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晨] 关于爱》盘子

20、第 19 章

　　就好像是无形中有一枚巨型磁铁，默不作声地吸引着诸如小钢珠啊回形针啊这般的金属物件一样，对于李宸来说，那年秋冬被填塞了一大堆事情，忙得有点过分。
　　之后翻翻那些已然过期了的日程表，李宸自己也不得不为那时段的高效率而感叹。
　　以前的滑雪党友人不止一回抱怨，你冬天就不能不接戏么。
　　李宸颇为无奈又义正词严。大哥，我得吃饭啊。
　　末了，还是得独自哀叹误了这一个多雪的大好冬季。
　　而那些剧集、影片、节目，乃至宣传、通告，就好比急于奔向磁铁的物体，冲进他的生活里，并就此扎根。
　　于是李宸只得一个一个地儿地跑，加上多雪之际，交通也不甚客观，又注定要耗掉更多的时间。好不容易大过年的停歇了数天，之后又是来势更为猛烈的赶通告、上节目。

　　转眼就到了《团长》集结的日子，而唯独李宸还在四下奔走忙碌着，一拖又拖的赴滇计划让他看起来显得有些不得要领。然后倏地一下，又成为剧组里大大小小N个主演里晚到的那一个。
　　于是在大多数演员已抵达云南，开始艰苦朴素却也乐在其中的山里人生活的时候，李宸儿在奔波途中常会街道信号断断续续不那么稳定的问候电话。
　　李宸儿啊，你啥时候能到来着？
　　哥几个都早到啦，就差你小子了啊！赶紧滚过来！
　　喂，李宸儿，到时候进山，记得提俩蹄膀来啊。
　　往往是鸡一嘴鸭一嘴，信号本来就不怎么样，加上李宸若刚好身处闹市，三句话里能完整听到一句就不错了。好不容易听明白之后还得吼回去，唾沫横飞得在外人看来好像在吵架。
　　手机里头的调侃也好，扯淡也罢，看起来是缩小了地域的界限，却让时间的豁口更为鲜明起来。一日，再一日。

　　坐在长途车上或者是在机场等候的时候，李宸偶尔会想，要是自己强势一点，是不是可以推掉这些实际并不太重要的琐碎节目，然后准时跑去云南报到，化作那个时代的英魂。
　　在下一秒，他又随即否定了自己的设想。说起来，内心深处也有一小片区域并不迫切地想要归位，或者说是抵触也未尝不可。
　　曾经以为想清楚的事儿，曾经以为能放下的感情，其实依旧挤作一团，黏糊糊地躲在角落里，游走在不黑不白的不确定地带。
　　就好像年末的时候在广播里听到老段的访谈，其中念到袁朗审核吴哲时候的那一段台词。老段擅自扣留了几句没有说。在此之前，李宸并说不清自己是否想听到那段台词被完整地念下来，听到老段的声音在电波里传过来说，我喜欢他，我要定他了。而最终那两句咒语一样的话没有被说出来，李宸暗自松了口气，同时又有些遗憾。
　　也就好像过年那阵，听到沸沸扬扬的有关于老段结婚的传言，以为会神伤，在听到的那一瞬间竟是释然。然后顺便想起，由此是否也能再进行一回关于失恋的哭诉，一如既往。
　　就是那样的一种不确定感。
　　岁月淌下长长的发丝。你以为是理顺畅了，风一过，却又纠缠在了一起。
　　也不是就此不能理顺。只要梳子插得够深、拉扯得够用力，早晚能够除去那些结——大不了扯掉几根微不足道的头发。
　　但毕竟，那是自己的发、自己的心、自己的感情，真要下狠心去剖开，难免终有不舍。
　　于是李宸对于被迫拖延进组这件事也有几分感激，至少还在这段时间里继续混沌着，直到能够用表面的平和来掩饰内心的纠葛。然后得以大刀阔斧，大步向前。

　　而即使之前做足了心理准备，李宸抵达腾冲，看到顶着鸟窝头出现的老段时候，还是有几分不自在。
　　总是会以为整个人都暴露在X光线之中，然后惦念着的那些破事儿——李宸的那些破事儿、李宸后来意外得知的老段的那些破事儿、李宸知道老段并不知道他知道的那些破事儿——全都会不经意间暴露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这个“大家”自然也将老段包括在内。然后真正地支离破碎。
　　即使老段看到他显得挺正常，挺坦荡，尽管眼神里多了些原本不属于他的沧桑和落寞。
　　幸而，剧组足够忙碌，七七八八的准备工作不少。再加上李宸到剧组本来就比别人晚一截，虽然他的戏还没怎么拍，却也同样要求他尽早融入那个人物，走进那段历史。紧迫之下，李宸其实并没有什么闲暇老去惦记着这些有的没的。

