
　　李宸放下碗筷。文、艺、段～这三个字被他念得咬牙切齿。
　　我李小爷坐在这里你还扯什么寂寞还有什么不满意吗。
　　老段看着李宸好笑起来。别忘了啊，还有你不在这儿的时候哪，那岂不是我孤家寡人一个么。
　　得了吧，得了吧你。那以后这样，啥时候你孤独了寂寞了荒芜了，打个电话给小爷我，我保管随叫随到，质量保证，服务到位。李宸同学把胸脯拍得铛铛响。
　　末了还不上一句，我就不信我比不过那个波斯……那个博士蛙！
　　在那一刻，段亦宏深刻体会到了无知者无惧这句话。
　　等他们消停下来的时候，外面的争执声也已烟消云散了。只剩BOSSA NOVA，哦不，只剩博士蛙独自吟唱着。显然，THE FROG心领神会。

　　傍晚的时候，段亦宏站在晒台上看着李宸踩着脚踏车，那么三下两下拐到大街上，然后渐渐远去，缩成太阳里头的一个点。
　　渐沉的夕阳总容易让人去思考一些事。
　　于是老段倚着晒台的围栏，指间点起一根烟，然后开始想些有的没的。比如他相伴已久的寂寞，比如他的事业他的前程，再比如那个叫做李宸儿的家伙。
　　段亦宏自认是一个挺无趣的人，谁给他一个角色一本剧本，差不多就能把全世界都忘了。除去本职工作，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热衷的事情了。
　　于是他也常纳闷，怎么李宸儿就那么爱往他这边跑，怎么在他这边窝一整天他愣是不觉得憋得慌。
　　当然老段并没有傻呵呵地正儿八经地去问李宸。如果问他的话，李宸儿多半会摆出一副霸占了老段顺便霸占他家的所有物的姿态，就差往人和所有物之上盖个刻有他李宸大名的戳。尽管是有些文不对题的嚣张和霸道。
　　不过这个噪呱的家伙，倒是真的让那位叫做寂寞的房客很久没有露面了。
　　段亦宏有点理解那些爱在家里养个猫儿啊狗儿啊的人的心情了。即使你们在一个屋檐下交集也并不太多，但你至少会知道你不是独自一人。你说话，他会回头看向你。这种感觉大概就叫做安心。
　　老段想他和李宸儿的世界似乎是游离于这个世界之外的存在。既不能划分到亲人的世界，也与跟其他朋友的相处模式不同，当然更不能归算到演艺圈的世界里头去。
　　那个世界很小，很纯粹。小到就他们两个人，他们什么也不是，又或者什么都是——当你的世界只剩下两个人，那么他势必至于是你的所有关系的承担者。小到如同被包裹在晨露之中，静悄悄地降落在玫瑰花瓣上。
　　他很珍惜，也很稀罕。
　　音响一直没有关。那些男人女人们漂亮到让人嫉妒的声线从门缝里挤过，一直萦绕在段亦宏的耳侧。在这个充斥着柔情和浪漫分子的黄昏，老段有些懊恼地想，我怎么就又文艺了。于是显得那破小孩又一语中的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