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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兄弟 ...

  •   玻璃外墙在阳光的照射下灼灼生辉,宏伟的房顶直指苍穹,鸟瞰着永远比自己矮一截的周围。欧创所在的高楼大厦身披繁华,深深隐藏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秘密。至今也无人得知,它的辉煌已经陨落,里面的员工已经人去楼空,更无人知晓,这个声名显赫的上市公司其实一直被□□所操纵。

      一个男人出现在大厦门口。他穿着风衣,戴着墨镜,在仰望了一眼自己的心血之后,慢慢步入。乘坐豪华电梯直抵十八楼。

      欧创最核心的管理阶层曾经聚集在这里,在浓浓的□□气氛中共谱蓝图。如今想来,非常可笑,莽夫毕竟是莽夫,如何又懂得避其锋芒、出奇制胜的经商之道呢。曾经他想的是,不仅利用薛平光这张王牌度过难关,还用他来漂白天狼会,最后不过是痴人说梦。他的理想,他的志气注定是阴沟的一叶浮萍妄想归于大海的滑稽。他所做的努力不是因为意气之争而付诸东流,而是由于无法改变的本质而功亏一篑。或许他早就想明白了这个道理,才会放弃那看上去顶天立地实则微不足道的财富和权力。

      男人走了进去,没有人来迎接,从来没遭到过的冷落让他有一瞬间的失意。没有经历过摧枯拉朽的打击,也就没有人看得清这个世界,分得清自己。很多踌躇满志、目标明确的成功达人只是在无限期地迷茫而已,很多站在顶端自以为无所不能的非凡之士,到底是宿醉未醒、一文不值。那些更多的守着乌烟瘴气、吵吵闹闹的家庭,念着难念的经的凡夫俗子才获得了最大的一笔。

      整个公司是一片落了幕的灰色,只有属于他陆景浩的办公室张着血盆大口,像是对着他的灵魂的诱逼。他站在那里,点上一根烟屁股,抽了几口,才走了进去。这个烟屁股还是他从地上捡的。他已经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做一件有失身份的事情。他仿佛已经预感到门里即将发生的事会让自己的生命再度翻天覆地。

      办公室没有什么变化,仍是他喜欢的色调,由衷的风格。但是坐在办公桌前的人,却变得那么彻底,仿佛被硫酸腐蚀过无数次,再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阿浩,你来了,”那人放下手中的烟,有些迫切地朝他投来目光,却丝毫也没有动一动身体的欲望,“这些年来,你还好吗?”

      “你为什么不说话?难道是诧异我竟然还活着吗?”他的神情就像看见患了自闭症的儿子,充满了担忧和自责。让人感到寒冷彻骨的同时又有些忍俊不已。

      只是他笑不出来。对他来说,情绪的转变,在此时此刻,就像发条失灵。他怎么笑得出来,他曾经是他最好的兄弟,他怎么笑得出来,他看他跟看见成堆的尸骨没有分别。

      “你居然还活着,”陆景浩松开手指,让那根烟掉到了地上,这根烟若是男人,便是废材,若是女人,便是破鞋,千人踏万人踩,没有人将它捡起来,它就什么都不是。就是捡起来,也是个被掏空的奇迹。“可我宁愿你已经死了,列焰。”

      那个被称作列焰的人笑了起来,但是他的笑容比哭还难看。他的外表是那样光鲜,却不见一丝倨傲和冷酷,仿佛面前的人,无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可以网开一面。他陆景浩的举足轻重,不必言说,仅是一份铭记就能让他甘愿割舍作为一个赢家的尊严。

      可他既然是赢家,又怎么会顾及一个输家的颜面?他既然找回了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那遗失许久的真情,又何以安然地躺在他为自己勾兑的一汪血池里,用白骨为自己搓澡搓得一脸惬意?