　　再往后没几天就是开机仪式。一溜人杵在会场神色低落精神涣散，好像刚完成了一趟穿越，掠过半个世纪。
　　李宸是其中除去女演员之外为数不多的还看起来挺元气挺正常的一位，多半是因为到剧组比较晚，那昏黄的豪情尚未沁入发肤。然后挺元气的李宸始终有意无意地跟老段拉开距离，穿着一式一样的皮夹克立在人群的两侧，让人不禁想起儿童乐园里的跷跷板。起起伏伏，总是在两端，总是留了一长段空荡，相映成趣。
　　天还没大亮的时候，李宸匆匆忙忙套了皮衣，嘴里叼了半个包子跑到停车场。一抬眼，看到站在不远处的老段，愣了下神，踌躇着是否该去换件外套。而旁人跟没看见似地催促着，没时间了赶紧上车。上车前，老段看了他一眼，然后迅速将目光转开。
　　后来李宸想，八成是太久没有跟老段沟通，才会莫名其妙地撞衫。而在不自觉的状态下即被抑制的另一种想法，则在猜测是否因为默契所以撞衫。
　　然无论事情的原由，这一撞衫事件使大家在开机仪式上多少有些尴尬。无论是段亦宏，还是炮灰团团长龙文章，亦有意无意地避免跟李宸站得太近。而李宸则以角色关系作为挡箭牌，紧跟在老邢身边，以此贯彻张副官对于虞师长的崇敬。

　　回到驻扎地之后，李宸立马换了件军大衣上身，混在一群绿得有些旧的军大衣里顷刻安然了起来。而换作是两件同款的皮夹克的话，连出现在同一小方画面里也不行，好像立刻会变作病毒，而后蔓延。
　　于是只留老段一个人套在皮夹克里到处晃，在那一日剩下的光景里承接着群众们地调侃。你跟李宸儿俩情侣装啊。
　　老段笑笑，随便回一句搪塞过去。转过身，却发觉自己早已想不起当时怎么买的这件衣服，是跟李宸一道买的，还是如何来着，全都想不起来。甚至连李宸儿那小子有件同款的也记得不太清楚。只因为衣服确实很结实很暖和也很好穿，于是总带在身边。
　　晚饭的时候又有人提起此事，然后一群好事分子趁机笑得东倒西歪。唯有当事人占着屋子的两个角落，一副端坐的样子。
　　老段回到屋里，边翻着他的台词本，边想是不是该去找李宸谈谈。他想他们有太久没有交流了，以至于他不知道李宸那小子是刻意跟他穿一色的衣服捣蛋呢，还是刚好心有灵犀。他想他已经有太多的事情弄不明白——关于他自己的，关于李宸的，关于他们的。仅仅是停留在“他以为”或者是“他臆想”的地方。
　　回头望去，那么远，那么久，那么多年。老段甚至不知，在与李宸之间的直线上，将身处何地。

　　正当老段卷着剧本在不大的空间里一圈又一圈地转悠的当儿，有人敲门。打开门，门外的李宸笑得有些局促。
　　老段随即将刚才在脑中酝酿好久的，诸如“跟李宸促膝长谈”或者是“劈头盖脸说他一顿”的念头逐一放下。他想，大概这真是巧合，早上的皮衣事件是，这会儿的敲门事件亦是。
　　李宸儿啊，有啥事？
　　不等老段把话说完全，李宸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封袋递给老段。老段，听说你结婚啦。这一早就给你备着的，这回终于可以给你了。那些套话我也说不来，总之老段祝你新婚快乐啊。
　　语速有些快，好像是在应对一场面试，并随时准备撤离现场。
　　而递给老段的红封袋还是数年前的那一个，原来鲜亮的红都有点儿蔫了，边角有三两处蹭出了白色的毛边。一放很多年，只是老段并不知道。
　　老段歉意地笑了笑。没呢，还没结。不过之后也不打算办啥酒席，家里人聚聚就是了。
　　边说着便把手里的东西推回给李宸，李宸没接手。
　　李宸干立了会儿，然后眨眨眼冲老段说。办吧，好不容易结个婚。说完，转身跑掉。
　　剩下老段站在门口，面朝着李宸儿背影消失的方向，在这句怎么听都有些别扭的话里，独自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