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呦鹿鸣》天行有道

12、封王

　　沈岐也没想到阿呦会来这一出，他故意装腔作势地发问，不过是为了吓他，好迫阿呦承认事实。

　　亏他还故意放缓了语气，没想到这小鹿好似被他吓傻了。

　　说不定阿呦还是个小孩子，欺负小孩子是不道德的。沈岐颇感负疚，不得已而走过去，摸了摸阿呦的头顶，柔声道：“好了，不想说就算了，我也没逼你。”

　　他哪知道，若认真论起年岁，阿呦比他还大了许多呢——只是修行之妖寿命漫长，不计较这些罢了。

　　阿呦在他怀里停止闹腾，渐渐安静下来。

　　其实阿呦是很愿意告诉沈岐真相的，但他的性子也有些小小的执拗，既然是来报恩，当然事事要做到尽善尽美。在沈岐看清前世的因果之前，阿呦还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确切身份。据闻世人对妖孽颇有偏见，就算沈岐是不同的，阿呦也不希望沈岐对自己有任何疑心。

　　此外还有一层原因，要口吐人语，就必须化作人身，阿呦现在可没法弄一身衣裳——不知怎的，他在沈岐面前羞耻心就格外强烈，不想让他看到自己不着寸缕的模样。

　　因此，阿呦决定继续装傻充愣，往沈岐衣襟里蹭了蹭，企图萌混过关。

　　沈岐怎会看不出这小妖怪的心思呢？若这么轻易被骗过去，他也不配为七殿下了。

　　但是沈岐只不露声色的看着他往自己怀里拱，至少阿呦没有坏心，甚至还帮过自己，这一点沈岐很明白。趁着小鹿跟他亲近的当儿，沈岐又往阿呦圆乎乎的背上摸了两把——手感真是太好了！

　　阿呦猛地想到方才那两人的怪异举动，蹭蹭从沈岐膝上跳下，重新将那个布包叼起，一副邀功的模样。

　　“是什么？”沈岐接过，随口问道，当然他也不指望阿呦作答。

　　他自从察觉阿呦的古怪，就每晚留了个心眼，正好被他撞见阿呦鬼鬼祟祟地在院中刨那个土坑，倒不曾期待阿呦有什么惊人的发现。

　　可是等拆开那个纸包，沈岐的面色就凝住了。

　　阿呦咻咻的在他跟前吐着气，企图引起沈岐的注意。

　　沈岐回过神来，揉了揉阿呦圆润的颈子，郑重说道：“阿呦，你又救了我一命。”

　　小白鹿傻傻的看着他，完全不理解他的意思。

　　*

　　次日一早，沈岐就捏着那个布包来到张德妃殿里。张德妃刚刚起身，精神尚有些懒懒的。可是等她瞧见沈岐手里摊着的物事，张德妃便吓得怔住了。

　　那上面赫然是两个精雕细刻的木人，心口处还各插着一枚银针。

　　“这是哪来的？”张德妃半晌方道。

　　“娘娘您仔细瞧瞧。”沈岐将偶人翻了个面递给她。

　　张德妃瞧见背心镌刻的那几行文字，重重的吐了口气：“是你父皇与大皇子的生辰八字。”

　　毫无疑问，这偶人是用来咒诅之用，巫蛊之术自前朝起便被视为禁忌，一经发现，便有抄家灭族之祸。

　　沈岐自然不会蠢到去咒诅皇帝，那么，就必然是有人借机陷害了。

　　张德妃皱眉看着他，“这东西你从何处得来？”

　　“是阿呦在院子里发现的，有人趁夜想将此物埋入甘泉宫中。”沈岐静静说道。

　　又是那头怪异的白鹿，张德妃心底悄悄嘀咕了一声。她将偶人翻来覆去细看，冷笑道：“看来大皇子的目的不在于寻访妖孽，而是要置咱们于死地。”

　　一旦落实巫蛊之名，整个甘泉宫上下都难逃一死，这大皇子的心思可真是歹毒得很呀！

　　沈岐脸上依旧如常，“娘娘，您打算怎么做？”

