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妍》离*

3、三试人品 以诚相交

　　白妍道：先以财帛试公子。妾化身妇人遗巨金于野，公子不为所动，徙行百步归于妾，妾敬公子高洁。
　　成茂源回忆昨日山下拾金不昧，追逐彼窈窕妇人，彼妇人回首，只见吊睛厉眼、粗眉大耳，好一副凶残相貌。虽有违谦谦君子风度，彼时成茂源亦不免惊呼错愕。
　　但眼前之人姿容殊丽与那日有天壤之别，虽心怀疑窦亦自愧鄙薄。古语云君子不以貌取人，昨日行径有违古贤遗风，思及此成茂源忙起身拜曰：小姐谬赞，祖荫粗鄙，以貌取人，不识小姐真容。昨日多有失礼，万望海涵。
　　见此情景白妍心中暗道：公子自觉失礼足见品行高洁。彼时妾方知虽集天地精华、披世之祥瑞，然人间男子喜闻者乃夏语冰这般妖娆娇俏女子，心中暗恼亦不免期许。若有机缘化得如此形状，必也叫眼前男子青眼相待。后果得偿所愿，得夏语冰肉身助力化得今日形状，随了心愿。因说化得今日样貌与公子有三分因缘。
　　白妍心中暗想口中忙道：趋妍避丑人之常情，白妍亦知况乎公子，此为性情而非苟思，公子勿记挂心上。公子乃自爱之人，妾二试公子以美色诱公子，于山洞中以夏语冰之身相许，公子不为所动，公子高义令妾钦佩。
　　成茂源此时才知昨夜洞中之人为白妍而非夏语冰。成茂源昨夜也曾疑惑，此福地洞天入口荫蔽，极难发现，夏语冰如何找到此临时栖身之所，如此说来可解。
　　昨夜发现此处纯属机缘亦或者为人牵引，回想昨夜种种，成茂源亦不确定，遂问道：此处福地洞天为小姐赠乎？
　　白妍笑曰：然。天将云雨，公子有避身之忧，故引公子至此。
　　成茂源再拜曰：谢小姐美意照拂，祖荫何德何能得小姐青眼相待，祖荫愧焉。
　　白妍还礼道：公子言重，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公子品行高洁世间罕有，入宝山心神不动，三试口舌之享公子全身而退，妾慕公子高德。今有幸结交，得闻芝兰之臭，乃妾身之幸。先前三试，多有冒犯，公子勿怪。
　　成茂源忙道：不敢见怪。与小姐谪仙人结交，我辈幸事。
　　复执杯盏，饮宴尽欢。席间二人博古论今，畅谈乡野趣闻、先贤轶事，君臣之道、兴衰罔替，白妍历世日久，通达世情，见解犀利且每多佐证，成茂源叹服不已。此时成茂源早无初时蔑视、轻忽之心，大有相见恨晚之势。
　　一夜长谈，不觉时间飞逝，至天光将明方知长夜已过。二人意犹未尽，欲再叙恐精力不济。
　　白妍起身辞曰：叨扰一夜，公子想必疲乏，当还公子清净，改日再叙。
　　成茂源曰：与小姐畅言如晤三圣，获益良多。若不违意，今夜备薄酒待小姐，不知意下如何？
　　白妍应诺，翩然而去。
　　此时成茂源方觉出疲累，倒伏榻上沉沉睡去。至醒，已过午。
　　成茂源起身，因与白妍相约今晚在此见面，故留下被褥灯烛等物，几卷古籍为县学所赠唯恐有失，携而返家。
　　至樵居，成茂源草草果腹后清理屋中残迹，一应物什回归各处，修补疏漏清洗垢弊，直忙到日色将暮。一切收拾妥当，成茂源取出银钱至山下镇中沽酒，为今晚之约准备。
　　沽得酒又填几样时鲜菜品，成茂源自度虽不及白妍所备精致却胜在风味独特，可示待客之诚。尝闻修道之人不杀生不食荤腥，昨夜白妍所备菜肴也以素食为主，成茂源此番只选素菜不纳荤腥。
