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呦鹿鸣》天行有道

25、嫉妒

　　沈岐眸中动了动，依旧平淡说道：“天底下多少人，总有个把相似的。”

　　这话也就拿来哄傻子咧，沈峭撇了撇嘴，不再多问，将带来的一株山参放下，“这是母亲特意命我带出宫，为你补身子的。”

　　沈岐轻轻嗯了一声，“替我谢过娘娘美意。”

　　沈峭心不在焉的应下，旋又问道：“七哥，下个月是姑母的寿辰，你也会去吧？”

　　沈岐算了算时间，那时候自己应该好得差不多了，于是点头，“自然是要去的。”

　　沈峭坏笑着用胳膊肘撞他肩膀，“你也知道姑母她老人家打的什么主意……仔细些吧！”

　　他来这一趟，大概就不打算办点正事，留下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就施施然离去。

　　沈岐皱眉紧靠着床头，有时候他实在不知这位兄弟是个什么意思。虽说同养在张德妃膝下，但毕竟是不一样的，沈峭是张德妃的亲生子，至于沈岐……他始终觉得自己隔了一层。小时候从书堂下学回来，偶尔看见张德妃指责沈峭，说他如何如何不好，一面却又心疼的俯下身去，从后面抱着他的头。不经意的撞见沈岐的视线，张德妃便将亲生子放开，尴尬而体贴的向他走来，问他肚子饿不饿，吃不吃糕饼点心。

　　张德妃是个善良的女人，因为秉性温厚才会觉得尴尬。但是沈岐从那时就已明白，自己与张德妃始终不会成为真正的一家子，无关其他，这是一开始便注定的。

　　他用功，他刻苦，他韬光养晦，他隐忍心智，这一切的一切，不止是为了报答张德妃的养育之恩，也是为了自己——他必须比其他人更为懂事。但是相应的，他也很难与其他人交心了。

　　阿呦瞧着沈峭已经走远，这才鬼鬼祟祟的推门进来，陪笑道：“殿下累不累，我给您捶背吧？”

　　沈岐近来缺乏锻炼，常常嚷着腰酸背痛，阿呦便自告奋勇要为他松散筋骨。其实小白鹿的拳头全无力道，打下去轻飘飘的如羽毛一般，压根起不到治疗作用，但沈岐就是喜欢使唤他这类的差事，纯粹为了多亲近一刻——他觉得自己真是荒唐。

　　此时他盯着小白鹿看了半日，忽然问道：“你嘴角怎么脏兮兮的？”

　　阿呦下意识的捂嘴，方才为了躲避沈峭，免得被他识穿身份，他有意在厨房磨蹭了些时候，见到案上摆的红豆饼香气扑鼻，就偷吃了两个——自从成人之后，小荣姑娘就不和他玩了，阿呦连口腹之欲都难以满足。

　　沈岐拽他过去，伸手在阿呦唇角用力摁了一下，惊得小鹿嗷嗷直叫，沈岐却毫不在意，将沾了碎屑的手指靠近唇边，细细舔净。

　　原来沈岐也是个贪吃的馋鬼。

　　阿呦不知怎的，心底倒有点小小的得意，仿佛找到了某种认同。他指着自己张开的嘴道：“红豆饼都已经吃完了，剩下的都在这儿呢，阿岐要不要来尝一尝？”

　　本来是句玩笑话，沈岐却眸光一凛，小白鹿这是诚心邀请他呀！

　　阿呦还未醒过神来，就觉一条湿湿软软的东西滑入自己口腔，在里头逡巡吸吮，仿佛要将他齿缝间的每一丝香气都汲尽似的。

　　眼前是沈岐近在咫尺的面容，阿呦一眼不眨的看着他，连话都忘了说。

　　半晌，沈岐才收回身子，一脸正直地笑道：“很甜。”

　　大概是说红豆饼很甜吧……阿呦想不到许多，抓了抓头，真诚的笑道：“阿岐喜欢就好。”

　　但也不知怎么回事，心底却有那么一点异样渐渐浮现出来，原来人类是这样表示亲近的么？阿呦还做鹿的时候，族类也尝尝舔舐面颊表示亲热，想不到人类却更进一层，舌头都伸到别人嘴里去了。有点怪，但是他也不排斥。

　　沈岐没发觉小白鹿掌握了某些奇怪的知识点，只漫不经心说道：“下月初三我要去景阳长公主府上拜寿，你陪我一起去吧。”

　　阿呦点头不迭，陪主子出行似乎也是小厮的义务，他正愁无所事事，如今便来了差事，真是恰到好处。

　　公主的寿辰是大事，光挑选贺礼就颇费周折，府里上上下下都忙碌起来。小荣姑娘趁这个空档却悄悄将阿呦拉到一旁，问道：“殿下这回真要带你去？”

　　阿呦一脸懵懂的点头，“是啊。”

　　小荣上上下下打量着他，见他无知无识，显然王爷什么都没跟他说——景阳公主的侄儿虽不少，最喜欢的却是沈岐，早有心将女儿许配给她，虽还未正式议婚，几个知根知底的人早已将他们视作一对。不然以那平宁郡主的才貌，求娶的人早就踏破公主府的门槛了。

　　当然景阳公主并未向沈岐提起此语，婚事还得长辈来议，小荣也是悄悄听见她与张德妃说起几回。

　　景阳公主待沈岐这样热络，沈岐不会看不出来，他为何不向陆呦提起此事呢，还明目张胆的将他带出去？小荣自己想了一会儿反倒想明白了，她们知道陆呦的身份，外头人可不知道；退一万步讲，外头人知道了也没什么，平宁郡主嫁过来可是要做主母的，一介男宠岂碍得了她的眼？

　　但小荣等人就不一定了。听闻那平宁郡主在闺中就悍妒非常，小荣又自恃有几分姿色，万一到时没能及时赎身，只怕就会被郡主视为眼中钉。想到这里，小荣泪眼汪汪的扳着阿呦的肩膀，“陆呦，你到了公主府，可得帮姐姐留意那平宁郡主到底是何模样？性情如何？”

　　传言毕竟当不得真，唯有亲眼所见才是实实在在的。

　　阿呦满口应承下来，却多嘴问上一句，“姐姐打听那郡主做什么，她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吗？”

　　“她呀，就是恭王殿下以后的妻子，也是咱们的主子。”小荣随口说道，想着陆呦迟早总会知道的，不如先提个醒。

　　“什么是妻子？”阿呦挠头不解。

　　小荣瞟了他两眼，想着这小子莫非一辈子没近过女人身，连妻子是什么都不知道？她好言好语的解释道：“妻子就是恭王殿下今后最重要的人，能和殿下共度一生，死了也会和殿下同葬园陵，这便是所谓的‘生同衾，死同穴’。”

　　阿呦呆滞的点头，眼底却有几分莫名的失落。他听过这句俗语，如今也由小荣口中得知它的确切含义，但为什么会是这样呢？他知道沈岐终有一日会死，早就做好陪伴他终身的打算，却不曾想过沈岐身边还会有另外一人出现，好像长久以来的目标突然落空。这种生生排除在外的感觉，令小白鹿抓心挠肝的难受。

　　他头一次意识到这感觉便是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