      “我是已经死了,我之所以从地狱里爬出来,是想告诉你,我实现了当初的誓言。”

      ‘我本来可以比你发展得更好,但是我放不下你,除了你这块心头肉我并不在乎别的。而你却对我忌讳如深,我的心在滴血。我要离开了,你要保重自己。然而在我离开之后,你就会明白我是怎样一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强者。’

      “你知道我对你的感情,我并不想达到让你闻风丧胆那样低俗的目的,我只是想给你上一课——什么叫做强者的定义。就算是你陆景浩,也是完全无法猜测,无法想象的。”

      他应该感到极其愤怒,立刻冲上去抓住他的衣领,朝他吐出一口充满了仇恨的鲜血,再洒下一把被背叛被利用被玩弄的热泪。但是这些都不必。事到如今,较量的早就不是这些。这些只是安慰自己的一种无趣的表演。他并不是什么善人,又何不能遭到报应?好比练一门神功,很有可能会遭到反噬。他需要的仅仅是专心应对而已。

      “你杀了,我安插在黑虎堂的卧底。”

      列焰揉搓着手中的雪茄,仿佛在替他思考这个问题,与此同时,也在回味着自己下的一步又一步诡谲又毒辣的棋。

      “我并没有杀了他。做卧底是一件痛苦的事。我只是帮他解脱了,从此以后,当了他的代理。给你提供了那么多有用的情报,你不也是尝到甜头了?”

      陆景浩转动了下眼珠。想来自己确实疏忽大意。他从来没有怀疑,从那次见面后把纸条放在固定位置的兄弟其实已经身首异处。那是他最重要的一个命脉,他怎么会去怀疑?怀疑他就相当于怀疑自己,看来对面这家伙很好地把握了自己的心思。

      “我就是觉得奇怪,你在黑虎堂这么多年,却一直默默无闻。甚至一次也没有公开露面。我还以为你与世无争,早早就看透了我陆景浩看不透的东西,因此选择了沉寂。没想到你竟是一直在养精蓄锐,你对黑虎堂老大以及整个□□龙头大哥的位置已是垂涎已久、势在必得。”陆景浩微微摇着头,“其实我并不介意,你利用我干掉曲波鸿,我介意的是,你为了实现你的计划,牺牲了我多少兄弟,伤害我对你,一直深深放在心中的感情。”他突地变得声色俱厉,“你说你是不是猪狗不如?有什么冲我来就是,何必滥杀无辜?那些无辜,不是妈生的,不是妈养的?你怎么可以这么丧心病狂地——草菅人命?!”

      “呃……不要跟我讨论杀人的问题。”他晃了晃夹着雪茄的手指。好比卧底必须融入敌人的角色,同是□□的他们又有何区别。在这个胜者为王的时刻,他不需要表现得有多么锐利,就像套着王者光环的人无需举起手中的权杖也能彰显睥睨天下的身姿。

      男人调整了下坐着的姿势和脸上的笑意:“阿浩,你忘了从前?那时候我们一贫如洗,举步维艰。甚至一天吃不到一个包子。我宁愿挨饿都要省给你吃。寒冬腊月,咱们没有一件像样的冬衣,我偷了一件给你,哪怕被打得半死,也觉得自己完成了一桩壮举,一个心愿。我从没意识到,男儿之身的自己爱上一个同性是个误区,也从不认为无怨无悔的付出只会让自己陷入绝境。”他打燃打火机,让火焰在雪茄上来回游弋,“我以为,你就像我最爱的雪茄,只要有足够的耐心和恒心,就能烫出醇厚的香味,就能和我紧密地结合在一起,你能感到我嘴上的渴望、留恋,甚至是嘴上的叹息。你会明白我的心,不会去伤害它、让它充满了对你的恨意……”

      “不要再说了!”随着他的诉说,陆景浩那微微闪烁的目光逐渐归于死寂,像是涌动着各种情绪的忍不住要龟裂的脸皮也在一刹那恢复如初,牢牢绷紧。“我和你,只是兄弟。”他肃色,重重地咬着‘兄弟’这两个字。

      “兄弟?呵呵,兄弟……”列焰身体后仰,半开的嘴发出不知是什么意味的听起来十分诡异的低笑:“哪怕你对我有一丝丝在意,做这所谓的兄弟也没什么不好的,但你何曾在乎过我的心情?再者,要不是我帮你担了责,你早就不是天狼会的一员,早就丧失了能和我抗衡的这个绝佳的起点。”他的声音变得非常轻,仿佛灵魂中那些厚重之物已经被夺去,“如果对一个人那么好,那么好,好到即使我不爱他也舍不得丢弃他、即使不要他也不忍辜负他的地步,那我觉得我今生足矣。你说爱上我,你真的不能够,不可以,那我想问,姓薛的那小子为什么行?他为什么可以?!”