　　备齐所需物品，成茂源正待回转山中赴约偶遇县衙差役，见几人神色匆匆似有所获，成茂源不免上前询问。
　　众衙役昨日刚与成茂源见过自然识得，两相礼毕成茂源询问女子案情，众差役神色沉重，语成茂源曰：今日连番搜索未有斩获，后有乡邻来报西寿山后山发现猛兽踪迹，一干人等至后山搜寻果见女子衣裳布屡兼有齿痕。如此虽不见女子踪迹，几可定案矣。
　　成茂源忙问：于后山何处发现兽踪？
　　答曰：后山半腰处。
　　闻此言成茂源震惮，昨夜疑窦重上心头，桩桩件件似真还假、重重叠叠如梦似幻。白妍是真心相交还是假意应酬、语出真诚还是另有所图，成茂源亦看不明白。
　　县衙差役嘱成茂源多加小心，入夜后莫在山中独处或有不测，成茂源失神虚应，及差役告辞离开方自言道：此去正与猛兽有约。
　　成茂源携手中物品向西寿山行去，一路浑浑噩噩、心神不定，及至山下过靑水桥闪念间忆及白妍化身妇人模样，成茂源心中一惊一个踉跄摔倒，酒也洒了满地。成茂源爬起身四顾，野外无人尤显空旷，平日不察今日竟觉森然。地上酒水兀自趵趵外溢，成茂源拎起脚边残酒急饮，辛辣之气直冲丹田，心思陡得清醒，此时坐在桥边受山风吹拂，回想昨夜之事清晰异常。
　　常言道相由心生，白妍装点前样貌乃兽心本性，虽有今日妍丽姿态却是用了他人形貌。
　　昨夜白妍自言化形之术分为两种，或冥思静想、空灵而出，或因缘际会、循形就貌，前日山下与白妍一同见得夏语冰，白妍必是用个循形就貌之术化得夏语冰形貌，只是这其中是如何因缘际会却不得知。白妍也坦言如今形貌与成茂源有三分因缘，指的难道是山下偶遇之事？今夏语冰行踪不明，后山又现残破布屡，如此看来所谓循形就貌之术乃是食骨披糜之术。此术乡野异谈多有涉及，可叹自己时常听闻，却被白妍所惑，不明就里以为是仙家道术。
　　难怪昨夜问及夏语冰下落，白妍顾左右而言它，难怪几次问及夏语冰与白妍关系白妍避而不答，难怪谈及夏语冰样貌白妍沾沾自喜，所谓待之赤诚、相交以心不过空谈，昨夜白妍诸多隐瞒，此时成茂源才觉辨清真伪。
　　成茂源心中感慨，转念又回想昨夜与白妍畅言世情、不拘一格，恣意明快、犀利酣畅，白妍是不可多得的异世之才。彼时白妍巧语笑颜、照拂款赠，且言谈间目光清澈、每多奇思，不似那表里不一、奸猾迂回之人，况修真之人最忌杀生，观昨夜席间皆为素食，白妍心性可见一斑。
　　天色将晚，不久即是与白妍相约之时，成茂源有心回避又思君子当以信立世不可违约，欲将此间情形上报县衙又觉违背君子之谊，如此这般思索再三，成茂源心中犹豫取决不下，益觉难分真伪，不知如何是好。
　　忽忆起昨夜白妍曾言修道之术有穴门之险可决生死，与其前额三指处悬三枚透骨钉可定其元神真身。白妍谈及此事言辞恳切、托以生死，成茂源心有戚戚。思及此，成茂源又觉惭愧，白妍以生死相托，若所言非虚成茂源怎能负她；况且即便生死之言不实，白妍肯以真身相告亦示诚意，君子贵在始终如一，白妍相交之时已言明真身，此时又怎能以此为由叛友失交。
　　既如此，当面询白妍，讲明缘由看她作何辩解，如此方不失君子信义，不枉相交之情。继而转念又想，不可轻率赴约，当有所持，可试探白妍虚实。
　　拿定主意成茂源重回镇中沽酒，准备物什，带所备之物返回西寿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