　　张德妃沉吟了一回，轻轻叹道：“七郎，你恐怕不便在宫中待下去了。”

　　要寻得喘息之机，就必须逃离这个密闭的牢笼。

　　张德妃隔日就带着那批偶人去见永旭帝，哭诉着大闹一场，浑然不见平时的镇定与体面。

　　永旭帝对于这位昔日的宠妃到底有些情分，安抚她道：“你莫急，朕这就唤峻儿进来对质，他若真做出此事，朕绝不轻易饶他！”

　　张德妃哭诉道：“光凭这些偶人做不得证见，大皇子岂会承认？只是臣妾母子三人孤苦无依，断不能蒙此不白之冤。”

　　永旭帝有些头疼，目光沉沉的说道：“那你待要如何？”

　　皇帝哪一方都不会偏袒，但张德妃不过是一个妾室，大皇子却是他的嫡子，断没有因一个妾室的只言片语就废去嫡子的道理。

　　张德妃收起眼泪，此时才有条不紊地说起自己的打算，“臣妾想着，大皇子年纪颇长，连臣妾的九皇子都已不小，陛下早该让他们出宫建府。若还长久的居于宫中，难免有兄弟阋墙之祸，陛下也不想如此罢？”

　　皇帝本以为她会得寸进尺，没想到提出的却是这样一个折衷的主意，心下倒松了一口气。他轻轻扶了张德妃一把，“你且起来，容朕想想。”

　　事实是没什么好想的，无论皇帝选择相信哪一方，张德妃的主意都不错——儿子多了容易生乱，与其因不舍将他们强留宫中，摩擦生隙，还不如早早地将他们分封出去，皇帝也能得些清净。

　　因此还不到半月功夫，永旭帝就颁下旨意，将诸宫皇子各自赐了封号，择日搬离宫中。甘泉宫的两位自然也少不了这份恩典。

　　沈峭得知自己被封为定王，即将出府时，还假惺惺的到张德妃跟前秀了一番孝顺，涎皮赖脸扯着她的衣袖：“娘，我真舍不得您……”

　　张德妃拿扇子柄轻敲他的头，恨声道：“你当我不知道你这猴儿崽子的心思，能脱离你娘的掌控，只怕你心里早就乐开花了！我可叮嘱你，就算到了外头也不许胡闹，乱败仗你娘的名声，不然我绝饶不了你！”

　　沈峭嘿嘿笑着，心里却道，等到了宫外自由自在，您老管得住我才怪呢！

　　他仰头问道：“不过父皇怎会突然想到分封咱们？大皇子不是还说要让道士来咱们宫里捉妖么，这下不也来不成了？”

　　他哪知这两件事是有牵扯的，张德妃也并没把其中的情由告诉他。沈峭的心思太过直白外露，藏不住事，这一点不如沈岐远矣——张德妃想起来便有所叹息。

　　“都要分封了，自然来不了了。”张德妃随意敷衍过去，又扯开话题道：“你七哥呢？都要出宫了，东西也该好好收拾，厚衣裳也需带几件，如今虽开春了，外头可还有些冷呢……”

　　“七哥又不是小孩子，哪用得着您这样牵肠挂肚的。”沈峭笑了一笑，“况且我猜呀，七哥一定又在同那头白鹿卿卿我我呢。”

　　他猜得不错，沈岐此刻正在院中看着阿呦进食——小荣姑娘感念他的辛劳，特意还加了一道自己做的南瓜饼，软软糯糯，十分可口。

　　阿呦吃得津津有味，只是在品尝美食的同时也不忘时不时抬头看一眼，诧异沈岐今天为何如此悠闲。

　　他哪知沈岐是在思考要不要将他带出宫去：沈岐私心里当然是愿意的，只是这件事就连他自己也不好做主。

　　里屋小荣正在同几个积年的老嬷嬷一道收拾沈岐的行装，她站在门口脆声问道：“恭王殿下，您看看这件衣裳要不要捎上？”

　　阿呦听到这个崭新的称谓，恍然如遭雷击，难以置信的看着沈岐。

　　他只顾埋头吃饭，都忘了留意甘泉宫的动静，原来沈岐竟要走了吗？