      陆景浩神色冷硬,显然不愿回答连自己都没去想过的问题,只能以官方语言来搪塞:“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办公桌被男人猛地踢了一脚:“不是那种关系是哪种关系?我给了你那么多,你连皮肉都不肯施舍给我,你和他才认识多久,竟然就怀了他的孩子!”

      灌入耳朵的不仅是让人难堪的字眼,还有突然抖落出来的秘密,陆景浩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两人之间沉闷了好久,才响起他有些忍无可忍、指责其不可理喻的声音:“我们能不能说些别的?你何必追逐跟你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事情?”怪不得薛平光有些失常,原来是这家伙做了掩人耳目的卑鄙下流之事。

      列焰端起杯子喝了口水,越是打落牙齿血吞越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好,没有关系。那我们就说点别的。才混□□时,你得罪了一批人,有没有记忆?”

      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陆景浩此刻的镇定不过是表情的僵硬而已,体内忽然流动得缓慢的血液吱吱嘎嘎地摩擦着他年久失修的良心,撩起了沉淀多年已经失却形态的罪孽……

      父亲不仅在外面花天酒地,还和别人开设赌局。因为好色和好赌,不知得罪了多少人。有一天,家里收到封信:给你老婆和儿子收尸。

      那个时候,□□横行霸道,无法无天,比让你活到三更就不会让你活到五更的阎王还要阴狠。母亲吓得面无血色,连他自己也觉得命不久矣,却不料在很长一段提心吊胆的时间里,两人却安然无事。而父亲的情妇却骤然惨死。

      “那对母子不是被你父亲连累,而是被你害的,你敢不敢承认?”

      陆景浩抬起的头又低了下去,双眼定定地望着脚尖。

      全都是因为那包白粉。当时他只是个小小的混混,跟很多不成气候的流氓一样,成天想着出人头地,能干一番大事。天狼会风靡一时,这包白粉,将是最合适不过的敲门砖,说不定还能得到带头大哥的赏识,入会之后便不用苦苦挣扎在底层。

      但是这包毒品的主人已经找上了他的父亲,要不是父亲经常出入情妇那里,情妇也不会被误认为是男人的妻子。讽刺的是,正是因为母亲在他丈夫心中可悲的地位,才让她逃过一劫。

      “做数学题,以繁化简最终会得到一个等式,那就是陆怀云的妈等于陆景浩杀死的!”

      若是原来,他一定会认为自己是罪魁祸首,并为此感到深深的内疚,不用对方揭露,这个一直隐藏在心中的秘密也会将他折磨到至死方休。但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根本就不关他的事,一切都是那个女人自作自受。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男人提这事是想干什么?陆景浩紧密锣鼓地思考着,终是恍然大悟。同时心跳一点点加速,像是擂鼓一样响起来了。

      “陆怀云是不是在你手里?你动他什么意思?!”他也希望是想多了,但面前的是什么样的对手?他不用动手,就能除掉曲老虎取而代之,规避风险的技术堪称一流。他故意给自己真实的情报,步步为营,就是要让他相信,列焰已死,好让自己为他报仇。自己还蒙在鼓里时,软肋和弱点早就被他研究了个透,所以说,陆怀云若不在他手里,自己都有种不放心的感觉。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对方的这一丈,也太深厚了。

      “阿浩,你总算聪明了一回。”一具五花大绑的身体被那只手从办公桌后拎了出来,摔在地上。列焰含着雪茄的嘴角悠然上翘:“该如何选择,这是个永恒的话题。”他看了一眼陆怀云那张泪流满面的脸和那双交织着控诉及怨恨的眼睛,笑得好不得意,“哥俩很久没见了,一定非常想念。不知相思之苦变为不解之仇是否比我这个在爱情里一败涂地的小丑更为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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